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年选:捍卫唯物主义(上)

列宁年选:捍卫唯物主义(上)

艾伦·伍兹
本文发布于IMT(国际马克思主义趋势)官方电报频道:https://t.me/imt1917zh
原文链接:https://www.marxist.com/materialism-and-and-empirio-criticism-introduction-by-alan-woods.htm

在上周的《列宁年选》中,我们深入研究了列宁在1905年革命里写下的一篇重要文本:《社会民主党在民主革命中的两种策略》。然而,革命以失败告终。反革命降临之后,各种悲观主义和神秘主义席卷了俄国。这些情绪甚至感染了部分布尔什维克,反映在修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尝试中。本周我们将重刊艾伦-伍兹(Alan Woods)对列宁1908年著作《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的精彩导论。(原文于2024年4月4日发于捍卫马克思主义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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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何获取知识?是否存在超越我们感官的真实世界?如果是这样,我们与它的关系是什么?在这一重要的理论贡献中,艾伦·伍兹为唯物主义辩护,反对唯心主义和当今大学校园流行的蒙昧主义、后现代主观主义。(按:本文原文发表于2021年3月5日。由微博账号YoungOctober十月人翻译发表。经我方发现后自行校对,重刊在此。译者:乂文)

约瑟夫·狄慈根(Joseph Dietzgen)曾经说过,官方哲学不是一门科学,而是对社会主义的一种预防措施。他说得很对。无论他们多么愤慨地否认,专业哲学家都被现状的捍卫者招募为反对马克思主义斗争的盟友。这在冷战时期尤为明显,当时美国中央情报局使用哲学和艺术作为反对共产主义的武器,今天仍然如此。

自从马克思主义成为一股重要的力量,挑战现有秩序以来,建制派就从辩证唯物主义开始,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各个方面开战。让人们一听到马克思主义就一定会下意识的引起这样的反应:“过时”、“不科学”、“很久以前被反驳”、“形而上学”,以及所有其他陈旧乏味的反响。

不仅马克思、恩格斯在哲学的殿堂里都是personae non grata(拉丁语:不受欢迎的人),就连曾经被誉为杰出哲学家的可怜的老黑格尔,也遭受了一种共谋般似的无视,甚至更糟。

这种情况不仅反映了无知和偏见(尽管两者都有)。强大的物质利益很快让所有人相信,冒犯那些提供资助和控制学术领域的人是不明智的,除最勇敢的人之外。

【这篇文章也是我们再版的列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经典著作《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的导言。该书现在可以在这里购买!我们也提供电子书版本】

同样明显的是,后现代学术团伙不喜欢被提醒这样一个事实,即曾经有一段时间哲学家实际上对现实世界有深远而重要的看法。

理论的重要性

列宁已经在《怎么办?》中指出:

“没有革命的理论,就不会有革命的运动。在醉心于最狭隘的实际活动的偏向同时髦的机会主义说教结合在一起的情况下,必须始终坚持这种思想。”

他补充说:

“只有以先进理论为指南的党,才能实现先进战士的作用” 

而列宁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最重要的贡献之一,无疑是《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

列宁于 1908 年 2 月开始撰写这部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当时正值 1905 年 12 月莫斯科起义失败后的反动时期:工人阶级筋疲力尽,而被列宁寄予希望能够复兴革命的农民运动又来的太晚了。主动权移交给了继续进攻的沙皇政权。

随之而来的是一段持续了数年之久的白色恐怖时期。大规模逮捕、草率处决和对任何反对派的无情镇压摧毁了运动。马克思主义者(当时称为社会民主党)受到了最残酷的迫害。他们的领导人被追捕、监禁并送往西伯利亚,或被处决。还有数千人未经审判就被杀害。

列宁在 1905年12月莫斯科起义失败后的反动时期开始撰写这部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

这场失败对运动产生了长久的士气打击,尤其是对那些在革命高潮时同情革命,而一旦革命陷入低谷时就开始放弃革命的知识分子,悲观的情绪席卷了小资产阶级。

这表现为一种普遍的绝望感,倾向于放弃阶级斗争而向内看,寻求新的思想和灵丹妙药,包括神秘的和半宗教的思想(“造神运动”)。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人们才能看到列宁反对哲学上的修正主义思潮之斗争的真正意义。

