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冒险主义者读不懂列宁

《列宁道路》8月6日发布了《在2022年应该上街还是办报？》一文，指出在今天，觉悟分子主要精力不应上街，而应该主要投入办报活动，尝试着通过思想、政治和组织的统一，推动各小组与工人接近并且互相接近。《马列毛主义之声》坚持上街的冒险主义主张，发布了《“列宁道路”是怎样篡改和歪曲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这篇文章堆砌了太多没有真正消化的列宁著作的引文，却完全没有理解列宁。值得注意的是，冒险主义者还把佳士工人运动作为“群众性的政治示威游行”来为自己的冒险主义辩护，这就让我们知晓了其冒险主义观点的来源和为什么他们读不懂列宁的原因。我们先分析几个冒险主义者没有读懂列宁的例子，再谈一谈佳士抗争正确的方向和它的冒险主义错误。那些对冒险主义策略的失败实践更感兴趣的读者可以直接跳到最后几段。

第一个冒险主义者没有读懂的例子，是他们面对列宁庸俗革命主义的指责，硬说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列宁在1905年回顾1901-1902年时说：

“游行示威开始了。庸俗的革命主义叫喊‘冲锋’（《工人事业》），分发‘血的传单’（我记得仿佛是从柏林发出的），攻击主张通过报纸来进行全俄鼓动的思想，说它是‘文人清谈’和书生习气（纳杰日丁）。”（《列宁全集》第11卷，第53页，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

冒险主义者试图切割“游行示威”和“公开的群众发动”，说游行示威不算“公开的群众发动”，武装起义才是，以此来证明今天只有组织武装起义是庸俗革命主义，而组织游行示威不是。我们需要回顾一下列宁在1902年是怎样批判这位纳杰日丁的，看看列宁有没有反对他游行示威的主张。纳杰日丁这个经济派分子被列宁认为是一个有些思维能力的论战对手，因此列宁在《怎么办？》第五章“全俄政治报‘计划’”中大段引用了他的错误观点作为应予批判的典型。

经济派纳杰日丁也要准备游行示威，他说：“其实，人民在更具体的事情周围会更紧密得多地集合起来和组织起来！这种更具体的事情可以而且应当是普遍创办地方报纸，立刻准备工人的力量去游行示威，由地方组织在失业工人中经常进行工作（经常在他们中间散发传单，召集他们开会，号召他们反抗政府，等等）。”（转引自《列宁全集》第6卷，第153页，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

“立刻准备工人的力量去游行示威”，看起来真像《马列毛主义之声》写的。可惜列宁对纳杰日丁的话一个字也不赞成。针对“立刻准备工人的力量去游行示威”这一条，列宁是这样讲的：

“决不能把‘准备游行示威’同《火星报》的计划对立起来，因为这个计划正是把最广泛的示威当作目标之一”——如果只看到这里，冒险主义者会认为列宁在支持他们。列宁接着说：“而问题却在于选择实践手段。在这里，纳杰日丁又弄糊涂了，他看不到只有已经‘集合起来和组织起来’的军队才能‘准备’示威游行（游行示威到目前为止绝大多数都是完全自发地进行的），而我们现在正是不善于去集合和组织。”（《列宁全集》第6卷，第158-159页，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

《马列毛主义之声》就像经济派纳杰日丁一样糊涂，搞不清楚为什么只有，注意是只有已经集合和组织起来的军队才能准备示威游行，也闭口不提今天中国的游行示威也绝大多数是完全自发的。列宁这里说的军队不是指拿着枪的工人阶级武装，而是指工人阶级有组织的先锋队。整个《怎么办？》，以及列宁那个时期的主要目标和实践，都是用全俄政治报去推动各地组织工作的发展，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每举行一次游行示威都让所有力量紧张到极点并使所有人面对被捕的风险。《马列毛主义之声》的每一段引文都谈到了游行示威，却看不到每一段引文都贯穿了集中力量办好政治报和代办员网络，去为传递政治书刊、组织工人讨论小组、领导游行示威等准备组织力量并保证其稳定性和延续性的精神。

