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委託.忘卻之後 / 原創 / 拉維爾 & 克利香緹

[11] 委託.忘卻之後 / 原創 / 拉維爾 & 克利香緹

琉@plurk

忘卻之日的後續。/ 委託人原創世界觀。

。失去的記憶猶如少了一角的拼圖。更何況,那是最重要的一片……



01- 迴響不斷的跫音


拉維爾從惡夢中醒來,朦朧微光照入空蕩的屋內。


今夜是個無月之夜。


黯淡的光照亮青年一頭赤紅長髮。


不明顯的灰暗中,能夠依稀看見細長眼眸底下的黑眼圈。他揉按著太陽穴,克制不住地發出嘆息。


倘若不是這個屋子內仍殘餘另一人的痕跡,拉維爾幾乎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夢。拉維爾曾不著痕跡的探問,可惜人們雖然認識這位殘翼的女騎士,卻對拉維爾另在外住屋之事一無所知。


線索就這樣乾淨利落地斷在此處,不留痕跡。


目光適應黑暗後,拉維爾重新打量屋子。


數個月前從維札那裡收到的勿忘草被壓在玻璃間掛在牆上。


堆滿雙人份餐具的廚房甚至還有少許食材、排成一列的香料罐以及雙人床。這些證據在在顯示,這屋內曾經住著另一人。


猶如徘徊的亡魂渴望回到故鄉那樣。


拉維爾經常毫無自覺地回到此處,矗立屋內沉思。


不見光的屋內,唯有孤獨的跫音迴響。


雙人協作的歌曲如今只能獨奏。


與燈火通明的街市相比,這空盪的屋子顯得格外寂寥。


拉維爾打開門,在餐桌前獨坐。唯有偶爾發出的嘆息與徘徊的腳步聲為這座屋子增添,等待著不會歸來的主人。


……


……


陌生的同居人,突然從聖宮騎士團離開的克利香緹.艾吉卡。


從維札那裡收到的那封只有勿忘草的信之後,拉維爾的失眠越來越嚴重。


這段被遺忘的時間裡,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經過了數週,拉維爾已經習慣了新的生活,唯一不變的就是生活中那種似乎缺少什麼的空虛感。


猶如少了好幾塊的拼圖那樣,不能完整的感覺敦促著拉維爾不斷找尋。


猶如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除了日常工作之外,他把絕大多數時間花在找尋線索上。


太陽尚未完全升起,騎士們結束了例行鍛鍊,四、五人人群聚著閒聊。


看見拉維爾朝他們走來,慌忙起身行禮。「團長好!」


「辛苦了。不用特別起來,我很快就會走。你們聽說過……有關我的同居人的事情嗎?」


騎士們不可思議地面面相覷,表情有些古怪。


「團長的同居人?」


「您除了副團長大人之外,似乎沒有特別親近的對象。」


「如果說是維札還有可能。」


眼見騎士們的議論越來越偏,拉維爾嘆了口氣。


「我明白了,謝謝你們。」


眾騎士看著團長遠去的背影。


其中一人開口道:「團長看來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最近沒睡好?」


「會不會跟女人有關?」


「那個團長?別鬧了,怎麼可能!」


眾人一陣轟笑。


「說起來,剛才那問題真奇怪,好像他不確定自己有過同居人?」


說話的騎士望著遠處,此刻拉維爾正準備走進會議室,還因為沒注意到樓梯的差距而踉蹌,差點跌倒。


「……團長沒事吧?」


……


……


在這樣的狀況下參與會議,狀況可想而知。


結果就是拉維爾在會議上精神不濟而受到與會其他團長的關切,最後,作為副團長的維札被賦予了神聖的任務,負責將團長送回去休息。


仔細看來,拉維爾的狀況還真的糟糕。眼角下帶著長期無法安睡而造成的薄青,某人如果看到,應該會很心疼吧?


