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共产主义社会”所需物质基础的探讨

对“共产主义社会”所需物质基础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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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作为一个思想家,马克思是值得尊敬的。但是,相比于“思想家”这个称号,“马克思”这个名字承载了太多的血与火。已经完成的作品、事迹,就像断开脐带的婴儿,获得了独立性。今天,我并非想谈论马克思,而是想谈谈马克思的“婴儿”——共产主义理论。


共产主义教育贯穿着现代中国的教育,相信大多数人都对这个理论既熟悉,又陌生。背诵着“唯物主义”、“初级阶段”、“阶级”、“经济基础”……等名词的我们,仿佛已经记住了这些深刻的概念,但却有一个又一个疑惑。共产主义高级阶段什么时候能实现?西方宪政制度真的是为资产阶级服务的吗?为什么这个世界一定是唯物的,一定这么绝对吗?共产主义社会之后是什么社会?历史的终结吗?

可惜,我并非深入研究马克思主义的人,也并不能想明白很多问题。但是,如果从纯粹追寻真理的角度上,每个人都应该对其发表真实的意见。

法律视角下的物质基础

前几日,我与一位朋友闲聊,当我提到马克思关于法律本质的认识时,他惊呆了。作为处处谨言慎行的国人,他认为这书上写得太露骨。马克思认为:

你们的法不过是被奉为法律的你们这个阶级的意志一样,而这种意志的内容是由你们这个阶级的物质生活条件来决定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共产党宣言》草稿的一页

法律总被遮盖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在国家时代初期,部落时代所遗传的神学色彩十分浓厚,比如《礼记》记载商朝“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自汉武帝罢黜百家之后,礼法合一的治理模式同样有一丝宗教性质的“礼”来支撑。而西方中世纪神学的神秘色彩更加浓厚,这种烙印使得西方法律即使在文艺复兴以后,也充斥着自然法思想,对理性的崇拜。

而马克思用物质生活条件和阶级分析几乎否定了所有看似唯心主义的观念。他认为资产阶级法律所用的自由、民主、平等、人权等词汇不过是一层外衣,以前用神秘,现在用这些看似正确的观念,其实都在掩盖统治阶级私有制下剥削的本质。


近代自然法学派提出社会契约的观点,此后美国独立,法国大革命,资产阶级革命由此展开。人在自然状态中是完全自由的,但因为资源的有限与人性的贪婪,战争状态不可避免。为了自我保存,个体让渡一部分权利,与国家签订契约,从而进入社会状态,过一种法律下的生活。

马克思曾这样论述过政治的解放,“人通过国家这个中介得到解放,他在政治上从某种限制中解放出来,是因为他与自身相矛盾,他以抽象的 、 有限的、局部的方式超越了这一限制……国家是人以及人的自由之间的中介者 ”

但是,资本主义私有制使得劳动者与生产资料分离,生产资料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使越来越多的人成为私有制下的奴隶。人们为了避免进入战争状态而让渡一部分权利,获得法律之下的自由生活。但当他们让渡权利之后,却发现已经成为统治阶级的奴仆而不自知。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也成了统治阶级利用私有制进行统治的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所以这一种物质基础如果不改变,那么这种剥削将一直存在,而法律只是确认这种剥削的统治关系的一种最有力的形式。

革命改变物质基础的方法

在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上,在迫使人们奴隶般地服从分工的情形已经消失,从而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对立也随之消失之后;在劳动已经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且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之后;在随着个人的全面发展生产力也增长起来,而集体财富的一切源泉都充分涌流之后,——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完全超出资产阶级法权的狭隘眼界,社会才能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卡尔·马克思《哥达纲领批判

既然私有制的物质基础决定了剥削关系,那么只有改变物质基础。但是物质基础受私有制的反作用,所以要先夺取国家政权,再改变私有制,再改变物质基础,从而集体财富将增长,共产主义高级阶段所彪炳的“各尽其能,按需分配”才会来临。

按照这一逻辑,很多国家夺取了政权,进入名义上的社会主义社会,这一资本主义社会与共产主义社会的过渡阶段。在社会主义里,为了改变剥削关系,废除私有制,引入公有制。这时面临的困境就是,由于改变国家制度,并不创造财富,相反废除私有制之后,公有制的发展缓慢。物质基础是改变了,只不过更加落后了。相反,由于公有制的生产资料实际上是用权力来掌握的,所以谁拥有权力,谁就拥有生产资料,而且如何分配物质财富依靠的也是权力。原先资本主义的剥削关系还是建立在市场规则之下,而且有着相对独立的法治,但是在夺取政权的新社会里,只有肆意的权力,什么都没有了。


为了改变物质基础,不得不借助资本主义的一系列制度。但是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由于权力已经从笼子里放出来,想要重新制约权力为社会主义所用,基本上不可能。所以此时国家的性质已经由国改变成家。

物质基础决定了剥削关系,但是改变上层建筑,难道就真的能改变物质基础吗?马克思恩格斯曾认为,只有在资本主义发达的社会夺取政权,才能实现共产主义的跨越。原因就在于物质基础的改变是十分客观的。因为所谓共产主义是一个物质高度发达的社会,也即共产主义社会物质基础最高,其次是资本主义社会,再次是封建主义社会,然后是奴隶制社会,最后是原始氏族社会。因为物质决定意识,意识仅对物质有能动的反作用,所以即使拥有共产主义政权,他对物质基础的反作用也是不大的。所以,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是理论上最能够实现共产主义突破的。但是,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后期,直接跨越到共产主义社会的尝试,无论初级阶段与否,都是唯心。

不同文明阶段物质基础的变化

但是物质基础的高低与进入共产主义,也即进入按需分配的社会,有必然的关系吗?

