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和鬼遇上月老的那件事 ~ 07

《07. 陰德》

從半山腰的砂石場到接近山頂廢棄倉庫，短短幾分鐘的上坡路程，林子晴跟 Pinky 都靜悄悄地沒有說話，只有慢慢跟在她們後面的毛邦羽不斷在跟吳明翰你一句我一句地鬥嘴，討論他究竟應不應該也補包個白包給自己。

直到快要到目的地，林子晴才終於開口：「妳之前...怎麼沒想到我會躲在這裡？」

Pinky 微微一笑：「我以為你早就忘了這個地方...」

「怎麼可能？反倒是前幾年沒看妳出現，我才以為是妳忘了...」林子晴也笑著淡淡回應：「雖然說是我先缺席的，但我逃回來之後，每年生日還是有如期回來好嗎？」

這回答讓 Pinky 感到有些意外，也有那麼一點感嘆：「看來我們錯過了呢......」

沈默一段時間， Pinky 才又想到：「...但妳一直都沒把時光膠囊挖出來看吧？」

林子晴搖搖頭：「我想說等妳哪次有回來，我們再一起挖出來。」

「那我們就現在挖出來吧！」 Pinky 神秘地說道：「裡面有我要留給妳的東西。」

來到倉庫的門口，兩姐妹不禁都有些感慨。

相隔數年，她們終於再次一起回到了這裡。

隨後林子晴走到曾經的那棵大樹旁蹲了下來，挖出埋藏在底下的時光膠囊。

打開玻璃罐一看，她才終於知道，原來當初她交給 Pinky 的北極熊娃娃還有 Pinky 自己的小狗娃娃都在裡面。

除此之外，裡面還有一封當年 15 歲的 Pinky 留給自己的信：

『 姐，妳現在過得還好嗎？

妳已經消失好幾年了，大家都說找不到妳，妳到底跑去哪裡了？

以前每次爸爸媽媽吵架，我嚇到躲在棉被裡的時候，妳都會跑來抱著我、安慰我，跟說沒事的，妳會一直陪在我身邊保護我，所以當我們要分開的時候，我其實很害怕，我好怕再也見不到妳了，也很怕妳不在身邊的話我該怎麼辦……

後來，妳把妳自己的娃娃給我了，妳告訴我它會代替妳陪在我身邊。

所以之後每當我又覺得害怕的時候，我就會把妳的娃娃拿出來，跟它講講話，因為只要有它，我就會覺得妳就在我身邊，只要看著它，我就能重新獲得勇氣。

姐，謝謝妳，現在的我已經不再害怕了，我不知道妳還會不會回來這裡，但是如果妳哪天回來覺得孤單害怕的話，你就把我們的娃娃帶走吧！有了它，我就會一直陪在妳身邊。

這次換我來保護妳了！

Pinky』

等到林子晴看完這封信之後， Pinky 便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

「姐，妳也知道我們不可能永遠陪著彼此，我們終究會走上不同的道路，但就像妳說的......」Pinky 一邊說一邊將代表她們姐妹倆的小狗跟北極熊娃娃一起交到了林子晴的手上，就像是當年林子晴交給她時一樣...

「只要妳一直帶著它們，我們就不會分開了。」

「姐，我希望妳不要再繼續躲躲藏藏了，就算被抓住也沒關係，就算被當成壞人也沒關係，只要妳平平安安不要受傷，只要妳能帶著我們的娃娃，代替我好好地活下去，這樣就夠了。」

隨後， Pinky 緊緊握住了她姐姐的雙手。

「我希望妳能替我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這就是我的最後一個遺願，妳可以幫我完成嗎？」 Pinky 微笑著問道，只不過她的笑容裡同時還帶有些許的感傷。

聽完這段話之後，林子晴抿了抿嘴，她知道這是她們姐妹倆最後一次聚在一起了，因此她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用力地點頭：「嗯......嗯！我答應妳！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當她一說完這句話， Pinky 臉上的擦傷開始逐漸修復，身體也同步開始發光了，於是林子晴給了她最後一個擁抱，並在她耳邊提醒：「妳要好好去投胎，知道嗎？」