維札笑道:「你居然在會議上睡著了。晚上很忙嗎?」


拉維爾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抬頭盯著維札。


金髮金眸的副團長笑著搭上拉維爾的肩膀,看來心情愉快。


「別那麼認真的看著我,要是我愛上你怎麼辦?」笑著往拉維爾的方向湊,想不到對方竟然並不閃躲。


維札騎虎難下,一臉尷尬地停頓。「你也躲一下,真的親下去怎麼辦?說起來,你黑眼圈挺重的。你的愛慕者們看到可要傷心了,好好保重啊!」說著用力拍了拍拉維爾的肩膀。


拉維爾盯著維札,藍綠色眼眸中有種看不透的情緒。


他稍微啟唇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卻什麼也沒說。


維札笑嘻嘻道:「只是看著我,我是不會懂的。」


「不告訴我也無妨,」拉維爾輕輕推開維札搭上來的手,「我會自己找到答案。」


維札看了眼被推開的手,露出笑容。


「是嗎?我很期待那天的到來。」


……


……


毫無進展的時間就這樣過了數日、數週,然後是數個月。即便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逐漸將傷痛埋葬,最後終究回歸到常軌。


這天維札的未婚妻卡珊德拉來訪,正巧維札不在,就讓她在團長辦公室稍等。黑髮的卡珊德拉面容精緻,帶有貴族特有的傲慢,並不算好接近。兩人雖然見過幾次面,但並無私交,禮貌性招呼招呼後通常就是沉默。


卡珊德拉問道:「你收到信了嗎?帶著勿忘草的那封。」


拉維爾猛的抬頭,「妳是說克利香緹的信嗎?」


「你都知道了。是大人告訴你的嗎?」


終於證實了推測,拉維爾的臉色一點一點地陰沉。


「不,是妳告訴我的。」


卡珊德拉先是有點困惑,不明顯地抿了下嘴唇。


「哦,是嗎?」


此時維札正好回來,她也只能看看著拉維爾帶著強大的氣勢上前,扼住維札的肩膀。「維札,我有話問你。」


看卡珊德拉略帶無奈的眼神,維札就猜到了七分。


「沒事、沒事,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的。接下來就是男人之間的對話了,抱歉,能請妳先出去嗎?」


「大人……」


維札雖然仍笑著說話,眼中笑意蕩然無存。「出去。」


卡珊德拉眉頭幾乎不可見的擰起,緊接著行禮退去。


於是,剩下兩人。一邊是神態從容的維札,另一方是強忍怒氣的拉維爾,氣氛一觸即發。


「維札,你知道她在哪裡,對吧?」


維札的笑容有如銅牆鐵壁,毫無變化。「你說的『她』是誰?」


「當然是克利香緹.艾吉卡。維札,你到底隱瞞了些什麼?」


拉維爾注意到,維札的笑臉面具似乎有了些許裂縫。他的笑容消失了一瞬,如果不仔細觀察甚至無法分辨。


「好啦、好啦,怒氣沖沖地可是沒辦法談話的。我們坐下來談吧?」


維札說著擅自找了個位置坐下,雙手交叉地翹著二郎腿坐下。見拉維爾不動,還比了個「請」的姿勢。


「坐吧,我答應你會實話實說。」


「上次那封信,是克利香緹送的嗎?」


「是。」


「你早就知道她是我的同居人,又為何不告訴我?」


「哈,這可真是有意思。」


金髮金瞳的青年稍微傾身向前,和緩的口吻挾著罕見的怒意。


「是我不告訴你,還是因為沒你明明有了足以同居的戀人,卻不願意公諸於世,才會造成這種結果?」


拉維爾被問住了,一時無法回答。


「為什麼我非得告訴你不可?你責怪我不告訴你克利香緹的去向,但她是基於自由意志選擇離開的。你想過她為何不選擇留下嗎?」


笑容從維札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憤怒的情緒。


「再者,要是你不是偷偷摸摸的跟她幽會,而是選擇正大光明地跟她在一起,還有我介入的餘地嗎?拉維爾.奧托,你給我聽好了。克利香緹之所以離開,是你們兩人共同選擇的結果,跟我沒有一點關係!」


