吹笛人與牧羊犬

吹笛人與牧羊犬

Plurk whisper

0 便利商店裡 | 1 雨中的公園 | 2 哈梅爾吹笛貓社 | 3 失蹤 | 4 湯姆龍歡樂世界 | 5 迷路 | 6 養樂多宴席 | 7 生日 | 8 養樂多百年展 | 9 願望 | 10 骷髏與蝶 | 11 遠行


  妳從小就是個沒什麼方向感的人,長到二十歲,覺得智慧型手機跟Google maps是全天下最有用的發明。

  然而迷路對妳而言不全然是負面意義,妳甚至覺得要不是妳在那天迷失在路口,妳不會被找到。

  妳有要去的目的地,卻不曉得該如何抵達。

  妳走在人群之中,偏離航道,遇見了一個人,對妳說你們從相同的地方來,要往相同的遠方去,妳相信了,於是緊隨在後。

  年少的恨意為你們導航,十五歲的世界是艷紅色的,你們走在荊棘上卻引吭高歌。即使道路的盡頭是深淵,你們無所畏懼,亦不曾後悔。

  因為在那個當下有人找到了妳。

  妳低頭看著死抓著妳褲管的小男孩,那張倔強又帶著膽怯的小臉讓妳瞬間想起從前的自己。

  「一般來說,我都是對小孩比較有親和力的那個,有點挫折耶。」陳孟語用相當不挫折的口吻說,蹲下身與小男孩平視:「嘿喲,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他垂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尖,沒有說話。

  「你跟家人出來的嗎?」

  他搖搖頭。

  「你自己跑出來的?」

  點點頭。

  妳跟陳孟語交換了下眼神。小男孩身型看上去頂多六、七歲,身上沒有什麼外顯的傷痕,衣著看上去有可能家境還不錯。

  妳們本想要帶他去附近的警察局,沒想到他反應劇烈地猛搖頭,整個人躲到妳背後。

  「怎麼辦?」妳訥訥地說:「他好像有點太喜歡我。」

  「妳也是滿有幽默感的嘛,謝喬齊。」

  陳孟語笑笑,神神秘秘地從背包裡掏出一樣物品,妳差點沒咬到自己舌頭:是排笛。不是一排養樂多啵啵啵啵啵插上了吸管,而是真真正正的管樂器。

  「搞什麼,妳真的會吹排笛?」

  「我們可是吹笛貓社耶。」她朝小男孩眨眨眼睛,下唇靠上了排列整齊的竹製吹口,忽然想到什麼似地補了句:「但養樂多排笛是另一回事,妳還是得教我。來,小鬼,我們出發!」

  妳還來不及問出發去哪裡,她已經悠揚吹奏起田馥甄的〈小幸運〉。排笛空靈的音色譜出濃厚的情感,妳彷彿能從中讀出一字一句:

  原來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運
  原來我們和愛情曾經靠得那麼近
  那為我對抗世界的決定 那陪我淋的雨
  一幕幕都是你 一塵不染的真心

  ⋯⋯情緒濃烈到妳不禁想著,這個人是不是最近剛失戀?

  妳轉頭看見迷路的男孩眼神發光,著魔似地跟在她身後走,只好邁步跟了上去。你們三個人就這樣成一縱隊,大搖大擺走在城市街頭奏樂。

  不得不承認,陳孟語真的是很好的吹笛手。她身上隱隱有股吸引人的特質,平時刻意收斂,但這股魅力在她演奏樂曲時再也壓抑不住,引得路上行人頻頻回首。妳很慶幸身後沒有跟上愈來愈長的隊伍,否則妳嚴重懷疑是不是真的碰上了傳說中哈梅爾的吹笛人。

  「陳孟語,妳是專撿浪貓回來嗎?」

  韋森育幼院門口,許宸安冷著一張臉看著社團夥伴,綠色的眸子在男孩身上逗留一陣,接著與妳四目交對——陳孟語那句「許宸安想追妳」霎時迴盪在妳腦海中。

  妳尷尬得不敢直視她,刻意閃避了目光。

  「他迷路了又不想去警局,就帶來安全的地方待著,」陳孟語在手機螢幕上點了點,亮給許宸安看:「我來的路上已經通知最近的分局了。」

  許宸安點點頭,對男孩伸出手,他卻一臉警戒躲到妳身後。妳摸摸他的頭頂,彎腰對他說:「我不會陪你玩喔。」

  「太直接了吧?」陳孟語掩面笑道。

  「跟我待在一起真的很無聊,」妳無視她,指了指許宸安身後探出頭來的幾個小小身影:「去找他們玩好不好?」

  男孩半信半疑間,小手直接被陳孟語牽起,踏著小碎步跟上她加入眾孩子們的步伐。其中一個氣場很強的短髮女孩,一邊臉頰腫腫的,仔細上了紗布跟透氣膠帶,妳猜是下班前那小女孩說跟新來的男生打架的那位。