冒险主义者把《火星报》上涉及示威游行的引文找了一大堆，试图证明列宁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冒险主义者。我们把冒险主义者所引用的《火星报》出版的小册子和刊登的文章各举一例，看看他们是多么不理解列宁。他们引用的第一篇是“《哈尔科夫的五月》小册子序言”。在整段引用列宁描述这座乌克兰城市五一游行示威情况后，冒险主义者进行了一次冒险，他们接着引道：

“哈尔科夫的社会民主党人为了准备五一游行示威，事前散发了小册子和传单；工人们还拟定了总游行示威和在马场演说的计划。……”

省略号之后接上的内容，居然是在3页之后了。真是省略号使用的大师。我们感到有些奇怪：难道冒险主义者是在赌我们不会去核对引文吗？这倒是很符合冒险主义的特点：赌一把，或许能成功。那他们到底想隐瞒什么呢？被省略（隐瞒）的是：

“可是为什么这个计划没有实现呢？哈尔科夫的同志们这样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觉悟的工人社会党人‘总部’的力量分配不平衡，这个工厂多，那个工厂少；其次，因为工人们的计划‘被当局知道了’，当局自然就采取了一切措施来离间工人。结论很清楚：我们缺少一个组织。”（《列宁全集》第4卷第327页，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

这就是所谓“我们已经列举足够多的材料”之一。为什么只引看似对自己有利的材料，不引对自己不利的材料，特别是不引用结论呢？冒险主义者们要从片面引用的材料中得出结论：列宁号召上街。列宁自己的结论是：我们缺少一个组织，要通过全国政治报把这样的组织建立起来。

然后，冒险主义者又引用了《火星报》的时评《183个大学生被送去当兵》。我们不得不把他们引用而又不理解的话再引一次：

“如何组织这一抗议活动，要由各地方的社会民主党组织和工人小组来决定。散发和张贴传单，举行各种集会，尽可能邀请社会各阶级的人士参加，——这些都是最切实可行的抗议形式。但是，更理想的是，在那些有巩固的和坚强的组织的地方，能够通过群众性的游行示威来组织更广泛更公开的抗议活动。去年12月1日在哈尔科夫《南方边疆区报》编辑部门前的游行示威，可以作为一个很好的榜样。这家攻击一切追求光明和自由的意向、颂扬我国政府一切暴行的卑鄙报纸，当时正在开庆祝创刊日大会。编辑部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他们兴高采烈地撕碎了《南方边疆区报》，把报纸系在马尾巴上，用报纸包着小狗，把石块和盛硫化氢的小瓶抛进窗口，并且高呼：“打倒卖身求荣的报纸！”这就是卖身求荣的报纸编辑部和所有国家机关真正应该得到的庆贺。长官赞赏的庆祝大会并不经常召开，但是显示人民制裁力量的庆祝大会倒是应该经常给他们开一开的。政府专横暴虐的任何表现，都是举行这种游行示威的正当理由。现在政府公开宣布惩办大学生，人民也就应该给它来一个公开的回答！”（《列宁全集》第4卷，第350-351页，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黑体是冒险主义者加的，就先放过他们一次吧）

这里面关键的一句是：“但是，更理想的是，在那些有巩固的坚强的组织的地方，能够通过群众性的游行示威来组织更广泛更公开的抗议活动。”列宁始终是把通过全国政治报建立稳定和可持续的组织作为上街的前提，视为当时尚未达到的一种理想状况，而冒险主义者始终看不到这一点，一看到“游行示威”几个字就心满意足了。列宁的意思换个说法就是：如果情况不理想，在那些没有巩固坚强的组织的地方，就不能够通过群众性的游行示威来组织更广泛更公开的抗议活动。为了进一步证明我们的看法，需要提到列宁在《从何着手？》一文中对大学生被送去当兵一事的总结。列宁总结此事的教训时说：

“我们党的直接任务，不能是号召现有的一切力量马上去举行攻击，而应当是号召建立革命组织，这一组织不仅在名义上而且在实际上能够统一一切力量，领导运动，即随时准备支持一切抗议和一切发动，并以此来扩大和巩固可供决战之用的军事力量。二三月事件的教训是很深刻的，现在大概不会有人在原则上反对这种结论了。”（《列宁全集》第5卷，第6页，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

