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南伊連的新娘21
琉 | 委託或轉蛋第二十一話，搖搖欲墜的同盟
伍迪加尼比了個「請」的姿勢。
「謝謝您。」
莎夏行禮後優雅落座，臉上仍是遮掩不住的笑容。如果這不是表演，那她的演技確實優秀。
午後清新的空氣伴隨紅茶誘人的香氣，精心安排的下午茶正式開始。
這算是伍迪加尼首次主動邀請莎夏。他對寇爾瓦德已經有所了解，卻對莎夏本人只有粗淺的了解。
除了她第十七公主的身分外，也知道她的母親出身低微，且身體每況愈下。在王宮裡不受重視的她，也無法為母親爭取到應有的醫療待遇。或許是因為如此，她才急切地想離開瓦倫希納——即便是用這種算不上光彩的方式。
她已經是適婚的少女，不可能對自己的未來一無所知。
莎夏本人對被寇爾瓦德作為工具使用有什麼想法？對寇爾瓦德有什麼評價？以及最重要的，她是否也像那些接觸自己的人男男女女，覬覦著作為王子的伍迪加尼，膚淺地以為能夠只用美貌折服所有人。
伍迪加尼知道她很美麗，就像有毒的花那樣鮮豔逼人。
「妳看起來心情不錯。」伍迪加尼試探地問。
「是、是嗎？我沒想到您會邀請我，昨天晚上還還興奮地睡不著呢！」
「我確實很少主動提出邀請。」
與過去幾次見面相比，莎夏顯得自在許多，顯露出與年齡相符的孩子氣。
可惜這評價很快就改變了。
「呵呵，那這可真是我的榮幸。」
莎夏笑著拿起茶壺，親自為他倒茶。
兩人的座位被刻意安排地十分靠近，莎夏倒茶時很自然地稍微彎下腰，禮服的領口隨她的動作微微敞開，露出白皙的脖頸和與纖細的鎖骨。她的動作自然毫不刻意，反而讓人更加警覺。
她是受過訓練的。
直到這裡，伍迪加尼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莎夏肯定知道寇爾瓦德的目的，而且是瞄準王子妃的位置而來。那副純真又無知的樣子，多半是一種假象。而要證明這點並不困難。
兩人隨意聊了一些話題。
最近見過的人、流行的歌劇、詩歌，經過了適當的鋪陳，伍迪加尼刻意嘆了氣。
「能跟妳談話真是太好了，最近有些事情讓人格外煩躁。」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很樂意當您的聽眾。」
「我不怎麼喜歡向人分享自己的心情，」伍迪加尼裝做欲言又止，「但我想這件事情已經眾所皆知。」
「您是說薇薇安娜殿下的事情嗎？」莎夏很快咬上了餌。
一般來說，像莎夏這種外來的人往往跟海利的社交圈保持一定的距離。即使能夠聽到謠言，通常也只是在謠言的末端。
莎夏的回答側面證明了伍迪加尼的猜想。
「您對此是怎麼想的？」
「里奧是我很熟悉的朋友，我相信他的人格，這種謠言不過是無稽之談。」伍迪加尼面露煩躁，「謠言並非毫無道理，我必須警告薇薇安娜，讓她應該謹守分際，與未婚男性保持適當的距離。」
「如果狀況沒有改善呢？」
伍迪加尼道：「我會有自己的判斷。」
這句話說得很重，而且很有話題性。要是謠言散播出去，就能夠證明莎夏不可信賴，或許也能從她身上找到線索。
就在這時，伍迪加尼敏銳地察覺到花園另一端傳來輕微的窸窣聲。
他抬起頭，餘光看見一頭紅髮從灌木叢後一閃而過。
——是拉米亞。
她神情淡漠，默默地看了這邊一眼，便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花園小徑的彎道處。
如果不是錯看，她的眼角似乎帶著一些不明顯的淚光。
王宮的花園距離國王與王后的宮殿較近，距離伍迪加尼的宮殿有些距離。拉米亞很少在這裡活動，她會出現在此，絕對不是好現象。
而事實也證明伍迪加尼的想法完全正確。
因為，拉米亞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因為王后的召喚。
……
…………
稍早之前，海利的皇宮下起了陰雨。
