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份推荐书目中的路线分歧与斗争

如何在一个存在专制制度的帝国主义国家实现社会主义革命，列宁给出了一个榜样。在这个榜样中，列宁在民主派内部进行了多次路线斗争：与民粹派的斗争使得马克思主义取得了思想上战胜改良主义的胜利；与经济派的斗争使得马克思主义者意识到了必须对工人阶级进行全面的政治揭露和政治教育；与孟什维克的斗争使得马克思主义者在思想政治上统一起来之后，进一步在组织上建立了集中制。通过这三次路线斗争，俄国工人政党第一次实质上建立起来，社会主义革命有了力量的来源。在这三次路线斗争之后，俄国党内还有一系列的路线斗争。在今日中国，我们基本上战胜了当代民粹派即乌有派，但尚未在实践中战胜经济主义，也还没有建立起能起实际作用的党来。目前的路线斗争的实际任务，是战胜工作中实际存在的经济主义和经济主义走向反面后表现出来的冒险主义。这一路线斗争的侧面之一，是各个派别向读者推荐不同的书目，从而在书目中传播自己的路线。

较早提出推荐书目是“列宁道路”频道。面对当前的路线斗争任务，即战胜经济主义和冒险主义的任务，“列宁道路”在“列宁道路的内涵和现实意义”一文（第5段）中提出了一个核心书目，建议精读《列宁全集》第4卷从《俄国社会民主党人抗议书》开始，到第8卷《进一步，退两步》为止的全部文章。假设每天读8个小时并做较详细的笔记（对于学生这样的知识分子来说），这个书目仔细读完只需要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假设每天读4个小时并做笔记（对于愿意全力学习的工人来说），这个书目需要两三个月的全部业余时间。读这个核心书目，对于跨越“佳士之海”是必须的。2018年佳士抗争的失败，是融合了经济主义与冒险主义的“融工路线”的失败，我们的分析正是建立在这个核心书目的基础之上。我们充分肯定佳士抗争的社会主义方向，集中制的原则和与工人阶级进行结合的尝试，但对于其中先经济主义、后冒险主义的路线错误，则持原则性的批判态度。我们要学习、继承佳士抗争中的正确方向，改正其路线错误，就非读这个核心书目不可，因为这个书目所表现的，正是列宁如何在类似的专制条件下战胜经济主义和冒险主义，并且建立起坚强的工人政党来。

鉴于建立起工人政党后，还会有一系列的党内路线斗争；而革命者的思想理论观点越接近，就越容易在实际工作中形成路线共识，因此从长远来看（而不是仅仅从迫切的反对经济主义和冒险主义的任务出发），我们大家都应该努力获得全面完整的列宁主义修养。“列宁道路”杂志第1期的首篇文章，题名即为“从精读《列宁全集》重新开始”。也就是说，频道推荐的一般书目就是《列宁全集》的全部著作卷，即1-43卷共43本书。之所以进行这样哪怕是在今天看来仍然有些惊世骇俗的推荐，原因是在中国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道路，与沙皇俄国有着太多相似之处。我们应该通过这个书目来统一思想，寻找实际工作中所面临的每一个十字路口的正确方向，并在实践中加以检验。如民主革命领导权（第11卷《两种策略》）、帝国主义战争（第27卷《帝国主义论》）、反对“左派”幼稚病（第39卷）等重要问题，都是4-8卷没有涉及或详细展开，但在今天又相当重要的政治问题。假设每天边读边做笔记8个小时（对于学生这样的知识分子来说），仔细读完这个书目需要一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假设每天边读边做笔记4个小时（对于愿意努力学习的工人来说），这个书目需要两年以上的时间。这当然是长期的任务，也是一般书目的目的所在。完成这个任务的同志，将成为革命中最具有路线辨别力的一群人。同时，除了这个一般书目以外，有志于提高自己的革命者，还应该读一些国情国史、科学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和哲学的相应材料。这些内容并非是当前路线斗争所迫切需要的内容，可以和《列宁全集》一本一本换着看。国情国史可以看《共和国的历程》（编辑得很粗糙，但贵在观点基本正确），其它的可以看《资本论》四卷和《马克思恩格斯选集》、《毛泽东选集》等。