采集文明的物质基础

原始社会“没有士兵 、 宪兵和警察,没有贵族、国王、总督、地方官和法官,没有监狱,没有诉讼,而一切都是有条有理的……一切问题,都由当事人自己解决,在大多数情况下,历来的习俗就把一切调整好了” 。——恩格斯


在《人类简史》中,作者称人类从采集文明到农业文明的农业革命是“史上最大骗局”。“农业革命让人类的食物总量增加,但量的增加并不代表吃得更好、过得更悠闲,反而只是造成人口爆炸,而且产生一群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精英分子。”而人类就相当于钻进米缸吃饱的老鼠,即使想要重回采集文明,他们也早已丢失了与自然相处的技能,更重要的是人口因农业的迅速扩张,相对不可逆的。


采集文明之所以没有阶级,不受统治阶级控制的原因在于,他们身处自然状态。在自然状态中,人赖以生存的是自然的馈赠。人与自然的关系并不带有阶级属性。这时候,任何人都可以从自然直接获得食物以及生存所需。长时间的采集使得他们比农业文明的同类更加健康,更加独立。虽然采集文明几乎不创造财富,但自然资源的相对富足是他们不必依靠群体来进入社会状态。这时候的物质基础完全依赖于自然,而自然的广袤使得所有制不会出现,人类没有控制自然的必要。因此这时的物质基础是独立的、分散的、去中心化的。

农业文明的物质基础

当人类种植粮食之后,通过储存谷物获得了收集太阳能量的初步能力,人口迅速增长。人类就像瘾君子一样,从此开始以更高的能量为食,饮鸩止渴。此时,土地成为了人赖以生存的根本,同样也成为了农耕文明的命门。谁控制了土地,谁就控制了文明。而因为生产方式的变革,剩余财富增多,剥削阶级也就出现了。


与此同时,人类从未停止对抗这种剥削状态,重返自然状态的尝试。从老子的“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到桃花源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都想以停止发展,停止创造新的财富,停止提高生产力来换取人与人关系的和谐、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谐。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由。土地的诱惑,树欲静而风不止。

此时的物质基础依赖于作为生产资料的土地,而土地是能够被某些人所控制的,这就注定农业文明人与人关系的恶化,阶级关系的极度不平等。相反,作为海洋文明,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人类对海洋还很陌生,不足以控制海洋。不能由某个阶级控制,那么这个社会的社会关系就是自然的,阶级矛盾就是缓和的。


科技文明的物质基础

农业文明能够通过收集谷物利用能量,以满足人类所需。而科技文明则是通过科技更疯狂利用能量满足人类需求的一种过程。此前能量的载体在于谷物,在于土地,而科技文明能量的载体而不单单是土地,而是更多的物质。我们可以称之为生产资料。在科技文明中,最为重要的一种资源就是智能,个体的智能成为了生产资料的一个变数。


在科技文明初期,由于生产资料相对可控,剥削成为资本主义的常态。但随着生产资料范围的不断扩大,科技对于生产资料的影响已经不可轻易估量。

什么样的物质基础可以“按需分配”?

由采集文明,我们可以得出,文明发展的程度高,并非进入所谓“共产主义社会”也即“按需分配”社会的必要条件。相反,生产资料的可控制程度决定了阶级关系的对立程度。也即,如果人人都可以独立控制、从客观上讲不可能受他人抢夺的生产资料,那么人与人之间就不会有剥削关系。就像采集文明一样,因为物质丰富,且采集文明人口的相对稳定,使得物质基础相对丰富。

与此相反,资本主义早期,所谓社会主义早期,前者的生产资料由资本控制,后者的生产资料由官僚权力控制。此时的物质基础都是不稳定的。由于资本尚有经济规律,市场规则制约,而社会主义权力却可以不受限制,使得所谓社会主义初期的剥削关系会更加扭曲。

无论是权力控制,还是资本控制,只要生产资料能够被集中控制,那么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的关系就一定是根本对立的。也根本没有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之分,因为这是由于物质基础容易集中的特点所决定的。

所以,未来如果人类想摆脱被剥削的命运,并不是创造一个公有制的,物质丰富的社会。因为一个公有制的社会是最容易被权力控制的。或者说,公有制与私有制并不是问题的根本,问题的根本在于个人所利用生产资料的分散与不可整合性。


在此前的去中心化一文中,无论是宗教改革的活字印刷术,还是新兴的starlink对电信巨头的冲击,都是一种分散且不可整合的状态。而这种状态对于个体来说是最好的。所谓未来科技的发展能否形成一种分散式的物质基础,利用生产资料的方式,我们并不知道。但从科技进步对于智能的需求来看,如果个人本身就是一种最好的不可替代式的生产资料,那便是很好的。

由于文明发展所带来的复杂性,这种状态并不是割裂的,而是有机的。一旦物质基础总体达到一种分散水平,那么这样的社会关系不断太扭曲。

我们能做什么?

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对物质具有反作用。之前我们将这种反作用夸大,试图建立一种新兴的政权来加快按需分配社会到来的进程。但是这种手段是不利于分散式物质基础形成的。我们确实需要获得政权,不过获得政权之后应该努力建立起宪政法治的体系,以人类最传统的方式来实现此种物质基础下的公平正义。以提高智能作为增强分散式物质基础的方法,而不是继续在权力之下做零件。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物质基础不可随意改造,远非暴力革命就可以完成的,谦抑保守,在法治的轨道下徐徐发力,以图社会的逐步进步,才是最唯物主义的做法。

星聞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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