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人與牧羊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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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樣，會怕嗎？」陳孟語嘻嘻哈哈地對妳喊道。

　　妳無言地看著她像個大孩子一樣攀上模擬成藤蔓的粗繩，一舉盪到二樓的滑梯頂點，姿勢之華麗引來全場小孩一陣歡呼。她是長臂猿嗎？即使內心這樣吐槽，妳卻無法否認她怎麼看都比較像是女泰山，身手矯健外還長得特別好看的那種。

　　「謝——喬齊——快上來——」

　　妳掩著面希望她可以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喊出妳的本名，本來因為外型在人群中就已經很顯目的妳，這會吸引了更多好奇的目光。妳趕在麻煩的小朋友們聚集到身邊前走進巨大的球池裡，剖開七彩洋流，緩步往藤蔓前進。

　　替妳包紮處理好傷口之後，陳孟語帶妳跳上公車，跟妳聊著早上做心理學實驗的時候碰到了多難纏的受試者，還有實驗室學長很天兵地把電極全都接反等等。妳沒見過這麼自來熟的人，但聽她說話很有趣，妳並沒有過多抗拒。

　　直到看見「湯姆龍歡樂世界」這巨大閃亮的招牌，妳才興起了逃跑的念頭。

　　真的應該要逃跑的。

　　妳謹慎從巨型滑梯溜下，卻沒料到被陳孟語從背後偷襲，妳們倆撞在一起加速滾落，在球池裡衝出一陣驚天浪花，引起一波孩子們的尖叫，幸運掩蓋住了妳的失態慘叫。妳狼狽從球池中坐起，狠狠瞪向咯咯笑得無可自拔的始作俑者。

　　然後捧起一把球往她身上砸。

　　被塑膠球彈跳敲了一輪後她反而笑得更開心，拋了一顆球正中妳頭頂，又一顆，再一顆，把一張臉笑得紅通通的像個精通雜耍的可愛小丑。妳怒極反笑，整個人朝她撲去，愉悅地用彩色的塑膠球按摩她的背脊，欣賞她啊啊求饒的模樣。

　　「玩什麼球池滑梯，又不是小孩子。」爬出球池時妳低聲抱怨。

　　「偶爾當個小孩子哪裡不好？用盡全力去玩、去享受、去快樂，可以平衡掉煩人的大人世界，腦袋才不會過熱整組壞掉。」陳孟語伸展了一下身體，轉頭又給了妳一個不祥的笑容：「遊戲就是要有競爭對手才好玩嘛！」

　　鼓棒握在手裡，妳用餘光盯著隔壁的陳孟語，她花式轉了兩圈鼓棒，鬆了鬆筋骨進入備戰姿勢，那架勢一看就知道是練團仔。妳冷笑一聲。太鼓達人是妳國中時曾狂熱過的一款機台，翹課就跟兄弟們一起廝混殺時間，即使幾年沒有打，妳也有必勝的把握。

　　鼓面傳來的震動，連血液也跟著同步鳴響的節拍——妳完全沈浸在節奏的世界裡，無暇惦念任何煩擾妳的人事物，當年妳之所以愛上這個機台的原因。

　　結果妳以雙倍分數擊潰陳孟語作收。

　　「練團跟實戰是不同的兩件事。」妳挑釁地撞撞她的手肘。

　　「真的欸。」她一臉沮喪地離開機台，但隨即拍拍臉頰，振奮精神指著一旁的跳舞機，對妳揚起自信的笑容：「看好了，這次我要一雪前恥！」

　　踩在LED面板發亮的DANCERUSH STARDOM機台上面，陳孟語的背影看起來和身型不成比例地有魄力。重節拍的音樂的音樂一下，她便輕盈地在台上滑跳起來，力道、定點、即興搖擺，把鬼步舞的魅力發揮得淋漓盡致。一曲結束，周遭不知何時圍觀的群眾爆出大聲喝采，她轉身鞠躬，朝妳眨了眨眼睛。

