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practice for summoning

春日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草地上，獅鷲獸人將翅膀蓋在臉上，藉此遮住落在眼瞼上的光。

然而困意悄悄地消失無蹤。

他前腳抵著地面，伸展了下脊背，打算找點東西當下午茶。

樹下一個散發著柔和白光的魔法陣吸引了他的目光。

＊＊＊

「奴役法術說白了是一種利益交換，要達成一樣的結果，也可以改成願者上鉤的合作契約呀。

至於酬勞⋯⋯試試看甜點怎麼樣？反正只是練習。」相熟的高等魔法師啜飲著奶茶建議著。

——到底什麼生物會被這種魔法陣吸引啊？

魔法學徒格倫塔拿起粉筆在練習室裡畫著召喚陣，然而一想起練習室主人的提議就感到一股莫名的牙疼。

請幫我一個忙，酬勞是——

一份下午茶。

「……果然是在開我玩笑吧，那個傢伙——呃？」格倫塔與應召喚而來的獅鷲獸人對上了視線。

「先說好是每天一份喔。」每日一分的額外享受！近期被禁止甜食的獅鷲獸人搶先開口。

面對一臉滿足的獅臉，格倫塔吞了口口水，忍不住心虛的視線游移。

——先不說每天一份，光是今天那一份就沒有準備……事到如今，該怎麼辦呢！！！

面前的人類遲遲不回話，獅鷲獸人踏出魔法陣的範圍，用鼻頭蹭蹭對方。

「怎麼樣？就算不能每天……唔，起碼有今日份的下午茶吧？」獅鷲獸人把魔法陣中央撿到的媒材叼到格倫塔手上，「我很大方的，看你要先付一半、或是事情完成之後再給都可……」

格倫塔漂移的視線落在桌上，那裡出現了一盤餅乾及一個沒見過的茶杯。

隱約記得練習室的主人交代過可疑的餅乾不要吃……大概就是指桌上那疊不知何時出現的餅乾吧？

「抱歉，我還沒準備好茶點，」格倫塔清了清喉嚨表示：「你覺得，呃，用鬼故事代替怎麼樣？」

「你可以現在開始準備，我不介意等待。」

「那好吧，不過你也得幫忙才行！」居然真的能成功，不該偷懶沒準備報酬的。格倫塔撐著地板站了起來，忍不住彎腰在獅鷲獸人毛茸茸的腦袋上揉了一把。

「要準備的豐盛一點啊？」背上長著雙翼的獅子用翅膀指向桌上的巧克力餅乾：「還有，不要巧克力口味。」

「成交！」

地上的召喚陣發出瑰麗的光彩，化為一張寫著契約內容的紙張。

學徒與獅鷲睜大了眼看著召喚陣消失，復又側頭與對方對視。

「嗯……這是契約成立了嗎？」獅鷲獸人發問。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嘗試，哈哈。格倫塔心想。