Pinky 這時也紅了眼眶：「嗯，等我投胎完之後，要記得來找我喔！」

林子晴含著眼淚笑了：「我會找到妳的！」

不久後，念珠的傳送功能準備啟動了，於是 Pinky 跟她姐揉了揉發紅的雙眼，吸了吸鼻子，重新站了起來，她們可一點都不想在那位臭直男面前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因此她們先是整理了一下情緒，接著才走向不遠處一直靜靜等候的兩位男士們。

Pinky 俏皮地說道：「那麼...兩位，我就先走一步啦！別太想我喔！」

吳明翰雖然很想翻白眼，但他還是意思意思地向她揮了揮手，而毛邦羽則是感性地衝上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Pinky 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溫柔地拍了拍毛邦羽的背：「學弟...謝謝你們...我是說真的。」

緊接著， Pinky 發光的身體開始由下而上慢慢地消失，一點一點被傳送去了陰間的投胎部，於是毛邦羽便從她身旁退開。

但這時他才突然想到：「欸等一下！學姐！紅線！」

「對齁！差點忘記！」 Pinky 笑了笑，趕快伸出食指與毛邦羽的指尖碰觸，拉出一條紅線，並把其中一端甩到了吳明翰的手上。

「另一邊就交給你囉！」 Pinky 眨了眨眼。

「嗯！晚點見，學姐。」毛邦羽笑著回應，接著他飄到吳明翰面前，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舉起握著紅線另一端的右手：「好啦！吳明翰，幫你綁完...我也該去投胎了，決定好了嗎？」

「喔...嗯......我答應過會讓你幫我綁嘛......」

吳明翰抿了抿嘴，表情帶有些許無奈，也有一點複雜，他嘆了口氣，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做出這個奇葩的決定：「好啦...我就老實跟你講啦......」

與此同時，正在進行善後的小胖發現最大隻的那隻厲鬼有點奇怪，於是他連忙呼叫張永康：「學長！林孝遠這裡好像怪怪的欸！」

張永康過來之後，順著小胖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那隻鬼的額頭上插著一根刺針，他連忙將那刺針拔掉，隨後那隻厲鬼身上的黑色沙狀物質開始消散，身形也越變越小，逐漸露出了底下灰色的本體。

結果那隻鬼根本就不是林孝遠。

看到那本體的臉，張永康跟小胖很是驚訝：「你是......阿狗？？？」

由於念珠早已損毀，刺針一被拔掉，阿狗的靈魂就如同沙雕一樣，直接消散了。

「等...等一下，既然這不是林孝遠，那......」張永康皺了皺眉，內心頓時有股不祥的預感：「......那林孝遠到底在哪？」

下個瞬間，小胖手上的羅盤突然產生了巨大的反應，而且箭頭直指山頂上的廢棄倉庫，也就是吳明翰他們現在的位置。

「幹！死定了！」張永康跟小胖對看一眼，隨即往山上衝去。

此時此刻，吳明翰神色有些緊張，他的眼神像是在不斷在逃避什麼一樣，不停地飄來飄去，一下子飄向傳送到一半的 Pinky ，一下子又飄向身旁的林子晴。

最終他深吸了一口氣，將眼神停留在了手握紅線，等待著自己答案的毛邦羽身上：「好啦，毛邦羽，我其實......」

就在這時，毛邦羽突然看見吳明翰跟林子晴的背後出現一個巨大的黑影，以極快的速度朝他們直衝而來，而那黑影的兩隻手上各握著一根刺針。

他認出那個黑影的臉，正是林孝遠。

這一瞬間，毛邦羽幾乎覺得時間像是暫停了一樣，他必須馬上就做出反應，於是他直覺地朝吳明翰大喊了一聲ㄅㄧㄤˋㄅㄧㄤˋ，自己則是衝去推開林子晴。

這一操作確實讓吳明翰跟林子晴驚險地閃掉了刺針，只有衣服被劃破而已，但取而代之的是毛邦羽直接被林孝遠重重地撞到了樹上。

「學弟！」突如其來的意外讓 Pinky 嚇了一大跳，她剛想衝過去，沒想到偏偏這時剛好傳送完畢，下一秒她就這麼出現在陰間投胎部的門口，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小姐，妳還好嗎？」一位服務員見狀趕忙上前關心：「請問妳是來投胎...」