大学生被送去当兵引起了多地的示威游行，而不出意外地沙皇黑帮残酷镇压了这些游行示威，参与游行示威的群众有数百死伤。这就是“二三月事件”。没有一个地方的游行示威发展成为哪怕是零散的武装斗争，因此列宁这里所讲的“不能号召现有的一切力量马上去举行攻击”不可能是指武装斗争，而只能是指游行示威。列宁说“大概不会有人在原则上反对这种结论”，还是低估了冒险主义者的顽固程度，因为他们在120年后的今天仍然在原则上反对这种结论。

不需要再去一一分析冒险主义者的那些《火星报》引文“证据”了。他们所不理解的《火星报》出版的目的，正是为了结束各地工作分散自发的手工业状态，把它提高到集中自觉的工业化状态。为了把党建立起来，就需要有政治报，有党纲，有互相之间的联系，有和工人的联系。这既是迫切任务，也是着手之处。觉悟分子的主要力量只有集中于此，才能把这些尚未跨越的阶梯在现实中搭建好。《马列毛主义之声》洋洋自得于“办报就要号召上街”，又要办报又要上街。这不禁让我们想起了列宁批评布哈林用折中主义代替了辩证法：

“‘既是这个，又是那个’，‘一方面，另一方面’——这就是布哈林在理论上的立场。这就是折中主义。辩证法要求从相互关系的具体的发展中来全面地估计这种关系，而不是东抽一点，西抽一点。 ”（《列宁全集》第40卷，第290页，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

办报和上街总体来看是不对立的，因为从整个历史时期来看，报纸办好了之后，思想政治和组织的统一就能够实现，上街会有稳定性和持续性。但在我们所处的这个没有全国政治报和代办员网络的阶段，办报和上街这两者有直接冲突，表现在既有人力物力财力通过政治报建党就已经需要极大的努力，而将这些人力物力财力用于组织和参与游行示威则会削弱这一努力，阻碍工人运动从自发向自觉的转变。《马列毛主义之声》为了自己的折中主义，又在引用上进行了一次冒险：

“我们说必须集中党的一切力量——一切写作力量、一切组织才能、一切物资等等来创办和办好全党机关报，丝毫也没有想把其他活动，例如把地方性的鼓动、游行、抵制、追查奸细、攻击资产阶级和政府中个别的人、示威性的罢工等等推到次要地位。恰恰相反，我们深信这种种活动构成了党的活动的基础，但是，如果不通过全党机关报把它们结合起来，所有这些革命斗争的形式就会失去十分之九的意义，就不能创造党的共同经验，树立党的传统和继承性。党的机关报不但不会同这些活动对立，反而会给这种活动的扩展、加强和系统化以极大的影响。 ”（《列宁全集》第4卷，第169页，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

这里面的黑体是冒险主义者加的，又赌我们不会去核对引文。首次发言时的冒险：只引党的活动的基础是游行示威，不讲办报。这一次的冒险：被逼得把办报部分也引进来，但修改列宁的黑体，把列宁说没有全党机关报游行示威会失去绝大部分意义的黑体抹去，自己给游行示威部分加上黑体。其实读者只要花几分钟，搜索列宁《我们的当前任务》并通读一下这篇仅仅五页的文章，就会很清楚地看到列宁主张的当前任务是用全党机关报来将分散自发的活动统一成阶级斗争，而绝不是组织和参与游行示威。如果读者愿意多看一些，就会看到列宁那时几乎所有的文章都在围绕着这个当前任务展开。