在這樣的日子裡，拉米亞會為自己安排一些訓練，希望能夠適當增加一些興趣，能夠跟其他貴族仕女增加一些話題，而她最近挑上的是刺繡。
以往拉米亞總是能夠靠毅力克服天賦的難關，這回，孤軍奮戰似乎效果有限。
拉米亞放下第三十七次失敗的刺繡，「這對我來說太難了，可能得從基礎開始。莉娜，妳有什麼建議嗎？」
提問意外沒得到答案，拉米亞有點詫異地回過頭。莉娜看起來心神不寧，甚至沒聽到拉米亞的叫喚。
「莉娜？」直到拉米亞喚了第二聲，她才反應過來。「抱、抱歉，我有點分心了。有什麼事嗎？」
「我試過幾次，但看起來不太成功。」拉米亞無奈地展示自己地練習成果。
「不會啊，真可愛的貓。」
「……這是狗。」
房內陷入尷尬，莉娜連忙道：「抱歉，是我沒看清楚。您的刺繡非常完美！」
拉米亞垂頭看了自己的作品，苦笑著搖搖頭。
與習慣獨處整理思緒的拉米亞相反，莉娜似乎是以說話的方式整理自己的思緒，她總是滔滔不絕說著觀察到的大小事情，小至出生的小馬大到關於國王的身體狀況無一不談，這幾天她卻安靜地過分。
「妳最近好像有點心神不寧，發生什麼事了嗎？」
莉娜的動作明顯一頓。在拉米亞技巧性的追問下，莉娜壓低聲音，猶豫不決地開口：「我聽到一些不大好的消息……」
絕大多數內容都在意料之中。
首先是國王與王后似乎在刻意湊合伍迪加尼與莎夏。除此之外，伍迪加尼似乎也會主動與莎夏見面。
莉娜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窺看她的臉色。
「寇爾瓦德那傢伙…‥我是說寇爾瓦德侯爵大人前幾天跟王后陛下共進午餐，得意洋洋地把宴會上的事情加油添醋地到處亂說。」
「宴會上的事情？是說伍迪加尼殿下跟莎夏公主共舞的事情嗎？」
「不只這件事情，」莉娜雙手交握，經過一番掙扎，她鼓足勇氣開口：「還有里奧．奧凡多特子爵的事情，有傳言說您是為了他才刻意遲到，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雖然拉米亞聽伍迪加尼說過會主動接近莎夏，但從旁人口中聽到，內心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本來她應該為伍迪加尼開始尋找側妃、以及策略穩定執行這點感到放心。拉米亞只想成為虛位的王子妃，也可以在適當的時機被廢，最後裝病逝世。
考慮到這一點，伍迪加尼納妃對她來說是最有利的選擇。
不知為何，宴會後那股難以言喻的煩悶感始終揮之不去。
她本來自以為對伍迪加尼有一定了解，卻從未想過他會這麼快就接受王后的安排。是因為莎夏本人的魅力嗎？
莉娜接著說：「謠言傳得很廣，我想很快就會傳到王后陛下耳中。我很不願意這麼說，但您可能要有心理準備。王妃莉露菲姆大人對伍迪加尼殿下十分嚴格，也對您不是特別滿意。」
緊接著莉娜提起，最近皇宮上下都的話題都圍繞著寇爾瓦德與莎夏，特別是莎夏，不論男女都對這位美麗的公主十分感興趣，也經常將薇薇安娜跟莎夏相提並論。起初莉娜還會大聲反駁，後來勢單力薄，也只能選擇當作沒聽見。
可是忍了又忍，狀況非但沒有改善，反而變本加厲。
突然間，聽見急促的門聲傳來。
「薇薇安娜殿下，是我，皮爾吉斯。您在嗎？」
莉娜語帶不快：「什麼事，薇薇安娜殿下還在休息。」
「莉露菲姆王后陛下派人來迎接，希望與薇薇安娜見面。」皮爾吉斯頓了頓，「我知道這很突然，但是，還請您儘快準備。」
該來的遲早要來。拉米亞與莉娜交換了視線。
「殿下，怎麼辦？」
貴族間的會面通常會提早預約，即使是王后，也很少用這種半強迫的手段與她人會面，看來並不是好事。即便找了個理由婉拒，也只會激怒莉露菲姆。
「莉娜，儘快幫我準備。」
以最快速度做好準備後，拉米亞與莉娜一起登上前往宮殿的馬車。
領路的女僕以一種帶著厭惡的神情瞥了她一眼，「薇薇安娜殿下，王后陛下已經等待多時了。請您單獨隨我過來。」
於是，莉娜被留下。拉米亞被領到王后莉露菲姆的謁見室。
