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如何办政治报？

在发刊词中我们提到，要“通过政治刊物促进不同小组在共同的思想基础上互相接近，为建立集中制的革命组织而斗争”。这表明了我们的两个观点：第一，将“共同的思想基础”作为建立集中制政党的前提；第二，将政治刊物作为促进不同小组思想接近的重要方式。

一、思想统一才能实质建党

稍微了解现代政治的人都知道资产阶级议会中的政党政治，但对建立无产阶级政党的历史经验却未必熟悉。对于如何使分散的马克思主义革命小组凝结成一个集中制政党，俄国革命史对我们最有借鉴意义。1898年俄国几个地方革命小组坐在一起开会，宣布建立俄国社会民主党，但旋即被沙皇政府破获，只留下一个党的名称，因此这个党实质上并没有建立起来。直到1903年，列宁以《火星报》战胜了经济主义，获得了俄国多数地方小组的思想拥护与组织认同后，通过召开二大制定党的纲领、章程，才将这个党真正建立起来。

俄国党的建立过程给我们两个经验，其一就是要实质建党，不要形式建党。今天中国的政治反对派们不乏建党的尝试，自由派曾搞过“公盟”这样的自由派知识分子的类政党组织，左派曾以个别派别之力独自秘密建党，还有不少野心家个人建党以进行政治投机，这些形形色色的“党”都是形式建党，使“党”停留在一个极为狭小的范围内，没有清晰的政治面貌、没有科学的革命纲领、没有大工业的宣传鼓动方式、没有自己的阶级队伍基础。这样的“党”虽有革命政党之名，其实质仍然只是一个秘密的地方性的政治活动小组，与集中制的无产阶级政党更是相去甚远。

其二，思想统一是组织统一、实质建党的前提。一直以来左派革命同志们不乏相互接近的努力，通过各种方式建立私人联系，通过各种交流来促进团队间的接触，但即使有一些初步联络的成果，却仍然难以推动不同小组之间的深度融合，仍然难以克服根深蒂固的小组习气，仍然使革命事业长期处于各自为政的地方小组状态。我们认为问题在于缺乏思想统一，缺乏建立集中制政党所必备的“共同的思想基础”。组织是将思想一致的人们的社会关系固定下来后的物质形态，在某种意义上，什么样的思想认识程度决定了什么样的组织发展程度。革命左派在组织上的落后，反映了他们在思想上的迟滞，组织上的“小组状态”恰好适应思想上的“小组状态”！一些左派同志所热衷的“串联”与“联合”，如果不追求思想与组织上的深入发展，甚至意识不到思想上的分歧与滞后，即使能够定期开会也只是抱团取暖。我们认为联合问题的唯一正确提法是：用推动思想统一的方式来促进不同地方小组之间的组织统一，战胜革命队伍内部在理论、政治、组织、策略上的错误观点，在思想统一的基础上完成实质建党的历史任务。

二、以政治报促进思想统一

思想的统一需要共同的思想材料，包括所学习的马列毛著作篇目、现实国情的研究材料、地方小组的经验交流、革命纲领策略的讨论。考察共产主义运动史，一种能集中体现这些内容、创造共同的思想材料、促进思想统一的有效方法就是“政治报”。

 1848-1849年的欧洲革命高潮中，产生了名义上是民主派、实际有无产阶级性质的机关报《新莱茵报》，报上评论当时欧洲革命的一切急迫问题，通过政治揭露文章与封建反动势力和资产阶级反动势力做最坚决的斗争。1878-1890年在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帮助下，德国社会民主党人通过合法与秘密相结合的工作方法，将瑞士出版的《社会民主党人报》偷运到德国散发，通过报纸进行宣传鼓动，使党克服了专制高压环境、改良主义与冒险主义的影响。1900-1903年俄国革命中，列宁通过发挥秘密政治报刊《火星报》的思想统一与组织统一作用，在不到三年间战胜了经济主义并将各小组联系起来，完成了实质建党的任务。中国革命由于其民族民主革命的双重任务与农民战争的特殊路径，与今天的革命形势迥异，我们在此不多讨论。

   “政治报”取自列宁在《从何着手》中提出、在《怎么办？》中详述的“全俄政治报”计划，在俄国革命的低潮期列宁将办报作为革命者“着手”事业、实质建党的起点，“创办全俄政治报应当是行动的出发点，是建立我们所希望的组织的第一个实际步骤”。在《从何着手》里列宁指出“全俄政治报”有三层意义：首先是报纸，才能进行大工业式的集中经常的鼓动，取代个人影响、地方传单、小册子等零星手工业的宣传方式；其次是全俄性，才能使分散性的地方革命活动统一为全俄的运动；最后还必须是政治报纸，进行政治揭露而不只是经济揭露，使报纸成为揭露沙皇的全民讲坛。而《怎么办？》还强调这样的政治报还能成为“集体的组织者”，不仅是党教育群众的鼓风机，还是党的思想基线与组织脚手架。列宁的设想也成为了现实，俄国革命沿着从《火星报》到《前进报》、《无产者报》再到《真理报》的道路走向胜利。

