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说“民主革命”的时候我们究竟在说什么？

自从《列宁道路》提出“通过领导彻底的民主革命走向社会主义革命”的主张以来，得到了一些同志的支持，同时也引发了不少的批评和质疑。这些批评和质疑中既有严肃、认真的讨论，同时也存在着对《列宁道路》核心观点和“民主革命”内涵的误解——这导致有些批评看起来像是“隔空喊话”，并没有起到深化讨论、增进共识的作用，反而遮蔽了真问题。因此，我们希望通过对下面几个问题进行简明扼要的阐述，再次明确一些核心观点和基本主张（虽然这些观点在我们之前的文章中，尤其是《只有通过领导彻底的民主革命才能实现社会主义革命》一文中已经表达过），以推动讨论的深入。

由于无产阶级领导的“彻底的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之间并不存在绝对的界限——前者中的许多措施已经具有社会主义性质——因此我们也不期望抽象地讨论二者的区别。革命的性质和任务不是仅仅简单用“民主革命”或“社会主义革命”的概念就能准确概括的，真正能全面、准确反映事情本质的是革命纲领。我们希望，愿意严肃考虑理论问题和推动实际工作的同志或派别都能就革命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民生纲领展开更加热烈的讨论，因为只有在明确的纲领基础上无产阶级才能真正回答革命的首要问题：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而只有认真严肃地思考这个问题并给出回答，找到完成巨大革命任务所应当依靠和必须依靠的力量，关于革命性质的讨论才能通向现实可行的革命道路。

1、推动民主革命的政治落脚点在于联合资产阶级自由派吗？

显然不是。无产阶级推动民主革命的政治落脚点不在于联合资产阶级自由派，也不在于迎合小资产阶级，而在于团结和领导小资产阶级民主派，争取掌握当前阶段的革命领导权。要做到这一点，无产阶级就必须警惕和战胜资产阶级自由派对小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影响，坚决反对自由派的妥协和背叛。无产阶级支持民主革命并不是天真地要先和自由派推翻专制政府，然后才来反对资产阶级。历史证明，要想推动民主革命往上升路线发展、取得彻底胜利从而走向社会主义，无产阶级就必须始终与资产阶级自由派进行坚决的斗争。无产阶级推动民主革命的根本落脚点实际上在于为无产阶级政治觉悟和政治组织的发展和成熟、为培养足以领导社会主义革命的力量创造充分的条件。因此，无产阶级推动民主革命的政治目标也不是变官僚专制为资产阶级民主制，而是争取建立无产阶级领导的劳动者联合专政——这一政权形式才最有利于培养社会主义革命所需的政治力量，最有利于走向社会主义。列宁说：

“资产阶级的统治和真正革命的真正民主的制度是不可调和的。在20世纪的资本主义国家里，如果害怕走向社会主义，那就决不可能成为一个革命民主主义者。”（《列宁全集》第32卷，第215页，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

这在今天同样是适用的。

2、以民主革命为当前阶段的目标会导致无产阶级在小资产阶级面前失去独立性吗？

正如前面所说，民主革命取得彻底胜利进而走向社会主义的关键就在于无产阶级战胜资产阶级自由派的影响，推动处于动摇中的小资产阶级向无产阶级靠拢。那么如何能做到这一点呢？主张团结小资产阶级并不意味着就要迎合小资产阶级，也并不意味着无产阶级就要把自己的政治要求降低到小资产阶级的水平。“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妥协求团结则团结亡。”无产阶级要想在民主革命中真正团结和领导小资产阶级，就必须和小资产阶级的各种幻想和动摇作斗争，要让他们认识到，只有在无产阶级的领导下才能成功实现现阶段的民主革命诉求，改善自身的生活处境和社会地位。同时，无产阶级丝毫也不隐瞒自身的社会主义革命目标，在进行民主革命宣传的同时也要积极进行社会主义的宣传，揭露小资产阶级试图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维持小生产和小私有制的幻想。要让无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下层明确地认识到，民主革命只是社会革命进程中的一个阶段，如果不向社会主义革命前进的话，那么民主革命成果也可能会丧失。而且，失去了社会主义的方向和无产阶级的领导，民主革命也不可能真正取得成功。

3、推动民主革命的经济落脚点在于促进资本主义发展、在于变官僚主导的垄断资本主义为自由资本主义吗？

显然也不是。无产阶级推动民主革命的经济落脚点不是要抽象地“促进资本主义发展”，也不是要建立自由资本主义体制，而在于消除社会上存在的阻碍生产力发展和生产关系民主变革的“非民主因素”，其阶段性目标在于建立劳动者专政国家所领导的、劳动者普遍参与监督的“国家资本主义”和合作社经济（或集体经济），以作为社会主义的前阶。依照今日中国的资本主义生产发展状况和垄断程度，只要国家政权掌握在无产阶级领导的劳动者联盟手中，只要没收了官僚垄断资本和私人垄断资本归国家所有，同时在所有生产单位中实行普遍的劳动者监督，那么中小资本和小生产将无法独立发展，它们势必要依附于社会主义性质的经济成分，这就为下一步的社会主义改造奠定了基础。需要说明的是，这里所说的“国家资本主义”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理解的“国家资本主义”，正如列宁所说，国家资本主义

“在苏维埃政权下则会是3／4的社会主义”。（《列宁全集》第34卷，第237页，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