在这个时期,理查德·阿维纳留斯(Richard Avenarius)和恩斯特·马赫(Ernst Mach)的主观唯心主义在俄罗斯的知识分子阶层中流行起来。它与普遍的沮丧、悲观和神秘主义情绪密切相关。

社会主义运动也不能幸免于这种发展,它的一部分开始向马赫主义让步,作为思想领域内反革命进程的一部分。

小资产阶级和革命

每当革命失败了,我们也重复观察到相同的事态发展模式。革命运动一遇到挫折,我们就会看到一长列沮丧的知识分子,一个又一个地倒下,狼狈而仓促地抛弃运动,为了他们学业的安全而退休。

知识分子提供了一个相当准确的小资产阶级情绪变化的晴雨表。作为介于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中间阶层,他们是一个根基上不稳定的社会阶层,经常在社会两大极之间摇摆不定。

只要知识分子能够被工人阶级和革命社会主义所吸引,它总是被证明是一个非常不稳定、摇摆不定和不可靠的盟友。当工人阶级朝着革命方向前进时,一部分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能展现出一股狂喜般的热情,但这种情绪波动也能很快就会转变成其反面。

在当时的俄国,知识分子对工人阶级的力量失去了信心,屈服于反动的压力并向右转。集体斗争的理想让位于寻求个人的解决方案。主观主义、相对主义和不可知论,换言之,唯心主义哲学,开始流行起来。

他们发明各种奇思妙想来解释失败的原因。他们总是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工人阶级,并且总是开始喋喋不休地谈论需要“新思想”和“批评自由”,以结束在他们看来让他们失望的“令人窒息的正统观念”(马克思主义)。

'批评自由'

在俄罗斯,1906 年至 1908 年间出现了一系列书籍和文章,由亚历山大·波格丹诺夫(Alexander Bogdanov)、阿纳托利·卢纳察尔斯基(Anatoly Lunacharsky)和巴扎罗夫(Bazarov)以及其他左翼知识分子如孟什维克帕维尔·尤什克维奇(Pavel Yushkevich)和社会革命党的主要理论家——维克多·切尔诺夫(Victor Chernov)撰写。这些著作的主旨是马克思主义是“过时的”。它需要通过将马赫和阿维纳留斯的“新”发现注入其中来进行更新。

但马克思主义是一整套统一自洽的世界观,它不是一个各种“好想法”——其中每个想法可以被随意替换——的集合。这些所谓的“小调整”,实际上就是对马克思主义及其唯物主义哲学的彻底否定。 

这些想法不仅从根本上是错误的,而且开始在布尔什维克的队伍中找到回响——甚至是在领导层之间。波格丹诺夫在这个阶段是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最杰出的人物之一,同时也是布尔什维克《前进报》的编辑委员会成员。在 1905 年革命之前的时期,他和其他追随他的哲学路线的人发挥了突出的作用。他还建立了自己作为哲学问题专家的地位。

然而,哲学领域的畅销作家并不一定是一名哲学家。波格丹诺夫及其追随者多次显露了他们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理解是狭隘的、肤浅的,倾向于死板的图式和公式。他们展露出了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全然不解:辩证法对他们来说很陌生,这一事实后来导致他们在战术领域犯了一系列极左错误。

像之前(和之后)的其他修正主义者一样,布尔什维克马赫主义者高呼“批评自由”。他们坚称自己并不反对马克思主义,而只是希望“更新它”,与科学和哲学的“最新发现”保持一致。