維札一臉譏諷的笑,絲毫沒有住口的打算。


「把錯推在別人身上很輕鬆吧?親愛的團長大人,你可不是小孩子,稍微檢討自己的過錯如何?」


拉維爾數度開口,最後顫抖著嘴唇低下頭。


「維札,你說的一點都沒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選擇。」


「明白了就好,那我就——」維札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張開的羽翼攔住了維札的去路。「拉維爾,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承認自己有錯,但是,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哦,是嗎?可是我已經沒有想對你說的了,給我讓開。」


「在你告訴我克利香緹的下落之前,我不會放你離開。」拉維爾說著將手按在劍上,神情無比認真。「依你的個性,肯定早就掌握她的所在,只是刻意不說。既然無法說服你,那就只好用別的方式了。」


意會到對方的意思,維札不可思議地看著拉維爾,驚訝的表情轉變成笑容。


「這就是你的覺悟嗎?也行,只要你能夠贏我,我就把線索告訴你。要不然,你就只能在那棟房子裡緬懷過往了。」


「抱歉,我並沒有這個打算。」


維札指了指外頭,兩人並肩往外走。


卡珊德拉見兩人離開屋子,喜悅的表情卻在看見兩人的姿態後消失了。


「大人,您——」


「別說了,我知道分寸。」


勸告的聲音被拋諸腦後,因為怒氣而沸騰的腦袋在冷卻以前暫時無法接收更多訊息。



02- 槍、劍與玫瑰


如果有人問他跟維札是否算朋友,拉維爾會毫不猶豫地說「是」。


危急時刻,拉維爾能夠毫不猶豫地將背後交給維札,但倘若有天被維札下套他也不會覺得奇怪。或者說,也對此並不介意。


兩人的關係在外人看來或許很微妙,可對拉維爾來說卻再尋常不過。


有些人互相扶持、互相扯後腿或者彼此競爭,在拉維爾的想法裡——他跟維札是三者兼有。


此時陽光正暖,正是午茶時分。


「號外!號外!團長跟副團長終於打起來了!」


「各位,走過路過千萬不要放過——」


和平時代的騎士們呼朋引伴在旁叫囂著,為騎士團的正副兩位領導人呼喊加油。拉維爾指尖摩娑著長槍,抬頭正好看見維札「噗嗤」一笑。


「觀眾越來越多了,這下可就更不能輸了。」


「無所謂,因為我不打算輸。」


那雙金色的眼眸微瞇,同樣的笑容增添了幾分危險的味道。「哦?不愧是團長大人,您對自己可真有自信。」


拉維爾不受挑釁,態度鎮定自如。


「與自信無關,因為我有不能輸的理由。而且……」紅髮青年手握長槍,沉著的天青色眼眸帶著強烈的意志。「我打算試到成功為止。」


維札「嘖」了一聲。「死纏爛打的男人可是會被討厭的。」


「……我不介意被你討厭。」


「哈哈,怎麼這麼說?你傷了我的心。」說著還摀著心口。


一旁騎士們等了好半天,卻只見兩人抬槓,頓時噓聲四起。


「到底要聊多久?休息時間都快結束了!」


維札抬起左手比了個「停」的手勢。「諸位稍安勿躁,我再問一個問題就好。」他轉向拉維爾,那張極具欺騙性的笑臉帶著遮掩不了的愉悅。


「團長大人……不,拉維爾,你是不是忘記我是誰啦?難道你真的以為,你可以不斷挑戰我,而不必付出代價?」


「我當然記得。」


「你可以拒絕我的請求,但是請不要質疑我的覺悟。我很清楚應該付出什麼代價,」拉維爾說著,在眾人的注視下解放了聖槍。


短暫錯愕後,維札露出笑容。「很好,就讓我看看你的覺悟吧!」


「鏘」一聲脆響,長劍附著微光出鞘。