「晚點再投啦！」沒等對方說完， Pinky 直接起身一把推開她，徑直就往陰間出口的方向跑去：「去你媽的臭老頭！害我又要多跑一趟！」

此時撲了個空的林孝遠更加憤怒了，他一把抓起身邊的毛邦羽，隨後一腳踩著他的胸口，將他重重地踩在了樹幹上，力道之大甚至讓毛邦羽痛苦地叫了出來。

「毛邦羽！」吳明翰急忙想衝上去救他，怎料林孝遠僅回首狠瞪一眼，吳明翰跟林子晴直接就被轟飛了出去，彷彿有雙看不見的巨手，將他們緊緊壓在了倉庫的牆壁上。

鬼魂平常本來就能隔空控制一些重量不重的東西，製造各種靈異現象，而林孝遠那深不見底的恨意在黑令旗的加持下，使得這項能力大幅提升，如今的他早已能透過意念隨意操控各種陽間的物品了。

（台語）「我就知道喔！我就知道你們會讓黑白無常來幫忙！害我全部的小弟都被抓起來！現在沒人幫你們，囂張不起來了齁？」

「幹！你他媽...」吳明翰試著用力掙脫，卻沒想到下一秒直接飛來兩塊石頭，重重地砸在了他跟林子晴的腦袋上，讓他們失去掙扎的力氣，鮮血也很快就順著他們的臉頰流了下來，而林子晴更慘，被砸完之後還飛來兩塊玻璃碎片刺入她的手掌，將她狠狠地釘在了牆上。

林孝遠冷笑道（台語）：「怎樣？被釘在牆上很爽齁？」

隨後他一把丟下毛邦羽，朝著林子晴一步步走了過去（台語）：「妳以為是誰給妳工作讓妳住好吃好穿好的蛤？結果妳給我的回報是什麼？還敢背叛我啊？」

隨著他的情緒愈加憤怒，也有越來越多玻璃碎片飛了過來，不斷地刺向林子晴的手腳，讓她忍不住吃痛地叫了出來。

（台語）「妳的一切都是我給的，結果呢？妳把我的畢生心血毀掉、害死我之後，拍拍屁股就跑？」

當林孝遠抵達林子晴面前後，他已經變成了恐怖的死人模樣，咬牙切齒地大聲怒罵（台語）：「我已經說過了，拎北會讓妳死得很難看啦！！！」

烙下狠話之後，林孝遠再度瞬移回倒在地上捂著胸口的毛邦羽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將他舉起，再次把他踩在了樹幹上（台語）：「既然手下都沒了，那就再做一個就好了嘛！」

（台語）「我看齁，就把他變成我養的狗，讓他把你們全身上下都咬爛好了啦！」

林孝遠邊說邊從懷裡拿出黑令旗，接著他一手抓住毛邦羽戴著念珠的左手，另一手用黑令旗勾著毛邦羽的念珠，用力將它拉扯到極限。

很快的，毛邦羽的念珠上開始出現裂痕。

黑令旗的黑煙漸漸順著裂縫滲透了進去，將念珠一顆顆染黑，而毛邦羽的眼睛周圍也開始出現黑色的紋路，他原本痛苦掙扎的叫聲也逐漸變成了野獸般的吼叫。

此刻，他的腦海裡充斥著負面的想法與仇恨。

高中那些欺負自己的人渣、遊行時候鬧場的反同人士、劈腿自己的前男友......現在的他只想將他們全都撕得四分五裂。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呼喊讓他跟吳明翰對到眼了：「毛邦羽！」