「應該是吧？」學徒走向前撿起那張魔法契約。

契約要求：協助準備一份下午茶

酬勞：豐盛的下午茶

下方是格倫塔的簽名與一個掌印——獅鷲獸人忍不住比對了一下，發現和自己的長的一模一樣。

「所以我得……準備一份給自己吃的下午茶？」獅鷲獸人皺了皺鼻子：「這樣你能得到什麼？」

——得到一次成功的召喚經驗……不，應該是被練習室主人和死黨嘲笑的機會。

格倫塔摸摸鼻子：「比起那個，你覺得下午茶需要哪些東西呢？」

「紅茶跟曲奇餅乾是一定要的！」獅鷲獸人舔了舔毛，無意識地甩著尾巴：「還有一些綜合三明治……」

契約書上浮現了新的影子，格倫塔一點頭，影子便化做文字新增在上頭。

「像是燻鮭魚、蛋沙拉、鮪魚三明治……」搖晃著的尾巴突然停下：「對了，還有和菓子！」

「和菓子？」格倫塔重複了一遍：「你是說那種長得非常精緻、製作方式也非常——高深的異國甜食？」

「沒錯！」獅子臉上活靈活現的表現著「你很懂嘛，不錯不錯」。

「……我怎麼有種被敲詐的感覺？」

「就、平常吃不到嘛！你不想吃看看嗎！」獅鷲獸人一個機靈，心虛的嘟囊：「再說我的監護人也不會做和菓子嘛……」

——算啦，看在毛皮豐厚手感很好的份上，就原諒他好了。

「先說好，這個我也不會做喔？」格倫塔趁機又揉了一把獅子腦袋，「三明治倒是可以，至於紅茶跟餅乾……」

學徒與獅鷲獸人一邊討論著去哪裡找食材、還是到商店街上找咖啡廳碰運氣，起身離開了練習室。

關門前，格倫塔檢查了一下練習室，魔法陣完成後、練習用的大理石板一片整潔。

空白紙張、墨水瓶與羽毛筆也整齊的擺在書桌上。

而那突然出現的巧克力餅乾變成了奶油曲奇餅乾，一旁的茶杯裡承裝著飄著白煙的紅茶。

「……？」果然很可疑吧！自顧自地出現的點心果然不能亂吃，格倫塔想著關上了門。

繁複如刺繡的金色細絲攀上門把，鎖上了練習室。

站立後的肩高直抵學徒胸口，獅鷲獸人搧搧翅膀吹動學徒的袍子。

「你好慢喔——嗯，你叫什麼來著？」

「格倫塔，你呢？」學徒確認練習室上鎖——可疑的餅乾跟茶杯就不管了——才回過身，忍不住又對厚實的毛皮伸手：「還沒成年的小傢伙。」

「我是安格斯……等等，你怎麼知道？」我特地沒有變成人形，怎麼還是被發現了！獅鷲獸人震驚的倒退幾步，一身毛（包含羽毛和皮毛）都炸了起來，活像被靜電風暴吹過。「你是讀心巫師嗎？」

「唔，這個嗎……我知道很多獸人喜歡維持原形啦，比較舒服嘛！看起來也比較威武。」失去了毛茸茸的格倫塔遺憾地攤手：「但是我聽到你說監護人啦。」

——通常只有未成熟又失去家長庇護的生物才會有監護人，但格倫塔可不打算深入詢問。

「哦，嚇我一跳。」還以為偷吃好料的計畫都被看光了。沒發現自己心直口快存不住秘密的獅鷲獸人想。「話說回來這裡是哪裡啊？」

「是魔法學院。你都不怕被騙去賣掉耶。」格倫塔哭笑不得的回答：「好啦，來想想接下來先去哪裡吧？紅茶、曲奇餅乾、三明治跟和菓子……」

格倫塔熟練的在市集找到了四公斤的鮭魚、半籃雞蛋、幾條小黃瓜，裝入刻有保鮮符文的盒子後……放在安格斯背上。

「喂，我不是馱獸喔。」獅鷲獸人忍不住抗議

「你又不會做三明治，只好發揮一點別的功能囉？」格倫塔拍拍放著魔法契約的口袋。

安格斯佯怒著搧動翅膀，卻小心地沒讓箱子掉下來：「你這是虐待童工！我的自尊受傷了！」

「好吧，要再來一次是吧？」格倫塔清了清喉嚨，用說書人的口問念道：「偉大的安格斯大人，如果沒有您的協助，我該怎麼把這些像山一樣高的食材帶回去呢？」

「……哼。」

「還要一點麵包，再買點茶葉回去煮紅茶……」格倫塔在隨身小冊子上打勾，「噢，還有生菜和胡麻葉。」

「你好像很熟練耶？」安格斯湊近了看清單，把下顎掛在格倫塔手臂上。

「別看我這樣，我以前可是待過冒險團的！」雖然年紀排倒數，咳咳。「我有個朋友特別擅長跟植物打交道，蔬菜都不用另外花錢買……」

「可是你看起來很弱欸？」

「……安格斯，你的腦袋很重，下去。」

「格倫塔你看那個攤位。」獅鷲獸人突然停下了腳步。

學徒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一個擺放了數種茶葉罐的攤位，而不出意料的話，安格斯看的是——