負責裁決的卡珊德拉緩緩後退,示意圍觀的群眾遠離。


槍與劍、紅與金,團長與副團長,青空豔陽下,凜然的女性聲音響起。


「雙方做好準備了吧?……戰鬥開始!」


話語剛落,維札的身形只在原處留下殘影。


劍與槍撞擊發出「鏘」的撞擊聲。


銳利的劍氣被盾彈開,將單人合抱的大樹一分為二。


在樹下觀戰的騎士們緩緩回頭,正好看見被攔腰斬斷的樹傾倒的瞬間,驚呼著作鳥獸散。有過這次,仍想靠近戰場的騎士們遠遠地逃開。


劍槍撞擊聲不絕於耳,劍與魔法並用才勉強讓拉維爾舉槍戰鬥。


注重攻勢的快速行戰士與著重防守的重裝備槍兵對戰算不上輕鬆。這回維札似乎一反常態,疾速揮劍、招招進逼,兩人互有進退。


騎士們起初還有心開玩笑,很快地卻笑不出來。


「副團長大人原來這麼強嗎?」


「那是當然的,大人的實力豈會讓你們一眼看穿?」


卡珊德拉的口氣滿是遮掩不住的驕傲。


兩人纏鬥數十分鐘,互有進退。


隨著時間拉長,維札攻勢漸弱而拉維爾仍豪不動搖,最終——


長劍伴隨著一個揮擊脫手,紮入數公尺遠後的土壤裡。


午後的豔陽下,紅髮青年的高馬尾隨風飛揚,與天空同色的眼眸熠熠生輝。


維札看著空下的右手,緊緊握拳復又鬆開,幾乎可以在他臉上看到近似不甘心的情緒。良久,他悠悠嘆息。


「我認輸。」


……


……


根據維札的情報,克利香緹最後去了南方。


輾轉換過幾次工作,最終仍然不能拋棄劍。她以簡單的採集工作為業,很快就跟冒險者公會的人熟悉起來,偶爾也在介紹下獨自執行簡單的狩獵任務,不過短短數個月,已經逐漸站穩了腳跟。


「南方的城市……是奇德嗎?」


「這我也不清楚,那傢伙從不讓我知道她的實際位置,公會的人也不知道她的住所。你想找她的話最好快一點。上次寄出勿忘草之後,她似乎準備搬家。讓她跑了的話,可能會很麻煩。」


「謝謝你,維札。」


維札一愣,擺擺手。「好了,別說多餘的話,我只是在履行承諾而已。」


「你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不會毫無意義地追蹤離開團員的去向。她對你來說很特別嗎?」


「這不好說。或許你可以告訴我?」


在拉維爾看來,維札的態度就是最好的答案。可是不論本人是否承認,都與外人無關。


只可惜事與願違,等拉維爾假期獲准抵達奇德,得到的卻是克利香緹早在一週之前離去的消息。


在城內輾轉探尋,除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小消息,再無其他。


最終,延長的假期到了盡頭,求而未果的他鬱鬱寡歡地回到騎士團。隨著時間的經過,拉維爾不得不承認,維札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


騎士們熟知維札跟克利香緹的往事,卻唯獨對甚至那個能跟他同住的克利香緹一無所知。


事情會發展至此,自己責無旁貸。


無非是因為保守秘密過頭,其次則是因為兩人的信賴基礎並不牢固。


能夠為她在外租屋,顯然有過成家立業的打算,兩人親密可見一斑。


面對失憶的他,克利香緹想的卻不是讓他回想過去或者創造新的回憶,而是放手,果斷選擇抹去這段記憶。


或許兩人其實並不那麼相愛?


每當想著就此放棄的瞬間,拉維爾總會夢到那位名為克利香緹的少女,那個足以 讓自己一度互許終身的存在。


這座屬於自己與某人的秘密花園仍舊存在,像是戳進肉裡的細針、一個永遠好不了的傷口,安靜地蟄伏在胸口,不定時地疼痛。


可即使如此,她仍托維札送來勿忘草,代表她仍然對自己有情。


我不明白。既然送了信過來,卻又為什麼不讓我找到妳?