　　而妳，只會跳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跳舞機，於是厚著臉皮來了場手忙腳亂的極限亂舞。由於背後的笑聲實在太惱人，妳忙亂之際不忘旋身過來送對方一記中指。

　　平手的情勢下，妳們決定以賽車來決一勝負。

　　「嘿，」就定位後，陳孟語忽然開口：「來打個賭吧？」

　　養樂多十排一箱。這種令人哭笑不得的賭注，妳實在想不透為什麼對方要以背水一戰的氣勢來比賽，通過終點線時甚至從座位上彈跳起來。

　　「喂！」妳被她撲上來的力道撞得差點整個人往後翻。「妳幹嘛？」

　　「養樂多的吹奏法，」她搭著妳的肩，眼中閃爍著學習的熱忱與渴望：「第一次見面妳說要教我的，教學附贈教材，這下真的不能反悔哦！」

　　妳花了幾秒才找回聲音。「本來就不會，我從來不食言。」

　　陳孟語綻開笑靨，那帶著酒窩的笑非常真誠，卸去了妳的防備，讓妳找回因為美麗的人類而歡快躍動的心跳聲。

　　玩得累了，妳們來到附設咖啡廳裡頭稍作休息。

　　妳攪動杯中的養樂多調酒，讓底下的乳黃色漸層向上散開，冰塊喀啦喀啦轉動，如齒輪般帶動妳的思緒。妳並不遲鈍，至少沒有遲鈍到無法察覺陳孟語那句「想跟妳當朋友」只是掩蓋真正理由的藉口。

　　「再給妳一次機會，」妳抬眼凝視正在滿足吸著多多綠的人：「妳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突然之間闖進妳的生活，從遠處觀察，到近乎跟蹤，延攬妳進社團的舉動以及今天發生的種種，無一不讓妳警鐘大響。妳從入學以來就一直因為外型氣質讓人敬而遠之，連公認最具親和力的譚凱維都打不進妳的私生活，妳實在想不到這兩個人有什麼理由非要跨越那條線不可。

　　一向掛著自然微笑的陳孟語放下杯子，臉上一瞬浮現了跟許宸安發現那本書時類似的動搖神情。「好像瞞不住了，」她咕噥道，手指不安地刮著玻璃杯表面。「怎麼辦啊許宸安⋯⋯」

　　「快說。」妳不耐地催促。

　　「其實，是這樣的啦——」她很苦惱似地撥亂了頭髮，側著臉不太敢直視妳，雙眼一閉，含糊而迅速地噴出一句話：「許宸安想追妳。」

　　「什麼？」

　　「千萬不可以讓她知道是我說的，」她雙手合十，泫然欲泣的模樣：「她真的會殺了我。」

　　這像話嗎？妳傻眼地看著眼前的人，那誠摯的眼神實在令妳有些錯亂。

　　妳抓起養樂多調酒仰頭就灌。不是，許宸安的條件那麼好，妳們唯一的交集就是一堂上百人的通識課，怎麼會想要追妳這種從頭到腳都像是不良的超商店員？嗯，因為是超商店員，所以看起來像是從良的混混嗎⋯⋯

　　「怎麼可能，神經病。」妳制止自己滿腦的胡思亂想，感到雙頰有些發熱。

　　陳孟語支著下巴看著妳，帶著耐人尋味的笑容：「妳們還真像，也難怪。」

　　妳瞪了她一眼，砰一下把只剩冰塊的空杯放回桌上，煩躁地撫著袒露的右頸，彷彿那片刺青能帶給妳力量。看樣子這個人不可能誠實以對，再順著她的話講只會被牽著鼻子走，於是妳話鋒一轉，提起下班前遇見的育幼院孩子。

　　「啊，韋森育幼院。」她揉了揉太陽穴。

　　「怎麼了嗎？」

　　「那個新來的國中男生，簡直跟野獸一樣。要來看看嗎？」

　　妳默不作聲，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

　　「別誤會，我們不會隨便邀人像逛動物園一樣參觀孩子們的家。」她急忙補充，手自然覆上了妳的，直視著妳說：「我知道妳會尊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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