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誠者

忠誠者

@PetteriYoung



  那是金屬外殼彈開的清脆聲響。

  黑暗裡有隻手點亮火光,能看見流著南歐血液的半張臉,沒有打理的鬍鬚和鬢角銜接起來。盧奇諾點燃菸苗後翹起腿,貝托魯奇家的老滑頭布魯諾在他對面,肥大屁股把餐椅坐得軋軋低吟,他十七、八歲擔任打手就見過這個老傢伙,如今自己也不年輕。

  他們頭頂上方的吊扇葉片平穩流暢,就像從不用吸納的漫長吐息。

 

  「我年輕的時候就喜歡這間餐館,老巴迪的廚藝好極了。」布魯諾總會有個開場白,不論無聊或者有涵義與否,他似乎認為生活無時無刻都有人在觀賞他演出。

  「你得嚐過這裡的格蘭尼達,那是極品,記得和奶油麵包一起點,你們年輕人鐵定不知道。我就曾經在這裡遇見過這麼點的莫妮卡,她總是這麼內行!她過得如何,你們還不打算生孩子嗎?」

  「你沒有必要閒談,更沒有必要問候我的家事。」盧奇諾說。

  「放輕鬆點,你總是這麼沒有情調。」

  「我只是不願意見到情調浪費在我跟你之間,布魯諾。」

  「我從沒見過長大不圓滑的傢伙,你卻是年記愈老愈僵硬。……我聽說你們開始和中國人靠近了。中國人,為什麼?是不是你們小老闆和唐走得太近?」布魯諾的聲音轉得怪腔怪調,既想顯示出虛偽的善意,又不能讓盧奇諾漏聽那幽微的慍意。這讓盧奇諾全身關節都癢了起來。

  「你該知道跟中國人合作的下場,別忘了你們就是因此才得以接管我們的通路。」布魯諾繼續道。

  「那已經是我們的了。」別把我們跟你們相提並論。盧奇諾雙手交握、緊緊按壓虎口,那是他煩燥時會有的舉動,火星已經空燒到菸屁股,他又燃起了一支,白色煙霧緩緩流動,一路蔓延至床邊,霧化了女人的臉。

 

  女人的口紅色號是德喬親吻過的所有女人當中最深的,那已經不能說是火焰,是被火焰燃燒過的還甘之如飴的傷痕。

  「你還在忙什麼,小老闆(underboss)?」女人岔開腳趾,把德喬的掀蓋手機夾開甩到地毯上。她的另外一隻腳還裝在絲襪裡、還套著尖頭跟鞋、還掉在床外。


  

  德喬很快把西裝外套脫了,從女人早已懸空的腳跟勾下鞋,讓女性等待是件失禮的事,這點他和他的一些兄弟總是看法不同。他抱起豐腴大腿擱置在肩上,伸進幾根粗糙的手指到內側慢慢剝掉絲襪。女人膝窩夾住他的肩膀,腳跟調皮敲擊他背肉,旖旎曲子的前奏。

   「我喜歡妳這麼做。」德喬親吻跳動的腿窩。

   「你是喜歡在談論盧奇諾的事情之後跟我做愛。」

  德喬不可置否,身為家族的小老闆卻睡了幹部的老婆,馬提奧不會允許這種壞事。白皙的腿從他肩膀上爬下來,腳趾頂頂他的乳頭再滑到他鼓脹的胯下輕挑搓弄。

   「莫妮卡…」

  德喬一邊解開褲頭,望進莫妮卡深邃的酒潭之眼。上好的香醇琥珀色,能讓他一夜沉醉,能讓他一夜不眠。

  掀蓋手機又傳來幾封訊息,震動聲被含進地毯裡。

 

  「抱歉,你說到哪了?」盧奇諾從地毯上撿起他從褲子口袋滑落的手機。他發現有一封不知名訊息,但他沒有打算現在看。

   「別裝了盧奇諾,我要你把在我們通路,好吧,你們通路的船隻行蹤洩漏給吃甜甜圈的朋友,我會妥善處理那後面的事情,之後我們、跟、你們,就能一起接收他們在金三角的礦場。」布魯諾把話說得動聽。

   「我們是曾經一起享用這個城市的『家人』,應該團結起來重重打擊外來者。」

  這個老胖子似乎忘了當初他們也是外來者。移民潮一次又一次在找尋新的故鄉,而且要染指個夠本才會感到安全。

   「布魯諾,你知道我無權做決定。你也該知道老闆有多不喜歡被指使,那些中國毒販也不是苦無伶仃的孤兒。」

   「我可不是在指使馬提奧,我是在建議你,建議你替他立下戰功。」

   盧奇諾發現在這個他們叱吒風雲後只能苟延殘喘的年代,那些老面孔已經不如從前懷念。他們都必須注入新血與新思維,卻有人總是樂於活得像個過往幽魂。那些幽魂還不打算放過他。

  「這些話我只告訴你,我知道你的能耐,盧奇諾。你就沒有打算跨過里昂嗎?