 我们今天依然取用“政治报”的说法，是为了表示我们完全认同列宁通过政治报刊推动思想统一来实质建党的革命策略，并期望依此前进。今天中国革命左派仍然需要这样的政治报，来表明自己的思想政治面貌，来用工业化方式进行宣传鼓动，来推动不同小组间的思想交流并促进在此基础上组织的接近、融合。

在此还要说明，我们在这里谈如何办“政治报”，或许会有人攻击我们是妄想成为中央机关报，是“唯我独革”。为了避免陷入无谓的谩骂与攻击，这里要再一次让列宁为我们说话。列宁这样回复“火星报想发号施令”的指责：“先生们，假使我们真想发号施令，那我们就不会写成‘《火星报》创刊号’，而会写成‘《工人报》第３号’了”，“我们希望我们的引线（如果这条引线拉得正确的话）受到人们尊重是因为它拉得正确，而不是因为它是由一个正式的机关报拉的”。同志们！我们要的不是一面写着“党的机关报”的破烂旗帜，我们要的是全国革命的马克思主义者的思想统一，以建立真正的集中制政党；我们要的不是只满足于键政口嗨的网左，我们要的是一批有理论修养，原则坚定，使用马克思主义分析问题并解决问题，能够到工人中去进行宣传、鼓动、灌输的革命工作者。要完成这个任务，就不得不有一个政治报！

三、如何办好政治报？

政治报应当怎么办才能达到思想统一的效果呢？我们用德国社会民主党的老战士李卜克内西的一句话来回答：“Studieren, propagandieren, organisieren”，即学习，宣传，组织。具体到文章的种类，就是这样三类：用于制定纲领策略的国情研究、用于政治灌输的时事评论、用于地方小组交流的经验方法。试以《火星报》为例，就是列宁全集中第六卷的《怎么办》、第四卷的《对华战争》与《哈尔科夫的五月》小册子序言。

这三种文章如何完成学习、宣传和组织的工作呢？时评特别适合作为对工人进行宣传鼓动的材料，因为话题是社会热点，平常聊天就会涉及，内容不多，理解容易，可以迅速让他们对某些社会热点的认识不局限于专制政府炮制的谎言，开始接触科学分析问题的方法。但是通过时事入手，往往切口小篇幅短，不能一下子深入社会运行的根本问题，也不能对资本主义制度进行全面揭露。比如地方债问题，要回答清楚地方债危机的实际经济和政治意义，就要首先完成以下工作：①考察中国土地财政的运行逻辑；②考察各地方政府的财政情况，对房地产依赖程度；③考察房地产泡沫破裂的可能性与经济社会后果等等。因此，我们需要进行专门的国情研究，收集整理经济与政治生活中重要问题的材料，运用马克思主义分析并得出结论，努力产生像《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最高阶段》这样的理论成果。这样才能使全体革命者对当今中国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有科学全面的认知，才能在此基础上提出革命的纲领与策略，这就是国情研究的意义。

因此，时评写作应该追求科学、简洁、有针对性，清晰地揭露社会问题，并给出革命口号，语言要有鼓动性，这是宣传工作。国情研究要把某个社会问题（住房、医疗、教育、经济危机）讲清楚，要用翔实的统计材料对问题的主要方面进行勾勒，要研究并阐述革命的解决方法的合理性与可行性，并把它提炼成用于宣传鼓动的口号，类似列宁提出民主革命的“三条鲸鱼”口号（民主共和国、八小时工作制、土地国有化）。并且要在这个过程中培养革命工作者分析问题的理论能力，这是不经努力研究就难以完全掌握的学习工作。

什么是组织呢？政治报通过刊登各地方小组的工作经验，探讨如何更有效地对学生与工人进行政治灌输，使实践中产生的有益经验与正确工作方法，能够得到学习借鉴，能够被大规模地推广复制。同时某个地方的工作突破会使得全国的小组感奋起来，让所有地方工作者知道，他们从属于一支纪律严明、不折不挠、整齐前进的革命大军，使所有的地方工作者不局限于本地的狭窄视角，而是看到全国乃至全世界的运动情况，明白自身工作的意义所在。这就是列宁说的，政治报是革命的“脚手架”、“基线”与“鼓风机”，“报纸不仅是集体的宣传员和集体的鼓动员，而且是集体的组织者”。