但这只是一个用来分散注意力的诡计,他们和马克思主义渐行渐远,并且想要把党也带到这条路上。列宁对此的看法非常清楚

“萨任同志……要求‘保证’‘党员有完全的革命思想自由和哲学思想自由…’这是彻头彻尾的机会主义的口号。在一切国家的社会主义政党内部,提出这种口号的只有机会主义者,实际上,这个口号无非是宣扬资产阶级思想有腐蚀工人阶级的‘自由’。我们向国家(而不是向党)要求结社自由,并且同时要求‘思想自由’。无产阶级的党是一个自由的联盟,建立这个党就是为了同资产阶级‘思想’作斗争,为了捍卫和实现一种明确的世界观,即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一些‘前进派分子’一心想把无产阶级向后拖,朝资产阶级哲学观念(马赫主义)一边拖;另一些‘前进派分子’对哲学漠不关心,只是要求给马赫主义以……‘完全自由’。”- 列宁,“论‘前进派分子’的派别组织,1910 年。”

圣经告诉我们,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事实上,无论是马赫和阿维纳留斯的思想,还是俄罗斯马赫主义者声称的对马克思主义更新的说法,这些论调中都没有什么新东西。马克思和恩格斯与唯心修正主义进行了多次斗争,最著名的例子是恩格斯对欧根·杜林的论战。

纵观革命的工人运动的历史,不时有一些聪明人提出他们希望使马克思主义“与时俱进”的主张。波格丹诺夫和他的共同思想者就是这样的人。事实上,这类思想反映了来自社会上其他阶级的压力。

工人阶级并非生存在真空中;它被其他阶级和社会阶层所包围,他们的阶级观点可以在工人运动中找到反映。因此,阶级斗争不仅是经济和政治斗争,而且正如列宁反复强调的那样,也是一种重要的哲学斗争。

列宁对抗修正主义

在哲学问题上,列宁从不掩饰他与波格丹诺夫的分歧。//图片来源:公共领域

在哲学问题上,列宁从不掩饰他与波格丹诺夫的分歧。但许多年来,列宁愿意与他合作,并将他的其他技能用于党的工作。然而,一旦列宁意识到那种系统性破坏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的企图,他便向马赫主义者宣战。列宁开始了坚定的斗争,捍卫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思想和反对修正主义。这种斗争的集中反映是1909年出版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当时,列宁写信给波格丹诺夫和卢那察尔斯基的密友马克西姆·高尔基(Maxim Gorky),对他们的一些观点表示同情:

“现在《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论丛》已经出版。除了苏沃洛夫那篇文章之外,其余的我都看了,每篇文章都使我气得简直要发疯。不,这不是马克思主义!我们的经验批判论者、经验一元论者和经验符号论者都在往泥潭里爬。他们劝读者相信“信仰”外部世界的真实性就是“神秘主义”(巴扎罗夫),他们把唯物主义同康德主义混淆得不成样子(巴扎罗夫和波格丹诺夫),他们宣传不可知论的变种(经验批判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变种(经验一元论),教给工人“宗教无神论”和“崇拜”人类最高潜在力(卢那察尔斯基),宣布恩格斯的辩证法学说为神秘主义(别尔曼),从法国某些“实证论者”的臭水沟里汲取东西(尤什凯维奇)!”
“不,这太不象话了。当然,我们是普通的马克思主义者,对哲学没有研究,但是为什么要这样欺侮我们,竟要把这些东西当作马克思主义哲学奉送给我们!我宁愿受车裂之刑,也不愿加入宣传这类东西的机关报或编委会。”- 列宁,“致高尔基的一封信”,1908年。

这根本不是一场关于晦涩的哲学学说的辩论。这是一场为革命运动的灵魂而进行的斗争。列宁非常清楚马赫式攻击实际上意味着什么:

“……而现在我们这里却有一些人希望别人承认他们是马克思主义者,但自己却又把那种与信仰主义【1】十分接近的哲学传播到群众中去。” - 列宁,《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第一章

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

马克思主义哲学(辩证唯物主义)的主要轮廓由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与《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进行了解释。恩格斯在这里写道,基本的哲学思潮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列宁在他的书中解释了这些哲学趋势之间的区别:

“唯物主义认为自然界是第一性的,精神是第二性的,它把存在放在第一位,把思维放在第二位。唯心主义却相反。恩格斯把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各种学派’的哲学家所分成的‘两大阵营’之间的这一根本区别提到首要地位,并且直截了当地谴责在别的意义上使用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这两个名词的那些人的‘混乱’。”(同上,第二章)