那股徘徊胸中的疼痛依舊滲著鮮血,不時提醒他傷口確實存在。


即便試著在黑暗中閉眼,心懷憂思的人總是不被美夢眷顧。懷著隨著時間不斷加劇的疼痛,拉維終於在天亮前進入夢鄉。


嘆息聲中,今夜的拉維爾依舊不能成眠。


失去琴弓的提琴再也不能奏樂,離去的與留下的都被回憶掐住咽喉,在生與死直接流連徘徊。


唯一值得慶幸的,或許是同樣守著明月無法入夢的另一人也正遙想著往事。


一度連結的緣分有如斷線的提琴,屬於兩人的歌曲戛然而止。


這天夜裡,少女來到拉維爾的夢中,提著長劍詠唱聖言。可惜少女纖細的身姿仍然無法在晨曦下久留,最終只能消散於白日的光裡。



03- 此願猶為虛妄


人類是矛盾的生物,不可能用簡單的邏輯敘明。


——猶如遠走薩奧雷菲歐亞、離開亞薩其諾,卻仍向遠方摯愛送上象徵勿忘的藍色小花。這對克利香緹而言,更像是某種與往昔道別的儀式。


花朵承載著她盼望對方幸福,又不願被遺忘的矛盾,或許將飄到拉維爾的手中,但也許不會。


帶著隱微的期盼將花朵放進信封。


心愛的人啊,但願你幸福。


更願你對幸福的藍圖裡面不再有我。


此刻的她卻未曾想過,那封滿溢思念的信封確實送到了拉維爾手裡。


……


……


在無數的日月交替之後,新雪蓋過秋葉而後被春季的溫暖融化。


輪轉的季節裡,在亞薩其諾的往昔已被小心翼翼地塵封在心裡某處。縱然仍會友人自北方捎來的信息在心湖激起微小的漣漪,卻沒能激起浪花。


雖然如願回歸平靜,一度因為戀慕而跳動的心臟卻已經找不回原有的節奏。


搖擺不定的心也是。


這段時間克利香緹恢復了冒險者身分流浪於南方城市,也在奇德與維札短暫見過。「妳還是像以前那樣到處躲他嗎?」


捏著茶杯的手明顯一顫,克利香緹有些不自在。


「妳可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那傢伙受歡迎得很,早就把妳這個來路不明的殘廢女人忘得一乾二淨了。哪像我,直到現在還想著妳的事,甚至把珍貴的假日用在妳身上。」


——內心同時浮現了「不要」以及「太好了」兩種聲音。


腦中浮現拉維爾與另一個陌生的貴族女性執手共舞的畫面,憤怒、慶幸以及悲傷……雖知這句話真假參半,可混亂的情緒同時湧向腦內。


這瞬間,她才徹底明白自己的心意。


混亂之際,維札說著湊了過來,稍微壓低的聲音是明目張膽的引誘。


克利香緹一怔,錯過了推開他的機會。


「我、我可沒有拜託你這麼做。」


「但妳總是會準時赴約。哪怕只有一點,難道不曾是想見我而來?」


「……」


不論承認或者拒絕都不是好答案,最終,克利香緹只能狡猾地選擇沉默。


「就知道妳不會回答。無所謂,保持現狀就可以了,反正……我有的是時間。」保持幾乎親吻的姿勢,吐息的微熱曖昧地溫暖了耳廓。維札笑著說:「只要妳不打算徹底拒絕,就是準備給我死纏爛打的機會。親愛的克利香緹,妳有很多方法可以逃跑,卻為什麼不那麼做?」


「那是……」


「不只是為了拉維爾。既然妳沒有勇氣挽回,也沒有定力拒絕,不如就這樣被我帶著走吧?就跟以前一樣。」


維札語調輕鬆地截斷克利香緹的話,執起她的手落下親吻。


如羽毛般輕盈的親吻幾乎就要落在手背上。


「下次見面,請妳好好考慮另一個藉口。不論妳說了什麼答案,我都會接受。」


克利香緹只能注視著如狐狸般狡猾的青年優雅地翩然離開。


那個沒能落上親吻的位置宛若燒燙般,被那雙獵人的侵略視線徹底地從上到下舔舐。


這次還要逃跑嗎?