「那個茶葉標了未成年禁止購買耶。」

穿著寬鬆的棉布長袍，戴著面罩，只露出紅棕色雙眼，手腕和腰間掛著藍色珠串的攤主一下子看了過來。

「哦呀？這可不能賣給小朋友。」他的目光在格倫塔的年級章上掃過，俏皮地眨眼：「但是這位小帥哥可以哦！」

「不了不了，是他要喝的……您看的出來吧？」

「那有什麼問題，」攤主從攤位後繞了出來，在格倫塔耳邊低語：「我們家的茶葉只有沖泡的時候會有一些小小的驚喜。」

「不管是增添情趣還是惡作劇都很不錯，買回去不虧哪！

除此之外喝了沒有副作用的哦！小朋友也可以喝，買一斤還有額外優惠！」

「還有優惠耶，買啦買啦！」自己不能買的東西就格外想要。

「……你確定要喝這個嗎？」格倫塔格外艱難的開口。

可疑的攤主在一旁愉快推銷著：「一斤太多的話，要不要來半斤呢？」

「……一百克就好，謝謝。」

安格斯的背上最後還是多了一小包可疑的茶葉。

「這什麼兒少不宜的茶葉啦……」

「反正你剛成年嘛！」買到奇怪茶葉的安格斯腳步輕快的向前走。

「對，但你是。」

——現在的問題只剩沖泡的時候要怎麼避開安格斯了。

不對，還剩下曲奇餅乾跟和菓子。

由於公共傳送陣的便利性，與市集相連的商店街能找到來自各地的特產——甚至是異世界的美食。

商店街一角聚集著各式各樣的餐廳、甜點店與咖啡廳。格倫塔與安格斯幸運地發現了一家新開的菓子鋪。

菓子鋪有著特別的格子紙拉門，但拉開紙門的瞬間，格倫塔便有了想把門關上的衝動。

「——抱歉打擾了。」

「格倫塔你幹嘛？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和菓子店耶！」不解的安格斯沒煞住腳步，差點撞上學徒。

「呃……怎麼說呢？」點心師傅長得很像魔法史上會出現的人啊！背景通常是華麗的王座，兩支彎角中間戴著王冠的厲害生物——俗稱魔王。

紙門「唰」的一聲滑開，一個穿著制服圍裙的骷髏微微鞠躬：「歡迎光臨！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忙呢？」

——想知道點心展示櫃後面的那個是不是魔王本尊。格倫塔欲言又止。

「我們想買和菓子！」安格斯開心地嚷著，順便向前把磨磨蹭蹭的格倫塔擠進店裡。

那位肖似魔王的點心師傅只是觀察了來客後，點點頭表示滿意。「看來兩位很有眼光，今天想要什麼呢？」

「請問有人類和獸人都可以吃的類型嗎？」

＊＊＊

桃子似的造型上壓了一條凹線，粉白中透出一點柔嫩的粉色——有點像嬰兒屁股。

長著角的點心師傅動作巧妙的將和菓子一一放入盒中，交給格倫塔。

一人一獅鷲獸人踏出店門時，再次聽見了骷髏店員的聲音。沒有人在意骷髏究竟怎麼發聲的。

「謝謝光臨！」紙門在無人碰觸的情況下再度關上。

「啊，我們活著出來了。」

「幹嘛這麼緊張？老闆看起來很厲害，但他又沒有惡意。」

「不，這是一種感覺。就像是在餐廳吃飯的時候校長坐在對面，看著你夾菜吃飯那樣。」

獅鷲獸人晃晃腦袋表示不解。

「如過只是像你這種的話我就不緊張了，嘿嘿。」格倫塔愉快的拍拍獅子腦袋。

安格斯開始考慮咬一口召喚者的成本有多高。

而格倫塔毫不緊張的哼著歌，抱持著愉悅的心情在隨身小冊子裡畫上一個勾勾。

「接下來就剩下曲奇餅乾、做三明治跟煮那個淫……嗯，那個尖叫紅茶的變種了。」學徒闔上本子，「我有個想法。」

＊＊＊

格倫塔帶著安格斯推開了那家咖啡廳的門，有著一頭捲髮的年輕老闆意外地睜大眼睛。

——好像奶油餅乾！安格斯想。

「長翅膀的獅子？」

「是獅鷲獸人！」安格斯興致勃勃地伸展翅膀，獲得了老闆的驚呼。

「老闆，我想要一盒曲奇餅乾！」格倫塔中斷了未成年小朋友的炫耀，先點餐後又降低音量詢問：「然後就是……可不可以跟你借廚房？」

「我也可以幫忙！」安格斯在一旁發出響亮的聲音。

格倫塔推開獅子腦袋，讓他轉頭看向沙發。

並不令人意外的，出借練習室的高等魔法師與他的親密友人正窩在沙發區——身為老闆的資深好友，他們在咖啡廳有保留席——愉快的朝著格倫塔揮手：「啊，是『下午茶』？」

「……對。這個可以拜託你們保管一下嗎？待會一起吃。」回答完後，格倫塔推著安格斯往沙發區走，把和菓子放在桌上：「至於你，你的工作就是幫忙搬東西。現在為了避免額外的食材耗損，你就去那邊待著。」

——其實是為了泡那個可疑紅茶。格倫塔面不改色地想。

安格斯的爪子在桌子邊緣試探時對上了棕髮巫師的視線，儘管俊秀的巫師面帶笑容，但或許是那恰到好處的微笑、或是深棕色頭髮上的光澤讓他想起了⋯⋯總之安格斯默默的轉移目標。