他聽到了吳明翰喊叫著自己的聲音。

他看到了吳明翰擔心著自己的眼神。

一瞬間，當初酒吧裡對視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他終於漸漸冷靜了下來，不再掙扎也不再吼叫。

毛邦羽緩慢地閉上了雙眼，他開始不再去想著那些負面仇恨，腦海裡只剩下過去跟吳明翰相處的點點滴滴，如同跑馬燈般在他眼前播放著：

這些歷歷在目的回憶讓毛邦羽眼睛周圍被黑令旗侵蝕的紋路漸漸地退去，他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睜眼看了看手上被拉扯到極限的念珠，上面的裂痕還在不斷擴大...

此刻，他下定了決心。

就像當初牛頭馬面封住鬼頭成的方式一樣，他決定要用自己累積了一輩子的陰德，去抵銷林孝遠一輩子的業障。

『吳明翰，對不起啦，我可能...沒辦法替你綁上紅線了......』

他一邊這麼想，一邊微笑著望向吳明翰。

隨後，他向那個曾經把自己撞死，現在還死踩著自己不放的肇事者喊了聲：「欸！臭老頭！」

林孝遠隨即將頭轉了過來，他的眼神裡佈滿鮮紅的血絲，腦袋上的彈孔不斷在流出黑色液體，全身上下的黑色業障讓他呈現一種充滿惡意，像是失心瘋般的恐怖模樣。

但毛邦羽一點也不害怕。

他露出了他這輩子最真心、最開心的笑容：

「謝謝你，讓我有機會認識我老公！」

當他一說完這句話，那些原本滲進念珠裂縫裡的黑色業障瞬間全都被轉化成陰德，整條念珠瞬間散發出了耀眼的白色光芒。

毛邦羽當機立斷從口袋中拿出吳明翰燒給自己的手槍，用力往念珠上砸了下去！

念珠瞬間爆裂！

儲存在裡面的二十顆陰德瞬間爆發出巨大的白色的能量，不斷跟林孝遠身上的黑色業障相互抵銷，形成一個龐大的漩渦，像是有著強大引力的白洞一樣，一點一滴將他跟林孝遠的靈魂凝固為沙土，逐漸吞噬掉。

這時擺脫林孝遠束縛的吳明翰一落到地面，立刻起身飛奔過去，一把撲向毛邦羽，將他撲離了漩渦的中心。

下個瞬間，能量漩渦爆炸了，爆炸的衝擊波將他跟毛邦羽炸飛了好一段距離，兩人就這麼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而黑令旗跟林孝遠則是都被吞噬掉消失了。

不久後，吳明翰狼狽地爬了起來，他顧不上自己，立刻開始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毛......毛邦羽......毛邦羽！」

「毛邦羽你在哪裡？毛邦羽！」

「毛邦羽！毛邦羽你快出來啊！毛......」

「吳明翰！」不遠處的林子晴靠在倉庫旁喊了他一聲，她一手摀著腳上還在滲血的傷口，另一手艱難地指著倒在大樹下的毛邦羽。

見毛邦羽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吳明翰立刻著急地衝過去在他身旁坐下來，將他翻了個身，讓他仰躺在自己的大腿上。

翻身的動靜驚擾了毛邦羽，他將眼睛微微撐開了一條縫，他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再見到吳明翰一眼：「不敢相......」

然而，他剛想起身，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也沒有，甚至連那句口頭禪都講不完，就連眼睛也幾乎睜不開了......

漸漸地，他再度闔上了雙眼......

漸漸地，他的靈魂開始失去原本的色彩......

「毛邦羽！毛邦羽！！」

「毛邦羽你不要嚇我！」

「毛邦羽！！！！！！」

此刻，毛邦羽的靈魂如同那碎了一地的念珠，開始漸漸破碎、漸漸消散......

To Be Continued......《08. 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