这些冗长讨论的现实意义，在于从佳士抗争中继承什么：是继承它正确的方向，还是继承它的冒险主义错误。不分析佳士抗争的经验教训，我们就没有重新出发的历史起点。《马列毛主义之声》将佳士抗争称为“佳士工人运动”，定性为“群众性的政治示威游行”。今天我们在网上已经看到足够多的材料，知道它确实是政治示威游行，但主要不是工人运动，群众性也很微弱。佳士抗争之所以会成为冒险主义者的典范，正因为佳士抗争本身就进行了政治冒险主义的尝试。佳士抗争想走社会主义革命的道路，有集中制的组织，有与工人运动相结合的尝试。造成抗争失败的不是这些正确的方向，也不是斗争不够英勇，而正是《马列毛主义者之声》主张的又办报又上街的冒险主义策略。佳士抗争的同志办的“时代先锋网”、“声援团官网”可以认为是政治报纸，是全国政治报的雏形。正确的策略是以这些政治报纸为起点，把全国的各个小组联系起来，推动大家思想政治和组织上的统一，并在各地做工人的教育和组织工作。教育工作的日常活动，是组织工人小组讨论政治报上的以政治揭露为主的各种文章和他们生活的联系，组织与自身状况相适应的斗争（通常不是上街），而这些工作本身要求良好的秘密机构、充分的训练和严格的分工。通过政治报在全国意义上把中央机关、地方组织、秘密机构、训练和分工良好的小组创造出来，正是比今天任何小组力量都要强上百倍的佳士抗争团队应该做的事情。我们不能使用现实材料，不妨还是引用《火星报》上的一封工人来信吧：

“……我们把《火星报》第7号拿给许多工友看过，结果把这份报纸都弄破了，而这号报纸却是很宝贵的……这里讲的都是我们的事情，是关于全俄国的事情。这是无法用金钱来估价，用钟点来计算的。当你读到报纸时，你就会知道为什么宪兵和警察害怕我们工人和带领我们前进的那些知识分子了。这些人确实不仅威胁着老板的钱袋，而且威胁着沙皇和厂主……工人群众现在很容易燃烧起来，下面已经在冒烟，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燃成大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话说得真对！……过去，每次罢工都算是一次大事件，如今每个人都知道光罢工算不得什么，现在大家都知道必须争取自由，用胸膛去争取自由。现在所有的人，不论老少都愿意看书，只是可惜我们没有书。在前一个星期日，我们召集了11个人在一起阅读了《从何着手？》一文，我们直到深夜还没有散。一切都说得多么正确，多么透彻……我们很想向你们《火星报》写一封信，希望它不仅能教导我们大家应该怎样着手，并且还教我们大家应该怎样活和怎样死。”（转引自《列宁全集》第6卷，第458-459页，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

只有通过此信中所展现出来的那样言即是行的工作，才能把知识分子小组的工人基础创造出来，并使得小组中的工人成分逐渐占优势。这样，运动的稳定性和持续性就建立起来了。在我们工作的目前这个阶段，有群众自发的游行示威，这显现出群众有政治斗争的能力，更显现出组织工作跟不上自发斗争。当务之急是要让组织工作跟上自发斗争，把自发斗争改造成自觉斗争。唆使地方上势单力孤、缺乏工人基础的小组去上街，只会把家底都输个精光，然后循环往复，保持运动的自发状态。列宁分析冒险主义和经济主义是相通的，道理就在这里。《马列毛主义之声》言必批经济主义，却不知道自己是经济主义的好朋友。这种策略不仅在理论上是错误的，实践中也已经失败过一次了。佳士抗争在这样的阶段号召示威游行，赌上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去实践了《马列毛主义之声》“又办报又上街”的冒险主义策略，结果没有多少工人响应，变成了先锋队与特色黑帮优势力量的决战，最终遭遇多轮抓捕，损失的力量直到四年后的今天也没有恢复过来。这样的教训难道还不深刻吗？我们今天只能重头再来，但绝不会再重复佳士抗争的冒险主义错误，要不然佳士抗争那么大的损失所换来的经验教训就白费了。

冒险主义事实上是对工人阶级极大的犯罪，因为这一错误策略让那些本来可以凭借正确策略发展起来的斗争去改善自己状况的工人失去了这样的机会。如果四年前执行的是正确的策略，而非冒险主义的策略，工人阶级先进阶层或许已经得到了初步的孕育，并开始进行自觉的阶级斗争。比如那些因热射病死去的工人，可能就会因为这些斗争所争得的改善而活下来。在这个意义上，冒险主义也需要为这些工人的失去生命负些责任。《马列毛主义之声》至今不理解佳士抗争的经验教训，仍然坚持冒险主义观点，这是他们引用列宁却不懂列宁的现实原因。如果《马列毛主义之声》坚持自己的冒险主义观点，并且行其所梦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重蹈佳士抗争失败的覆辙，再次对工人阶级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