夕陽下,少女的臉頰乍看之下微紅。


那肯定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被染上了逢魔時刻的霞紅吧。


「太狡猾了……」


……


……


又是另一個季節更替,臨冬的城市已經逐漸變冷,想必很快就會下雪。維札似乎另有要事,減少過來的次數。


這段期間正好用來思考兩人的關係。


經過這段時間的沉澱與思考,克利香緹準備正式拒絕維札的邀請。並非對他有任何不滿,單純另有原因。


即使分離好一段時間,無數次下定決心祝福都不能徹底放手。


那封給拉維爾的信「勿忘我」就是最好的答案。


請不要忘了我。


那是埋藏在內心深處、也不能說出口的深刻盼望。


克利香緹提早採買了入冬的食物,獨步在紅霞漸冷的靛藍夜空,臉頰的熱度稍微退去。抬頭的瞬間,克利香緹不禁瞪大眼睛。


——那是她曾經無數次想象過的場景。


幾乎被吞沒的夕陽下,一頭有如赤焰般鮮紅的長髮隨風輕揚。她稍稍瞪大眼睛,似乎驚訝於自己看見的。短暫驚愕後,青年的表情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終於找到妳了。」


四目相接的瞬間,雙腿猶如生根那樣動彈不得。


直到看見對方向自己奔來,克利香緹想逃卻為時已晚。


畢竟拉維爾有翅膀,克利香緹手上還抱著食材。拉維爾甚至還有餘裕替她去撿掉落的蘋果,這麼一來一往,沒多久就被攔住去路。


克利香緹有些惱怒,扭頭本來就要往反方向走。


「克利香緹……不對,」拉維爾頓了頓,「香緹。」


不過是呼喚名字罷了,這句話卻讓下定決心的克利香緹動搖。她猛然回頭,揪住拉維爾的袖子。「你想起來了嗎?」


「只有一點,並不是全部。」看克利香緹明顯失落,拉維爾連忙道:「在那之後我一直在找妳。能借我一點時間嗎?」


眼前的人,是她無數次想抓住卻又逼自己必須放手的存在。


送出勿忘草的那個瞬間,克利香緹內心已無牽掛。不論對方能否收到、是否想起都不重要。對她來說,成為聖宮騎士團的時間已經結束了,之所以到處躲藏也不是想過對方會找來,而是單純希望能夠與真正地與過去道別。


唯一不在掌握內的,就是維札那個甩不掉的跟屁蟲。


那傢伙甚至還逼得她不得不意識到,拉維爾的存在比她自以為的重要。


明明就已經快要能夠放下了,拉維爾卻恰好出現在眼前。


這是神給她的考驗嗎?


逼她面對自己的真心。


拉維爾很自然地從她手上接過食物,放緩步伐距離她半步走。「這裡距離亞薩其諾還有段距離,你怎麼有空過來?」


拉維爾遲疑一陣子,「我已經辭去聖宮騎士團團長的工作,接下來應該都會有時間。」


克利香緹瞪大酒紅色眼眸。「你辭去團長的位置,就是為了找一個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的人?這也太有勇無謀了!維札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不阻止你?你不只是聖宮騎士的團長更是光之聖人,而且——」