  充滿狐狸臭味的提問讓盧奇諾正打算端起茶杯的手震動,無名指上的戒指輕輕叩了一下杯身。

 

  德喬想順手摘去莫妮卡的戒指,這麼做會減少一點罪惡感,然而莫妮卡不允許,她生來就是要看德喬受折磨的。

  他埋在莫妮卡胸口數莫妮卡身上的痣。那些痣性感極了,德喬必須像翻書那樣翻閱這副美麗的軀體才能找到它們蹤影。他抬起莫妮卡飽滿的乳房,把底下兩顆痣輪流吸進嘴裡,手指早已鑽進莫妮卡的三角地帶時輕時重撫摸,細緻又濃烈。

   「哼——你討人喜歡的地方就是不會像條公狗騎上去晃動幾回腰就完事。」莫妮卡完美的煙嗓是一支騷靈爵士樂隊。

  德喬不好意思問那是不是在說盧奇諾,否則也太不上道了。

 

  這句話顯然讓盧奇諾不悅,但也足以挑動他長期藏匿在鋼鐵外殼下的敏感神經。他並非沒有想過成為最接近老闆的心腹。

  「我們都知道你是條忠犬,可是里昂,他是條狂犬。他能見機行事你卻做不到?」布魯諾手掌激烈拍擊桌面,使得盧奇諾身後一座老舊的木造樓梯有點跟著震動。天花板傳來一些動靜,餐館主人老巴迪一家就住在二樓。

   「我提供你一個好機會,你只需要證明給馬提奧看。」

  有人下樓了,那座樓梯在被踩踏的時候甚至發出每踩一格都在和命運對賭的鬆弛聲響。穿著西裝的人影速度極為緩慢,盧奇諾回頭兩次都還看不見他的臉,老巴迪也真是夠老的了。

  「你不用馬上回答我,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已經足夠動搖,我會等你,你知道可以在哪裡找到我。」

   盧奇諾終於受不了起身,他想叫布魯諾回家用他粗短的手指自慰還比較快,此時那個腳步聲卻突然猛烈加速朝他狂奔而來,那是盧奇諾最後一次回頭。

   

  戴著黑鳥頭西裝筆挺的傢伙手裡緊握匕首往盧奇諾身上撞去。 

  德喬伸出舌頭和莫妮卡交纏,莫妮卡的雙腿銬在他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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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奇諾咬緊牙關,沒發出一絲痛喊,他甚至有幾度能握住匕首。

 

  抽出。插入。抽出。插入。抽出。插入。抽出。插入。抽出。插入。抽出。插入。抽出。插入。抽出。插入。抽出。插入。抽出。插入。抽出。插入。抽出。

 

  莫妮卡在德喬脖子上留下一個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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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奇諾捱了幾十處穿刺傷,在地毯上開出一朵碩大血花。

  德喬揚起了頭,汗液在他的下巴匯聚成幾顆小芽,被莫妮卡舔去。



  「我擔心盧奇諾。」德喬躺在莫妮卡的背上,手指在腰間彈跳,他撫摸琴鍵的時候也這般溫柔。

  「他瞞著馬提奧和貝托魯奇的老傢伙接觸,我知道他們一直想煽動他。」

  他說話的氣息惹癢莫妮卡,莫妮卡便翻過身朝他臉吐了一口菸:「我該訝異嗎,你都掌握消息了,馬提奧又怎麼會不知道。」

  「這是一場忠誠測試,馬提奧總是在試探身邊所有的人。」

  「噢,多麼可愛的男人!」莫妮卡讚歎,仿效濃郁的西西里口音。

  「沒有人該忠於自己以外的人。」她推開德喬,一絲不掛從床上站起身,小夜燈勾出她圓潤的金色輪廓,其餘皆沒入暗影之中。德喬不禁入迷地用手指跟隨金邊描繪,他們都知道德喬為什麼會對莫妮卡無法自拔。

  「可惜你不明白,對吧。」莫妮卡揪住那副窩囊臉蛋,從高處往低處瞧進德喬的眼,棉花糖、巧克力、塑膠玩具、兄弟與母親,以及無數對女人的虧欠。她看不出更多東西了。

  「你連對他人不忠的時候,都不見得忠於自己,你說說看,你和馬提奧誰比較可憐?」

  「…當然是我,所以多愛我一點。」德喬說,然後他親吻那隻高貴的手彷彿也親吻著自己的軟弱。

 


  後來德喬才知道,盧奇諾死於穿戴鳥頭面具的殺手之下。

  究竟是貝托魯奇家的人、中國毒販背後的幫派或者他的兄長馬提奧,至今也沒能明朗。在那樣的時刻不用槍,而是用匕首一刀一刀狠刺,警方也不排出私仇可能性,誰都有一兩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德喬不會忘記從條子朋友那裡看過的監視器畫面,黑色頭殼、一層淺色立體眼白,上面鑲了顆突起的黑色眼珠,尖銳細長的嘴和頭殼一體成形。對,就是現在出現在他眼前過去從沒見過的新品種怪物那樣。

  天殺的、該死的狗屎破爛商場。



                                   FIN.


♠️ 閱讀順序:

#00.紐約日常

#01.反叛者

#02.逃避者

#03.控訴者

#04.有名字的粗糙城鎮

#05.英國人

#06.忠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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