列宁的斗争首先是为了揭示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之间的根本区别,并阐明马赫主义的真正意义,马赫主义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种唯心主义。他无情地抨击俄国马赫主义者“跪着造反”,并要求他们站出来“公开、直率、坚决、明确地‘清算’被他们抛弃的观点。”(同上,第一版序言

和修正主义者通常的情况一样,波格丹诺夫和卢那察尔斯基试图通过一系列不诚实的诡计来掩饰他们与马克思主义的决裂。但列宁毫不留情地撕掉了面具,揭露了其背后反动的唯心主义内容。

这本书一步一步,一层一层地揭露了唯心主义的各种伪装。以恩格斯回答杜林思想的同样彻底的方式,列宁详细地引用了俄国马赫主义者的哲学文章以及其他科学家和哲学家的文章。

有些人抱怨列宁的这本著作读起来很生涩,事实也或许如此。但是,一个人可以回答错误的想法而不被指责曲解或误解的唯一方法就是逐字引用所回答的对象内容。这就是列宁所做的,没有人可以抱怨他没有公平对待他的对手。

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列宁有权对他们做出最严厉的判断——他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列宁称他们为笨蛋和其他人们不习惯在大学研讨室听到的称呼。不过众所周知,那里也不乏笨蛋,即使没有人敢直接这么说。

列宁的目的很简单:揭露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与马赫主义者的主观唯心主义之间的真正区别。在这方面,他非常成功。

列宁分析了国际范围内不同形式的马赫主义的阐述,他强调:

“在新物理学所提出的每个哲学问题上,我们探究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斗争。”
“透过许多新奇的诡辩言词和学究气十足的烦琐语句,我们总是毫无例外地看到,在解决哲学问题上有两条基本路线、两个基本派别。是否把自然界、物质、物理的东西、外部世界看作第一性的东西,而把意识、精神、感觉(用现今流行的术语来说,即经验)、心理的东西等等看作第二性的东西,这是一个实际上仍然把哲学家划分为两大阵营的根本问题。”(同上,第六章

列宁如此认真地对待这场意识形态斗争,以至于他准备在这些问题上与布尔什维克派系的整个领导层决裂。分裂发生在1909年,当时列宁选择与波格丹诺夫和卢那察尔斯基决裂,而不是对他们的哲学上的修正主义、宗派形式主义和极左政治纲领做出丝毫让步;分裂发生于近乎两年的内部斗争之后。然而在分裂发生时,列宁已经成功地将党内的大多数人争取到辩证唯物主义的立场,而离开的是波格丹诺夫和马赫主义者。

唯心主义与宗教

唯物主义不赞成思维和意识与物质相分离的概念。思维只是大脑的存在方式,它就像生命本身一样,只是以某种方式组织起来的物质。思维是我们所说的大脑和神经系统活动的总和。但是,辩证地讲,整体大于部分之和。这种观点与科学的发现非常吻合,科学正在逐渐揭示大脑的工作原理并揭示其秘密。 

相比之下,唯心主义坚持将意识呈现为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奥秘”。它神秘化了思维与人体之间的物理和因果关系。这种所谓的意识-身体问题之所以出现,是因为心理现象似乎与它们所依赖的物理身体在本质上有所不同。然而,彻底的唯物主义坚持思想和身体是同质的观点。

哲学中的唯心主义趋势至少与柏拉图和毕达哥拉斯一样古老,他们将物理世界视为对完美理念(Form)的拙劣模仿,而完美理念(Form)在世界出现之前就已存在。这是一种非常符合宗教游说团体既得利益的观点,他们热衷于捍卫那些还可以被捍卫的腐朽偏见:关于灵魂、死后生命和所有其他早在遥远而原始的时代就积累在人类脑中的宗教垃圾。隐藏在唯心主义哲学可敬的外表背后的是宗教和迷信。无玷永恒的灵魂被锁在肮脏、不完美和短命的物质身体里,渴望在我们一命呜呼飘向天堂(如果我们足够幸运的话)后得到解放。