从“列宁道路”频道提出核心书目和一般书目的思路中，读者可以清晰地看到我们对佳士抗争的态度和分析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正是因为对佳士抗争采取了肯定其方向而否定其策略路线的态度，“列宁道路”频道推荐了列宁反对经济主义和冒险主义的相应文章作为核心书目；为了避免以后犯类似经济主义和冒险主义的错误，“列宁道路”频道推荐了列宁的全部著作作为一般书目。同样地，“左”倾冒险主义者和右倾机会主义者也是从对佳士抗争的态度和总结出发，提出了自己对路线的看法，并推荐了相应的书目。但因为路线不同，所以他们推荐的书目与我们差别很大。

《中国无产阶级斗争报》于2023年推送了“马列毛主义者基础书单”，是第二个提出书目的派别。冒险主义者对犯有“左”倾错误的佳士抗争采取完全肯定的态度，维护直接造成抗争失败的盲动路线，而这一路线也体现在了其书目中。书目的序言“把理论变成阶级斗争的武器”是看清这篇书目的钥匙。在这篇序言中，冒险主义者称佳士工人声援团“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龙种”的内容包括“坚持社会主义革命、知识分子进厂融工、发展集中制革命组织、自我改造和思想斗争、开展政治鼓动和政治斗争等正确方向”，以及“马列毛主义在理论上同民主主义的最终决裂”、“无产阶级成分在组织上对知识分子成分的决裂”的新“两个决裂”。对于知识分子进厂融工、讲集中制而回避民主、在争论中直接要求不同意见进行思想改造等信条，冒险主义者的“龙种”是直接继承了佳士抗争及其准备过程中的做法；对于与知识分子成分进行组织上的“决裂”等做法，可以说“龙种”是甚至进一步发展了佳士抗争中的“左”倾错误。整篇序言言必称右倾机会主义，排斥了除中毛共之外的一切政治派别；除了在讨论小资产阶级时提及有可能会犯“左”倾机会主义错误外，没有任何对“左”倾冒险主义的批判，仿佛现实中不存在“左”倾派别一样。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幻觉，是因为在冒险主义者看来，除了自己之外都是右派。可惜的是，冒险主义者自己也不得不在同一篇序言中承认：“建设共产主义先锋队就需要创办全国政治报，就需要一大批能够真正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进行宣传鼓动的代办员，而不经过系统的理论学习，就无法承担这样的任务。”书目的目的就是动员革命者进行系统的理论学习，从而培养代办员、创办政治报、建设先锋队、教育和组织工人阶级。所有这一切都可以说刚刚开始，尚且需要在小组联合和开展实际工人工作的基础上实质建党，怎么能把自己之外的一切小组都说成是右倾机会主义者呢？这和《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中所批评的唯我独革的英、德幼稚病患者又有什么区别呢？在批评英国幼稚病患者的时候，列宁建议四个弱小的派别联合成统一的工人政党。这些幼稚病患者对列宁的建议置若罔闻，自己沦落为脱离工人运动的小宗派的同时，很大程度上保持了英国工人运动的自发状态。中国当代的冒险主义者则一边把《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淹没在“无产阶级专政”这个专题里所推荐的列宁著作中（38篇推荐著作中的第27篇），一边执行着幼稚病患者的路线。与冒险主义者不够重视《“左派”幼稚病》相反，毛泽东主席则将此书作为唯二最为推荐的列宁著作之一。（1945年，毛泽东主席在七大上特别提出要读五本马克思主义著作：《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恩格斯），《社会民主党在民主革命中的两种策略》（列宁），《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列宁）和《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可以认为斯大林是实际主要作者）。见《毛泽东文集》第3卷第417页，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这个书目除了路线上的“左”倾错误之外，还有许多形式上的明显瑕疵。例如于专题部分的第二项“复杂劳动与资产阶级法权”中，在文化大革命的三级标题（仿佛文化大革命主要是为了反对复杂劳动与资产阶级法权，而不是为了反对走资派！）下，居然推荐了118个篇目，许多是载于《哈尔滨师范学院学报》、《物理》这样的刊物上的文章。一个与知识分子成分在组织上进行了“决裂”的党，怎么能要求自己的读者读这么多生僻的学术刊物的文章，而不是优先读马列毛的作品呢？怎么能表现出如此浓厚的知识分子趣味呢？这甚至都不是一个严肃的要做工人工作的知识分子小组所应有的作风。更引人注目的是，这个三级标题下推荐了118个篇目，与其它标题下的篇目有数量级的差别，而且几乎全是关于教育战线继续革命的文章。这与我们今天的任务明显不符合：我们今天的突出任务是要通过政治报建立能够领导和进行工业化政治教育工作的无产阶级政党，而不是在教育战线中进行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类似的瑕疵还有很多很多，表现出这份书单的加工程度不高，而这又是低水平手工业方式的一种症状。