  孩子們簇擁著新朋友進屋,前院一下子只剩妳跟許宸安兩人。妳清了清喉嚨:「那個打架的男生,狀況還好嗎?」

  「正在禱告室反省。」

  妳輕哼一聲:「到處幹架的小孩就是欠修理。」

  「怎麼修理?」

  不及回應,妳就感到用紗布纏起來的右手被拉了起來,而許宸安凌厲的眼神直勾勾望著妳:「像這樣嗎?」

  一定是因為這個地方令妳想起那個人,服務業磨出來的好脾氣煙消雲散,面對無來由的挑釁,妳竟感到久違的熱血沸騰。「對,」妳扣緊她的手,反把她拉近:「就像這樣。我告訴妳,這種人才不跟妳講道理。」

  許宸安不閃不避,妳從她碧綠的眼睛看見自己的倒影。就這樣僵持幾秒,妳遲鈍地察覺那張精緻的臉孔離自己極近,氣勢一下消去大半。

  妳鬆開她,她反倒握緊妳,一遍遍撫過包紮起來的傷處。

  「小的時候,大家覺得我是妖怪,才會有綠色的眼睛,」她平淡地敘述:「或是吸血鬼,所以皮膚才那麼白。雖然我覺得他們都是智障,但智障聯合起來欺負人的時候,還是很難受。每天桌椅都被扔到垃圾桶裡,書包被塞滿垃圾,被踢被打要我滾回棺材躺好,那個年紀的惡意就是這麼直接。」

  妳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對妳說起這些,緊掩的童年門扉蠢蠢欲動,鎖頭溶蝕開來,妳只是緊壓著門板,任她隔著紗布觸碰傷口。

  「妳應該要反抗的。」

  「妳怎麼知道我沒有?」按著傷處的力道加大,妳嘶聲喊痛,她噗哧笑了出來:「抱歉。」

  妳活動了下手指,不經意勾住她的手心:「妳故事的起手式,不就是要勸誡人別靠拳頭解決事情?」

  許宸安歪著頭看妳。「我看起來像要跟妳講大道理嗎?」

  「不然呢?」

  「我只是要說比力量,弱小的人永遠都是輸家。」她轉頭看向育幼院,妳猜她正想著那名在禱告室裡的男孩。「變得更強去欺壓別人,不會變得快樂。」

  妳勾起笑意,撥開她的手,包紮的右手在眼前緊握:「變得更強,才能保護自己,才能讓當初欺負自己的人不快樂。」

  許宸安瞅著妳片刻。「如果這是妳要的,我不否認。」

  這時大門打開,稍早來買多多家庭號的女孩探出頭,對妳們喊說孟語姊姊要開始帶大家演布偶戲了,招呼妳們加入。許宸安雙手插進外套口袋,轉身邁步,妳拉住她。

  「很漂亮,」妳脫口而出:「妳的眼睛。」

  她愣了愣,輕笑向妳道謝。

  育幼院內部陳設很溫馨,色彩暖黃明亮,大廳裡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圍坐成圈,乖巧等待著陳孟語發號施令,決定劇本與分配角色。

  「我們今天來演《灰姑娘》的故事吧!首先決定主角,有誰自願?」

  孩子們爭先恐後搶奪主角之位,最終以猜拳勝出的是那個臉上還有傷的女孩子,她興沖沖地取走布偶,表示要離家出走發揮長才,應徵專業清潔工賺旅費。看起來像她死對頭的同齡女生,一拿到仙女的角色,就宣告要幫灰姑娘變一雙又帥又實用的軍靴,並嗆她都離家出走了志向何不遠大一點。

  妳有點難以理解這個布偶戲運作的邏輯,但看著孩子們天馬行空地表現要怎麼發揮角色,忽然感受到無以言喻的自由。

  「有人想要演後母嗎?」

  也許是名聲太臭,也許是勾起某些記憶,壞後母的角色乏人問津。總是這樣。於是妳舉起手,陳孟語咧嘴笑了。

  你們搬演了一齣絕無僅有的《灰姑娘》,沒有預先寫好的腳本跟台詞,全憑臨場發揮,妳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如此享受這種角色扮演的遊戲。天色漸暗,在育幼院門口與大家告別時,買多多的女孩咚咚咚跑過來拉著妳的手。

  「姊姊演的後母超棒,」她笑得瞇起眼睛:「下次也要來陪我們演戲喔!」

  妳輕摸她的瀏海,正想說話,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莫名熟悉的聲音。

  「譚凱勻,你搞什麼離家出走啊?」

  失蹤沒來上班的同事喘吁吁地站在門口,而妳跟陳孟語半途撿到的迷路小男孩則是綻開笑顏,開心地撲上前去擁抱對方。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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