纵观历史,宗教一直是科学进步的障碍。教会对知识的进步充满敌意,因为科学的每一次进步都会削弱宗教迷信的根基。宗教是基于盲目的信仰,而不是知识。它依赖于对未知的恐惧,因此未知是它最大的盟友。这就是为什么所有宗教都基于神秘主义、蒙昧主义、奇迹等。

教会试图用宗教裁判所的火来阻挡进步和科学的道路,但无济于事。16 世纪和 17 世纪是哲学仍然保持其全部活力的时期。尽管方式各不相同,但这一时期的哲学思想是相联系的。哲学曾经是真正的科学和科学研究。在这个勇敢的新世界里,上帝似乎没有立足之地。

有神论者艾萨克·牛顿(Issac Newton)在他的发条宇宙中为上帝提供了一个角色:为宇宙提供“第一推动力”。但在完成了这项基本任务之后,全能的上帝在其永恒的余生中就真的无事可做了。新哲学为无神论提供了基础,而信仰的捍卫者对此非常清楚。

当时最直言不讳的唯物主义反对者是乔治·贝克莱(George Berkeley,1685-1753)。贝克莱是一位英国人,后来成为爱尔兰克洛因的主教。作为对唯物主义的最终答复,他辩称物质本身并不存在,而世界只有在被观察时才会存在。他抨击物质的概念,理由是物质充满矛盾,因而对知识的探索毫无用处。

列宁清楚地表明了唯心主义哲学与教权主义之间的关系,并详细引用了贝克莱主教和教会其他主要人物的著作。//图片来源:公共领域

列宁清楚地表明了唯心主义哲学与教权主义之间的关系,并详细引用了贝克莱主教和教会其他主要人物的著作:

“无神论的和反宗教的一切渎神体系是建立在物质学说或有形实体学说的基础上的…… 物质的实体对于各时代的无神论者是一个多么伟大的朋友,这是用不着说的。他们的一切怪异体系之依存于物质的实体,是如此明显、如此必要,以致一旦把这个基石抽掉,整个建筑物就一定倒塌。因此,我们不必特别注意无神论者的各个可怜宗派的荒谬学说。” (同上,代绪论

正如我们从上面看到的,贝克莱主教发展了他的主观唯心主义,作为对他所看到的牛顿和那个时代其他科学家的唯物主义无神论的回答。他拒绝牛顿和莱布尼茨的微积分,因为承认“真实空间”的无限可分性与他的哲学基本假设相矛盾。

贝克莱巧妙地运用经验主义的论据来驳斥唯物主义和捍卫宗教。他非常刻意地这样做是为了打击他认为——同样作为事实的——由于科学进步而逐渐普及的无神论。

贝克莱主教非常巧妙地表明,经验主义的逻辑,当被带到极端时,会导致我们得出结论,即我们无法证明独立于我们感官之外的物理世界的存在。从不可否认的命题“我通过我的感官来解释世界”出发,他得出结论:除了我的感觉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代替洛克的陈述“ Nihil est in intellectu quod non sat prius in sensu ”(“在脑中的事物最初都来源于感官”),贝克莱断言:“esse est percipi ”,即“存在就是被感知”。事物只能在被感知的范围内存在。因此,不能肯定地说世界存在于我的感官之外。这种主体决定存在的哲学学说被称为主观唯心主义。

但贝克莱的理论中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他论证的不可避免的逻辑是唯我论——只有我存在。因为我的感觉决定了存在,所以除了我自己之外,我不能证明任何东西的存在。但如果是这样,上帝是从哪里来的呢?当然,他也一定只是我想象的产物——不过是另一个“感觉内容”!