总之，我们对这份冒险主义者的书单，无论是路线上，还是形式上，都持批评的态度。然而对于这份书单的提出本身，则表示欢迎，因为这份书单表现了冒险主义者在认识上的一个进步。冒险主义者在佳士抗争的准备过程中，并不鼓励参与者读马列著作——冒险主义者自己也不读，相信自己的“阶级立场”和“革命本能”——从而造成了佳士抗争的参与者甚至领导者普遍具有理论修养薄弱的缺点。这一缺点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无人能够在大失败中指出路线错误之处以及出路所在，缺乏思想政治基础的组织统一也事实上瓦解了。如今中毛共改变了这一事实上反对读马列毛著作、反对提高理论修养的做法，甚至允许融工的知识分子和工人先进分子出厂休整和读书，算是一个进步。对于这些过去受过冒险主义影响的同志来说，哪怕是使用中毛共的书单，哪怕这个书单没有突出火星派反对经济派的斗争（只列在了第二部分“系列专题”的第3项），哪怕书单只谈反对右倾经济主义而不谈作为经济主义双生子的“左”倾冒险主义，但只要他们真诚地对待列宁的经验而不是盲从于中毛共，那他们就一定能找到正确的路线。而对于中毛共来说，如果他们在允许小组成员读书后，还能够允许小组成员根据列宁的著作进行路线的讨论，那么他们就有可能改正自己的“左”倾错误和唯我独革的立场，参与到实质建党的历史进程中来。

在佳士抗争总结中的马列主义路线和“左”倾冒险主义路线先后提出自己的书目后，历史经验总结中的右倾机会主义者，即托派，也提出了自己的书目。我们曾经尖锐地批评了托派试图完全否定佳士抗争的《佳士运动教训备忘录》，自然也不会肯定托派的书目“一起学马克思主义：一份中国布尔什维克的基础教育书单”。这份书单包括简短的引言和9个部分的推荐。引言的基调继承了托派在佳士抗争总结中的经济主义观点：托派认为应当等待工人的社会主义意识自发地成长起来，而不是像佳士抗争那样尝试将科学社会主义与工人运动相结合。在引言中，托派说“组织教育重点则是在于打实理论的地基，为阶级斗争的动荡形势做准备”。也就是说，准备的重点只是理论准备，而先进工人意识的成长则是形势所造就的——这与经济主义的尾巴精神是一样的。我们反对这样的等待主义，认为应该发挥我们的历史能动性，建立工人政党来对先进工人进行政治教育（即灌输社会主义意识），为革命形势的到来做好理论、思想、政治、组织、策略等方面的准备。托派书目中最优先的第1部分的第1本书，自然推荐了托派作家的文章——艾伦·伍兹的“我们为什么是马克思主义者”。第2部分和第3部分分别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部分全是托派著作，历史唯物主义部分则在恩格斯的《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之后仍旧推荐托派的文章。这前3个部分中——也是多数接受推荐的读者所最可能完成的部分中——所推荐的一大半都是托派作品。再来看最重要的第5部分“布尔什维主义的建党战略”——最具现实性的部分放在了第5位——首先推荐的是托洛茨基的作品，且置于列宁的著作之前。整个书目除了第4部分“政治经济学”外，全部都推荐了托派的作品。我们建议《布尔什维克》杂志不妨再放肆一点，在“政治经济学”部分用曼德尔的《权力与货币》取代马克思的《雇佣劳动与资本》：这样才是彻底的托派书单。