4、既然你们主张在政治上实行无产阶级领导的劳动者联合专政，经济上没收官僚垄断资本和私人垄断资本归无产阶级领导的劳动者专政国家所有，革命的下一步是向社会主义过渡，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把这叫做“民主革命”呢？

我们之所以把无产阶级领导的、没收垄断资本归劳动者专政国家所有的、以向社会主义过渡为前进方向的革命依然称为民主革命，甚至说它具有资产阶级性质，是因为这场革命所要完成和所能完成的任务并没有完全超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范围，也并不具备完全的社会主义性质。在政治上并非无产阶级专政，而是无产阶级领导的劳动者联合专政；在经济上并没有完全改变雇佣劳动制度，也没有打击小私有制，小资产阶级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经济上依然是团结的对象。而社会主义革命意味着反对小资产阶级和小私有制，意味着要往消灭私有制的方向发展。在资产阶级已经被打垮的社会主义革命阶段，小资产阶级及其要求将成为主要的斗争对象——这显然不是当前阶段的主要任务。

我们无意用“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的概念之争在左翼内部制造分歧，如果有同志在革命的政治和经济目标上与我们一致，并把无产阶级领导的、没收垄断资本归劳动者专政国家所有、以向社会主义过渡为前进方向的革命称为“社会主义革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未尝不可——虽然我们认为这在理论上是不够严肃的。我们在当下之所以强调“革命性质”这一议题，关键是为了反对“左”和右的两种错误倾向。

“左”的观点从直接的“社会主义革命”出发，过于强调当前小资产阶级落后和反动的一面，认为无产阶级单靠自己就能战胜其他所有阶级——这在我们看来是不切实际的想象，是高估了无产阶级力量、轻视了小资产阶级在当前阶段作为革命辅助力量重要性的“关门主义”，必将在现实中遭到惨痛的教训。直接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想法固然能使敌我阵营的划分变得更加清楚和简单，在理论上也能够跳过革命领导权这个复杂的问题，但这是脱离现实的空想。右的观点同样以直接的“社会主义革命”作为结论，但与前一种观点相反，他们过于强调小资产阶级在垄断资本主义下走向破产的一面，高估了小资产阶级的革命性，高估了小资产阶级对社会主义的认同，同时高估了现实中无产阶级的觉悟程度和革命热情（即便无产者和半无产者占据了人口的多数，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做好了领导社会主义革命的准备）——因而把许多属于民主革命范畴的、并不必然导致反对资本主义的诉求以及由此产生的运动（如免费医疗、经济性罢工等）划入到社会主义的范畴内。这极有可能会导致在现实工作中忽视无产阶级必须通过细致、艰苦的工作和反复的斗争才能真正建立社会主义方向在无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中的思想领导权和政治领导权，从而在事实上失去领导权。

需要说明的是，我们虽然强调当前阶段革命的性质是民主革命，但它已经不是以往通常意义上所理解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它在政治和经济上的主要内涵我们在上一节已经初步阐述过了）。这场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之间并没有绝对的界限，只要无产阶级领导革命取得胜利，劳动者掌握国家政权，那么革命就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即社会主义革命阶段。那时，无产阶级才会和小资产阶级分道扬镳，而无产阶级将利用上一场革命中建立的有利的政治格局和经济格局推动革命向新的目标前进。

5、中国的无产阶级是否能够不经过民主革命的锻炼和洗礼而具备领导社会主义革命所需的觉悟程度和组织能力？

我们的观点是不能。在专制统治和缺乏基本的政治自由（如罢工、游行、集会、言论、出版等）的情况下，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不能得到充分展开，群众对资产阶级的真实面目还缺乏足够的认识，无产阶级也缺乏公开进行宣传、动员和组织的空间，这导致无产阶级在阶级意识、组织程度、斗争经验、力量积累等各方面都难以具备直接领导社会主义革命并取得胜利的条件。无产阶级只有在领导民主革命的过程中逐步争取和扩大实质性的政治自由，在这一过程中充分锻炼和凝聚自己的阶级队伍，才有可能为向社会主义革命迈进创造条件和基础。需要说明的是，我们是从领导直接的社会主义革命的意义上来说无产阶级的觉悟程度和组织程度是不够的，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认为无产阶级不具备一般性的民主革命所需的觉悟和组织能力；我们是从锻造几百万甚至几千万足以承担社会主义革命任务的无产阶级的意义上来讨论这一问题的，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认为在当下不能对无产阶级的先进分子进行社会主义教育，也不意味着我们反对和轻视在现实中建立无产阶级的先进组织——相反，这正是我们在多篇文章中反复强调的。

虽然我们极端强调新一轮革命高潮到来前的理论准备工作的重要性，但指望在出现相对成功的革命实践经验之前让反对者认同我们的观点是不可能的，同时也是不必要的。我们欢迎继续就革命性质问题进行真诚、严肃的讨论和批评，同时我们更期待包括我们在内的左翼同志把主要精力投入当前的迫切任务中去，并取得实质性的进展。革命性质问题上暂时存在的分歧并不影响我们积极推动社会主义和工人运动的结合，摆脱知识分子和工人相脱离的现状，完成实质性建党的任务。关于革命性质以及由此而来的革命道路的是非对错只有在将来的社会斗争才能得到真正的回答。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最终标准，但前提是我们得有实践——而制定统一的革命纲领、组织社会主义工人小组、建立真正意义上的政治报、对工人进行有组织的灌输，实现社会主义和工人运动的结合，完成实质性建党的任务，就是当下我们在实践领域迫切需要迈出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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