「對我來說,妳就是這麼重要。」


長達三千字的說教直接被掐斷,克利香緹啞口無言。


「你、你這個人實在是……我你原本是會說這種話的人嗎?」


「這是我深思熟慮之後作出的選擇,不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為此後悔。」


拉維爾看著少女發紅的耳根,為了避免流露出太明顯的喜悅嚇跑了她,只有努力回想維札平常的態度——認真的維札拉維爾內心對於冷靜處事的樣板——試圖克制表情。


來到這裡之前,內心那些不安的想像與維札的恐嚇一同煙消雲散。



04- 記憶拼圖


回到屋內放下食物,窗外正好下起了本年度的初雪。


壁爐內,燃燒的木柴劈哩啪啦作響。


拉維爾環顧四周。


各種意義上,這都是個令人安心的房間。


不大的雙層木屋風格溫馨,牆上掛畫與在亞薩其諾的屋子風格類似,就連屋內的擺設風格也很類似,有種回到亞薩其諾的錯覺。


沉默突然降臨,兩人似乎都需要一些藉口才能夠打破時間帶來的隔閡。


「我正準備做晚餐,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就跟我一起吃吧?」


「好的。」


是幸運或者不幸?幾經輾轉,兩人最終又同桌共進晚餐,就好像分別的那些時間不存在。可是,那些共處的回憶,卻只有自己仍然記得。


想到這裡,克利香緹不禁百感交集。


「我也來幫忙。有什麼我能做的,請儘量告訴我。」


熟悉的氣息、同樣柔和的口吻,緊繃的氛圍似乎隨著壁爐燃燒的火焰與搖曳燭火,彷彿回到了第一次為拉維爾作菜的時候。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嚴格來說不是我找到的,有一半是巧合。」


拉維爾握著短刀為馬鈴薯削皮。雖然同樣摸不到訣竅,卻比第一次好了不少。克利香緹分心注意了好陣子,這才終於放心。


「前陣子其他人跟我抱怨維札前陣子經常離開亞薩其諾,我在想,他會不會是來找妳。但我沒有證據,問維札也得不到答案,正好我這陣子心情也不大好,就抱著一試的心情辭去團長職務來南方散心。」


「你可是光之聖人,怎麼能這麼簡單就辭職呢?真是的,騎士團一定會亂成一團。」克利香緹嘴裡叨念著,薄削馬鈴薯的動作卻不停,拉維爾讚嘆地看著她的動作——就好像是第一次看到。


不知不覺間,四散的拼圖又重組成了相仿的圖案。


「所以我把團長的位置交給維札代理。有他在,不會出什麼大事。」


克利香緹嘆息。「原來你也有這麼衝動的時候。」


「在這之前我也不知道。」


拉維爾含笑的視線凝視著她,手上削皮小刀一歪差點劃到手上。


一段時間不見,拉維爾好像……比以前更難纏了。以前他性格溫和,甚至可以說是隨波逐流。現在仍舊如此,可缺乏行動力的部分似乎消失了?


「能夠這麼快與妳再會,一定是聖神加蘭希德的導引。」


以前聽到這種話,克利香緹可能會覺得有些可笑。


她抬頭看著眼前的屋子。


她之所以決定住在這裡,就是因為這裡的氛圍跟拉維爾在亞薩其諾的房子氣氛很像。然而,這是她來此最後悔的決定之一。


在這個屋裡,她會更頻繁地想起與拉維爾共度的往事。想念埋在心土裡、在看不見的地方扎了根,等待著終於沉下雨水準備生根發芽。


猶如被看不見的命運引導著,將四散的拼圖重組成畫。


「這段時間我試過聖言也嘗試過魔法,稍微想起了一些有關你的事。好比說……妳作菜很好吃。」


「先想起的居然是這個嗎?」


拉維爾發出愉悅的笑聲。「抱歉,但我覺得可能不只是料理。聽說先回復的會是最懷念的記憶,這大概是因為我很喜歡看妳做菜,也喜歡跟妳相處。」


——我也是。


正常狀況應該這麼回答才對。克利香緹卻轉移了話題。


「你找好住處了嗎?如果還沒有的話,我可以幫你推薦。」


本以為拉維爾會拒絕,他卻很乾脆答應了。「那就麻煩妳了。」


說不清是慶幸更多,還是傷感佔了上風?