——鉑金色頭髮的女巫應該是格倫塔的朋友吧？傳送陣的房間充滿了他的氣息。

「我可以看一下嗎？保證不會偷吃，拜託嘛——」長了翅膀的巨大貓科動物上半身趴在桌上歪著頭撒嬌。

「可以呀。」女巫把裝著和菓子的盒子推向前。

——果然沒有人可以拒絕大貓的撒嬌！安格斯得意的抖了抖嘴邊的鬍子。

然後在安格斯的注視下，女巫用指尖在禮盒周邊畫了一個圓和幾道交錯的符文。

「來，看吧。」

——沒有才怪。

不死心的伸出手掌按了按禮盒前的隱形牆壁，安格斯心碎了。

可望不可及的和菓子簡直是種折磨。

安格斯嘗試了撒嬌、大貓打滾和羽翅搧風各種手段都沒能成功獲得和菓子。

他喪氣的垂下翅膀，決定眼不見為淨，趴在地上假裝自己只是個會動的地毯，有一搭沒一搭的甩動獅尾。

他很快的便為這個決定感到無聊，於是墊起腳尖偷偷溜進廚房。

他沒注意到身後的巫師拿起通訊器接了電話。

「⋯⋯要跟他說話嗎？

⋯⋯先不用，您要親自過來？辛苦了，我們在校外遇到他，地址是⋯⋯」

＊＊＊

安格斯仗著掌心的肉墊悄然無聲的推開通往廚房的薄木門。

隱約的喘息聲和壓抑的呻吟聲從裡頭傳來，安格斯抖了抖耳朵想著——是那個淫叫茶葉嗎？聽起來有點像是野獸打架的聲音，又好像哪裡不太一樣。

「這簡直是在污染我的茶壺！」一個更為清晰的聲音穿透空氣：「按住茶壺蓋逆時針轉三圈半！我的堅果啊，你們年輕人可真是『精力旺盛』啊？」

「這只是意外！」接著是格倫塔的聲音，伴隨著手忙腳亂的碰撞聲，方才奇怪的喘息聲消失不見。

安格斯首先注意到擺滿桌的綜合三明治，然後是流理台邊的格倫塔。

他把較長的髮尾綁成一束非常短的小馬尾，用一個特大號的茶壺煮著茶葉，旁邊擺著幾個裝了紅茶的水晶壺。

「嗨格倫塔！我來幫忙啦！」安格斯悄悄的站到格倫塔背後，興高采烈的出聲。

然而被嚇到的不只格倫塔，還有咖啡廳的主廚——一隻踩著墊高凳的巨大倉鼠在桌子旁僵直。

「呃⋯⋯嗨？」安格斯心虛的抬起一隻爪子。

「老闆！！！有獅鷲跑進來啦！！！！」

＊＊＊

安格斯最後還是幫上忙了，他負責把裝了超多三明治和曲奇餅乾——獅鷲的食量可是很大的！——用餐車推到外頭。

「你要不要變成人形啊？」格倫塔看著咖啡廳內最大的長桌上滿滿的食物，悲傷的摸摸錢包。

「不要，這樣可以吃比較多！」

「唉，買都買了⋯⋯快吃吧，吃飽了好上路。」格倫塔拿起燻鮭魚三明治咬了一口。

「喂你這句話聽起來很奇怪耶！」安格斯從一盤奶油餅乾裡抬頭：「⋯⋯啊，你要送我回去了嗎？」

獅鷲獸人沈默的舔掉嘴邊的餅乾屑，又把一籃三明治拉到身邊，猶豫了一會，還沒問出「下次還可以來找你玩嗎？」。

棕髮巫師捏著一個桃子造型的和菓子開口。

「不用擔心，有人來接他。」他說。

「從梅森趕來的安特勒斯先生。」女巫的聲音與門把轉動的聲音同時響起。

安格斯震驚的看著兩名巫師，接著默默躲到格倫塔身後，妄圖靠學徒擋住自己。

「⋯⋯你認識？」格倫塔壓低音量詢問。

「是我的監護人。」安格斯用氣音回應。

「安心上路吧，逃家青少年。」格倫塔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安格斯，多拿了兩籃三明治給他。

門上的鈴鐺響動，一個鹿角青年走進咖啡廳。

「我老家那邊的警察局長。」棕髮巫師還有閒情逸致和老闆解釋。

而安格斯已經開始交代遺言了。

「我會記得你的，還有你的三明治真的很好吃⋯⋯」

「啊？」你太誇張了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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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師學徒與他們的師傅－番外篇 （召喚學教授與魔法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