这里或许有的同志会认为他们当前的工作方式已经足够完成学习、宣传与组织的任务了，并不需要政治报的形式。这错在满足于小组阶段的低水平工作要求，而意识不到现在需要通过政治报来不断提高学习、宣传与组织的工作标准，为将来建立集中制政党作准备。 “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运动”，列宁提出一国之内的社会主义运动，有手工业的地方小组状态，有大工业的全国政党状态，不同阶段的革命运动，对革命者的理论学习程度有不同的要求。目前全国零星的小组工作者，他们思想左转并决定投身革命工作，大体需要认可马列毛理论，认可中国的资本主义与帝国主义性质，认为革命路线是暴力革命而非改良，这样的思想要求对理论能力与学习任务的要求是并不高的。小组状态下的学习与宣传是学一些马列教科书、几本马列经典著作，学习基本的思维逻辑，用来初步地思考社会生活的某个事件，并把思考的成果传播到学生与工人中去。但是，对于未来的全国的党来说，这样的学习和宣传就完全不够了。

建立集中制政党所需要的思想统一条件，至少包括理论、政治、组织、策略四个方面。除了理论上是马克思主义、政治上要暴力革命以外，组织上应当是集中制原则而非小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并且要根据形势制定革命策略，并集中表现为一个科学的革命纲领。今天不同的左派小组虽然在坚持马列毛理论与暴力革命的大原则上一致，但对于这样几个方面的看法未必完全一致，特别是在组织问题与策略问题上，一个证明就是我们仍然没有产生一个立足于现实国情的有指导性的革命纲领。要产生这样的纲领，革命者就要全面地考虑社会生活中的每个方面，要从社会发展的根本矛盾出发，对广大劳动者（首先是无产阶级，其次是革命同路人小资产阶级）关心的每个社会问题，住房、医疗、教育、劳动保障、社保养老等等，都要给出科学的革命解决措施。这就是新阶段的学习与宣传，党的工作者在理论上要求认同纲领，宣传上要让最广大的劳动群众，首先是无产阶级，了解并认同党的纲领。为了使党真正建立在稳固、科学与现实的基础上，自觉的小组工作者就要通过国情研究来逐步提出纲领的不同部分，根据小组工作经验，进而给出革命策略。

四、朝着全国政治报前进

当今左翼的政治刊物情况又如何呢？离我们设想的“政治报”差在哪里？乌有之乡已被扫入历史丘墟，激流网现在也难以为继，更何况墙内平台碍于“书报检查制度”，是不可能做到彻底揭露现实、收集地方工作经验的。近年来电报逐渐成为革命左派同志们的聚集地，一些左翼电报频道已经做出了不少有益探索。“到工人中去”专注于接收融工材料，仅8-9月期间就能看到三篇在工厂给工人做政治教育的经验分享，颇受振奋，这可以归于收集地方小组经验，但只有工人工作方面。“列宁道路”有质量上乘的政治时评 ，自觉地提出了民主革命与制定纲领的路线问题，方向与策略上谈得不少，问题是更新频率低，介于周刊和半月刊之间。“马列毛革命左翼”的时事评论更新倒快，一天甚至有数篇，但往往只有事情经过与原则性判断。正是看到了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我们应努力创办这样的政治刊物：它要能够产出高质量、高频率的时事评论，要具备组织国情研究与制定纲领的能力，要刊登地方工作经验并推广，将中国的社会主义运动建立在牢固的现实基础上。 

尤其国情研究是当前极端重要又很困难的一个任务。四十年来的革命低潮期，使得革命左派的思想理论工作混乱且迟滞，更加没有现成的革命理论可以照搬。我们的国情研究，需要重新回应国际共运与国内革命的一切问题，待解决的问题是众多的，困难是突出的。列宁可以在马恩分析欧洲民族解放运动的基础上，充分揭露俄国是欧洲宪兵、反动堡垒，毛泽东可以在列宁分析帝国主义的基础上，明确指出世界进入殖民地反帝的民族解放运动高潮，认识到帝国主义战争使得无产阶级革命高潮即将到来。而我们对于当前的经济危机形势、国内阶级分化与社会矛盾激烈程度、俄乌战争与巴以冲突等国际形势都还没有完全统一明确的认识，更具体的革命策略当然无从谈起。

软弱的小资产阶级分子，时而唉声叹气，觉得前景一片灰暗，面对严谨的科学研究止步不前，时而激情澎湃，一刻不停地咒骂现存秩序，期待着上街冲塔、拉横幅、喊口号，叫嚣着要进行无政府主义的恐怖行动，好像这就足以吓退官僚资产阶级专制政府。而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会发挥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深刻认识到时代交给他的重担，认识到他的每一份工作对无产阶级命运的积极意义，面对着琐碎、枯燥的工作，他们会说：

同志们，加上三倍的勇气与信心，坚定不移地进行学习、宣传、组织工作，让这该死的历史车轮滚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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