兩人像是過去無數個共度的夜晚那樣對坐著共進晚餐,拉維爾用餐時毫不遮掩的稱讚將她帶回了過去。


唯一的不同是,拉維爾在夜晚來臨之前站了起來。


「我差不多該走了,謝謝妳的招待。」


看著拉維爾套上外套的背影,克利香緹收回想挽留他的手。


「好的,路上小心。」


「如果妳不反對的話,我還想再過來。可以嗎?」


「如果明天下雪的話,還是——」


溫和卻堅定的嗓音打斷她,拉維爾道:「我還會再來。晚安,香緹。」


這種雖然有些強硬但不失溫柔的追求,其實並不討人厭。克利香緹很快意識到自己距離再度淪陷已經不遠。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事到如今,再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


……


起初只不過是止乎於禮的道別。


隨著雪逐漸加深,一次暴雪將拉維爾留下之後,一切似乎都找到了方向。


有個聲音喊著他們太過靠近,另一個聲音卻說著這遠遠不夠。


正襟危坐的兩人隨著氣溫降低逐漸靠近,宛如在黑暗中試探著碰觸。先是微冷的指尖,接著是柔軟的嘴唇,最終兩人的體溫彼此


融雪時分,一年裡面最寒冷的時間終於過去,南方的城市很快迎來了春季。


在這個少有人煙的邊境城鎮,偶爾來訪的外來者總是能成為話題。


往來的人們議論著那個單翼女冒險者的新戀人,聽說有個容貌端正的紅髮男人頻繁地出入她的小屋。


各種漫天飛舞的謠言中,倒是有其中一種誤打誤撞地說對了,並且在很快的未來將成為事實。


雪終於化開,春季到來。


「香緹,懇求妳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我一定會給妳幸福。妳願意成為我的妻子嗎?」


攤開的絲絨盒中心,是一顆精巧的紅寶石,正好與她酒紅色眼瞳十分相稱。


克利香緹瞪大眼睛。「不可能,你是什麼時候準備的?」


對方的回答更是讓她驚訝。


「我並沒有準備,只是把原本就準備好的東西帶來而已。」


鼻頭一酸,眼眶裡有淚水在打轉。


由忘卻部分記憶的拉維爾,獻上來自過去的禮物。


失去某些碎片的拼圖,再也不能恢復原始的樣貌。卻有沒想到他竟帶著新的答案前來,為那些失去色彩的部分填上空缺。


這是與過去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畫像。


「我願意。」


……


……


分別地兩人終於能夠正視自己的心意,選擇共同相守的未來。


往來的鎮民偶爾能夠看見兩人並肩行走的身影,白金色旁髮辮的殘翼帕菲米德站在紅髮的青年身旁,不論是市集、花市或者是近郊的任務,偶爾都能看見兩人的身影。


「拉維爾,你真的不打算回去騎士團嗎?」


「回去哪裡?」


少女以為對方沒聽清,便重複了一次。「亞薩其諾,當你的騎士團長。」


「我是妳的未婚夫,如果真說要回去……」青年天藍色的眼眸注視著著少女,「也是回到妳的身邊。」


他的態度是那麼自然,以至於這句話聽來萬分誠懇。


「維札又寫信來抱怨了。」


「我也收到了。但我相信維札,以他的能力,綜理騎士團的瑣事對他來說不成問題。而且……」青年頓了頓,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我跟自己有過約定。如果真要回去,一定要帶妳一起走。」


少女無奈道:「難道說還是我的錯嗎?」


兩人左手是相同款式的戒指。那是圈住了左手無名指,連接未來的美好束縛。


「……讓我再考慮一下。」


「好的。」


春天已經造訪這座溫暖的南方小鎮,越過凜冬的酷寒,開放的花朵鋪遍了整座山坡,很快就會為世界帶來蓬勃生機。


然而遠在北方的城市,可能還要一些時間才能等到他們的團長歸來。




Repor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