除了这三份有代表性的书单外，还有一些路线斗争意识较弱的书单，例如“列宁道路”读者群中有同志转发的、署名“滴水洞出版社”的《马列毛主义学习路线：书单，以及为什么要选择读这些书？》（此书目提供的下载渠道无法找到这本书，因此我们不得不将电报读者群作为资料来源）。这份书单有99页之长，通篇没有提及佳士抗争，也没有提及当前实质建党的迫切任务以及围绕着这一迫切任务的路线斗争，而是着眼于一般性、入门性的修养。这反映了推荐者多半远离实际的觉悟工人培养工作，也多半远离像佳士抗争这样的历史经验教训。这又证明了今天中国的工人运动缺乏历史延续性和继承性的手工业状态，证明了实质建党的迫切性。这个书目有个特点，是和“列宁道路”一样区分了核心书目和一般书目：核心书目有10本之多，一般书目则可以用不计其数来形容。

推荐者还尝试说明不用马列毛经典原著作为核心书目的理由：一是历史离现实太远；二是入门门槛太高；三是“大而无当”，耗时太长，费力太多。说明这三个理由的似是而非，恰好可以解释为什么应当选择“列宁道路”的核心书目和一般书目。先来说“历史离现实太远”的理由。列宁的著作当然无法直接解释文化大革命的意义，但这并非“历史离现实太远”：我们面对的现实任务不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而是在专制的帝国主义国家准备社会主义革命；目前最迫切的实质建党任务，恰恰由《列宁全集》的4-8卷提供了最明白、最直接的样板。再来看“入门门槛太高”的理由。列宁的著作，根据我们的经验，只需要初中文化程度即可通读并很好地理解吸收——而工人里具备初中文化水平的比例并不低；相反，在《马列毛主义学习路线》中，无论是核心书目中的《儒法斗争史稿》，还是一般书目中的《西方哲学史》、《欧洲文学史》这样的书，都属于学术性专著，甚至不适合一般的大学生。而第三个理由，所谓“大而无当”、耗时太长、费力太多这样的指摘，多半是将作为一般书目的《列宁全集》著作卷43卷与自己的10本核心书目相比较的结果，而不是将核心书目与核心书目相比较、将一般书目与一般书目相比较结果。实际上，在所有上述四种书目中，“列宁道路”的核心书目，即《列宁全集》4-8卷的相应文章，只有4本半书的篇幅，是所有书目中篇幅最小、耗时最少（业余时间三个月以内可以读完）、费力最小的书目。而拿读《列宁全集》43卷著作卷的工作量与中毛共的推荐量相比（一个三级标题下就推荐了118篇！），也是不多的。而与《马列毛主义学习路线》的一般推荐相比，就更少得多了——他们的一般推荐甚至包括了《六祖坛经》和《传习录》，还要求先学习西方哲学后再读，这事实上是无法读完的。毛泽东主席读过《六祖坛经》，和向读者推荐此书，是完全两回事。顺便说一句，他们在推荐《六祖坛经》的时候，还把这本书的名字打错了，让人非常怀疑他们自己都没有读过。他们批评读《列宁全集》“大而无当”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一般书单是否大而无当。

总结起来说，书目中有路线斗争：马列主义路线和“左”右倾错误路线推荐了各自的书目，并且在书目中传播自己的路线；而有的书目路线斗争意识不强，使人远离迫切的任务和路线斗争的前线。路线斗争在一定程度上要靠读书目里的书来开始。列宁曾多次强调马克思的《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对俄国革命路线斗争的指导作用，毛主席也曾多次强调列宁的《两种策略》和《“左派”幼稚病》对于中国革命路线斗争的指导作用。今天，我们要进行反对经济主义和冒险主义的路线斗争，最好的核心书目就是《列宁全集》第4卷从《俄国社会民主党人抗议书》开始，到第8卷《进一步，退两步》为止的全部文章；以后我们要在中国这样一个专制的帝国主义国家继续进行反对其它“左”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列宁全集》所有著作卷作为一般书目则会是我们最好的老师。

最后要说的是，路线斗争只是从读书目开始，而不在读书目中完成。以列宁为首的火星派战胜经济主义者和冒险主义者，是在培养觉悟工人从而实质建党的工作中完成的；毛泽东为代表的正确路线战胜三次“左”倾错误，是在从井冈山到苏区到长征的实际工作中完成的。在今天，读《列宁全集》4-8卷，只能在自己的头脑中战胜经济主义和冒险主义；而要在实际中取得这一路线斗争的胜利，除了靠觉悟工人培养的数量和质量这些成绩外，没有别的办法。读《列宁全集》4-8卷，是为培养觉悟工人和实质建党工作做准备；唯有去做了培养觉悟工人和实质建党的工作，才是真正的而不仅是口头的马列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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