王后看來遠比實際年齡年輕，她穿著一身身紅色禮服，高高在上地坐在鑲金檀木的高背椅上，雙手抱胸地俯視著她。
拉米亞對她行了個提裙禮。「午安，王后陛下。」
「我沒想到妳的禮儀比我想像中得更好，真是意外。」莉露菲姆單手支著下顎，由上而下地俯視著她。
拉米亞背脊發涼。費南伊連的王后陛下也經常用這種視線盯著她看。那是一種上對下的眼神，冰冷的眼神彷彿在為商品鑑價。她展開扇子，冷酷的視線上下打量著她：「我們也有段時間沒見面了，妳的身體狀況還好嗎？」
「托您的福。」
「那就好。既然身體狀況不好，應該多多休息才對。」莉露菲姆「啪」一聲合起摺扇，「宴會上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很多人都在謠傳，妳之所以參加宴會，都是為了跟里奧．奧凡多特私會。關於這點，妳有什麼想解釋的嗎？」
「陛下，我跟奧凡多特子爵是第一次見面。」
「我也是這麼想。但妳嘴上說身體不舒服，卻又經常外出，這又要怎麼解釋？」
拉米亞內心一跳，她離開王宮一直注意著不被跟蹤，只讓伍迪加尼派來的人跟著。但這件事又怎麼會傳到王后耳中？
這顯然是陷阱。
拉米亞連忙道：「絕對沒有這種事！」
「好了，我不想聽妳解釋。妳一方面說自己身體不適，非要跟自己的丈夫分房睡覺，難得參加宴會又跟年輕男人私會。」莉露菲姆扶著額頭，「我知道妳嫁來海利是為了母國的利益，而不是為了愛情。但妳必須以伍迪加尼殿下優先，並且應該取得他的同意。」
拉米亞作勢緊張地揪起裙角，頭低得幾乎碰到地面。
「是，陛下。」
卑微的態度讓莉露菲姆頗為滿意，她點點頭，「很好。」
拉米亞稍微鬆了口氣，但接下來莉露菲姆的話卻證明她安心得太早。
「現在認錯已經太晚了。伍迪加尼就對妳很失望，才會試著從其他人身上尋求慰藉。但他可是個健康的成年男人，如果不是妳要求分房，現在可能早就懷孕。這都得怪妳。妳一下子說身體不適，一下又分房睡覺，這個不行、那個又不要，妳真的有作為王子妃的自覺嗎？」
不論說什麼都只是藉口，拉米亞抿著嘴唇，維持低頭的姿勢。
「……非常抱歉。」
「我的御用醫師每天都會親自撥空為妳檢查身體狀況，這段時間，妳就好好地在宮殿裡休養，也別參加什麼宴會了，免得又傳出什麼奇怪的謠言。」
這句話卻是委婉地要她暫時禁足，派來的宮廷醫師也是要監視她的舉動。
如果是薇薇安娜，這種時候會怎麼做？拉米亞逼出淚水：「是，陛下。」
莉露菲姆厭煩地擺擺手，「好了，下去吧！別再讓我聽到什麼謠言，否則就絕對不只是這樣。」
拉米亞刻意讓眼淚落下，抽抽噎噎地以病弱公主的姿態委屈地點頭稱是。
緊接著就在女僕的帶領下離開。回道馬車的路上，她聽見花園有對話的聲音，於是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花園的涼亭裡，伍迪加尼與莎夏挨得很近，正在親密的談話。
偶爾還能看見伍迪加尼的笑容。
「他們兩位可真相襯，我從小就在皇宮工作，很少看見伍迪加尼這麼開心。」女僕毫不避諱地說，「王子妃殿下，您說是吧？」
如果是「薇薇安娜」肯定會哭哭啼啼，用手帕為自己擦淚。
拉米亞此刻卻沒有表演的餘裕。她表情冷漠地看著花園中的兩人，直到伍迪加尼意外跟她四目相接。他嘴唇微啟，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拉米亞卻已不願聽。
她提著裙子扭過頭，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馬車上。
事情都按照伍迪加尼的規劃，按部就班地進行，卻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在王子殿下的掌控中。比方說是人們的議論，就好比說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