贝克莱可不是傻子。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他很清楚这个麻烦的事实,他试图通过假设存在多重精神内容和“永恒精神”(上帝)来绕过这个事实。

这个困境是一个有趣的打油诗的主题,内容如下:

有一个年轻人说“上帝一定会觉得这很奇怪,树怎么可能在没有人在院子里面时还是能自己生长呢?”
回复:尊敬的先生:您的惊讶很古怪;我总是在院子里。这就是为什么树会继续存。被你感知到的上帝敬上。(R.诺克斯,院子里的神)

这首诗既有趣又巧妙,但只有那些觉得需要调用无形的精神来证明我们所看到的树确实存在的人才会真正感兴趣。然而,在我们做出这样的判断之前,需要被证明的不是这颗我们都可以看得到的树的真实性,而是那种根据定义来说我们看不到的无形的精神。

认识论

知识论——也称为认识论——在哲学史上占有中心地位,它是哲学上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核心区别。 

几个世纪以来,所谓的主客体问题一直是哲学家们的关注焦点。它涉及对人类经验的分析,以及哪些是经验是“主观的”哪些又是“客观的”。 

我们如何了解“外在”于我们的世界?这个问题是以二分法的方式提出的:

a) 思想的“主体”(“我”),以及

b) 思想的对象(“外在”世界)。

这个问题在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中已经提出,但在现代——认识论——意义上,它可以追溯到 17世纪,由勒内·笛卡尔和约翰·洛克等资产阶级哲学家提出。唯心主义者笛卡尔提出了二元论的概念。笛卡尔的二元论将心灵和身体描述为两个完全独立的实体,因此是“双重”元素。

这里的错误是将意识视为一个“东西”,一个独立的实体,与人类的感官活动分离开来。二元论无法克服的困难是:如果心灵与肉体完全不同,它们又如何互相作用?

我们现在知道了笛卡尔不知道的自然界的运作规律,分子、原子和亚原子粒子的世界,以及控制大脑运作的电脉冲。相比于神秘的灵魂,我们开始对人体和大脑的运作方式有了科学的了解。

现代科学的发现永远摒弃了意识作为独立“事物”的概念。然而,尽管看起来很奇怪,这种神秘的胡说八道即使在 21 世纪也不缺乏支持者。

主体、客体、辩证法

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是已知的。第二个问题是我们“如何”知道我们所知道的。这基本上就是认识论试图回答的问题。

我通过我的感官来解释世界是一个基本命题。这个断言实际上是一种纯粹的同义反复,就像是说因为没有眼睛、耳朵、手和大脑,我无法获得关于世界的任何知识。主观唯心主义将此解释为,在现实中,除了我自己的感觉之外,我对世界没有真正的了解。

用逻辑实证主义哲学家A.J.艾耶尔(A.J. Ayer)的说法,我所能知道的就是我的“感觉内容”。

所谓的认识论问题,只有认为意识具有以下属性时才会出现:

a) 作为与物质身体分开的东西,并且

b) 作为与物质世界分离的东西。

实际上,主观唯心主义和哲学上的二元论只是一种将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严格分离的理想化。实际上,人类思想的神秘化被推到了极端,以至于有人声称只有我自己的思想是真实的。“此岸”与“彼岸”相并列,仿佛两者之间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辩证唯物主义是从客观世界独立于主体而存在的命题出发的,而两者又是辩证统一的一部分。//图片来源:公共领域

辩证唯物主义是从客观世界独立于主体而存在的命题出发的,而两者又是辩证统一的一部分。意识不是分隔主体和客体的“墙”,而是连接两者的桥梁。就人类服从自然和社会的客观规律而言,主体本身就是客体。

但是通过他们的主观活动,人类可以而且确实与周围的客观世界互动,不仅深刻地改变了自然,而且还改变了社会。

因此,主体和客体并不是永远固定不变的对立面,而是能够并且的确时刻变化,互相转变的。作为人类社会经济实践的结果,它们不断地相互反应。是实践,而不是被动的沉思,让人们不断地改变他们所处的环境,从而改变他们自己。

这根本不一定与思想有关,因为大多数改造都是在没有任何计划或有意识的思想的情况下发生的。这些改造是人类感官活动的结果:人类劳动,从原始石器的工作到核反应堆的活动。

列宁年选:捍卫唯物主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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