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𝕺𝖎𝖔𝖘 𝕷𝖎𝖇𝖗𝖔|天使與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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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曼、妮娜、賽倫


  賽倫・諾基亞,在許多驅魔人眼中,他本身不勉強戴環者的立場受到許多非議。

  他主張無人可勉強任何人犧牲奉獻,戴環者應出自自主意願提供協助,並且應感謝他們的協助,如感謝提供資訊的守密人。他們不是物品,如果強迫他們,那便不把他們視作人,與聖骸倡議相去不遠。

  若要簡單概括舊日月宗目前主流做法,賽倫會說可以試著了解芙蕾・卡邦的工作方式。

  『但因為她是珍貴的戴環者,處刑者的工作並不會交付於她。然而,她所作所為與處刑者相去不遠。』

  他與芙蕾共事多次,彼此的觀念衝突不曾少過。

  此時儘管保有理智,卻實屬非人、且無法保證他未來是否不會理智喪失,這種狀況,不只芙蕾毫不猶豫扣下扳機,為了他人安全,他也必須抹去自己——

  或許這也是上層指派處刑者至此的理由。


  然而賽倫就像放下所有遺憾要求處刑時,卻因娩出怪物後的虛弱還未復原,未能等到槍響旋即昏迷。

  赫爾曼當下慌亂地伸手接住賽倫軟倒的身軀,別說槍了,連原本緊握手中的匕首也摔落在地。

  顫抖的雙手感受到比以往更沉重的身軀,皮膚上參雜蛇鱗,眼前的『人』下半身是怪誕恐怖的長蛇尾,確實如賽倫所說,他已不是人類了。

  赫爾曼清楚自己該履行義務、要拿起槍——但他仍不自覺為了賽倫還活著這件事感到慶幸,卻又為此茫然無措。

  忽然間,一隻冰冷的手撫上赫爾曼的臉頰,他微微一愣,看向身旁的妮娜。

  妮娜的指腹滑過他的右眼下緣,他恍惚中有種她在為他拭淚的錯覺,隨後才意識到她是將自己的血抹在他臉上。

  像是看透了赫爾曼的心思,妮娜淡淡地說。

  「我還走得動,你抱他走。」



  雨,越下越大。失去蛇神的蛇群潰散、逃逸,濕原上的驅魔人們開始收拾戰場。扶持傷者,為死者闔眼,輕聲禱告,他們逐一聚集、匯合。

  在見到赫爾曼抱著蛇人賽倫出現時,有的戒備、有的疑惑、有的恐懼,多半不曉得該怎麼反應,反應快的驅魔人則上前將妮娜護在身後、舉槍對準賽倫,但赫爾曼出聲制止,甚至以身體掩護賽倫。

  「結束了,『蛇神』已驅逐。」

  赫爾曼逐一凝視他們滿是血汙的臉,沉聲說。

  「我要審問他,回去幫我準備洗禮室。」

  「這次讓戴環者被擄走的疏失,懲處日後發落。不過記得,沒有下次了。」

  還有質疑的聲音,驅魔人們警戒地提起武器盯著赫爾曼與賽倫,但驅魔人護在身後的戴環者突然輕聲開口。

  「放心,他沒有受到認知危害,他剛剛為了救我……」

  未盡的話語在妮娜倒地時中斷,也適時中斷了一觸即發的衝突。在妮娜倒地前,赫爾曼留意到妮娜瞥了他一眼。

  「其餘回去再說!先救助傷患!」

  「辻宮醫師,這裡需要抗蛇毒血清!」





  口鼻傳來的腥甜與肌膚輕微的灼燒感讓賽倫很快的從深眠中甦醒,刺眼的白熾燈與刺鼻的消毒水味瞬間讓他睡意全失。

  好在因為拘束帶的限制,並沒有因此反射性攻擊留意到他異狀的粉髮小姐。

  卻也是同時,他發現口鼻血腥味的來源,恐怕出自粉髮小姐手上的傷口。

  「呃,小姐!?」

  「早安,諾基亞先生。」

  妮娜朝賽倫甜甜一笑,就彷彿早晨偶遇一樣打招呼——她突然湊到極近,近得彼此的唇幾乎快貼上,粉色的髮絲垂落輕搔過賽倫臉龐,那雙碧綠眼眸凝視著他的眼。

  「原來你是恐水人?」

  「嗯……」

  此刻被仰躺拘束的賽倫避無可避,給予血液的女性溫熱吐息噴灑在他的臉上,弄得他有些微妙尷尬。

  「我想我該先問的不是這個問題,但或許我們不要靠這麼近比較好?」

  「也是,這樣不好說話。」

  雖然妮娜這麼說,但並未立刻退開,反而伸出雙手環抱賽倫。賽倫怔愣,卻在回神時注意到自己身體一鬆——綁在背後的拘束帶被解開了。

  妮娜退開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她隨意將手上的繃帶纏回去止血。

  「我們邊吃早餐邊聊吧?你先挑選你想吃的。」

  她看向一旁桌上的餐盤,有一份美式鬆餅,一份牛肉漢堡,兩杯咖啡,還突兀地擺放一整根玉米。

  「您先請。」

  賽倫先是拿起一杯咖啡,輕啜一口確定沒嗆到後,有些不自在的捲起尾巴,斟酌之後才開口。

  「雖然約書亞或許與您說明我的身份了。我是賽倫.諾基亞,來自愛沙尼亞。如您所見,我並不能算是人類,但為什麼舊日月宗會放行,並且給予聖物治療呢?」

  妮娜認真思索一會,卻說,「可以一人一半嗎?我想吃鬆餅也想吃漢堡,但我吃不下這麼多。」

  「沒關係,您隨意拿取需要的份量,給您請客已經十分過意不去。」

  賽倫比出請的手勢。

  妮娜露出笑容,她拿起餐刀切開鬆餅,「我是妮娜.米勒,先說第一點吧——」她看了一眼關上的門,食指抵著唇示意賽倫保密,「我其實是偷偷溜進來的,噓。」

  賽倫一頓,驚訝地看著妮娜,卻示意她繼續。

  「第二點,救你是出自我的意願,我希望你活下去。」妮娜切開漢堡,將餐點分好裝盤,遞給賽倫,「……在這件事上我和那人同樣看法。」她含糊地說。

  「第三點,就算不是人類,也還是可以作為『人』生活,端看你怎麼想。」妮娜微笑,「我認識幾位和你一樣受汙染的驅魔人,他們即使不是人類了,依舊努力活著,有的甚至還在驅魔呢。」

  「我希望你能好好重新思考一下。」

  每個驅魔人都曾被教導所謂不可名狀其言行不可信,但這番顯然與自身認知衝突的話語,加上目前的狀態,賽倫沉默好一段時間才開口。

  「米勒小姐不會覺得我是為了要抹去您才答應與您共餐嗎?」

  「我和你之前不認識,你就不擔心我給你的咖啡有毒?」妮娜捧起了另一杯咖啡啜飲,她輕笑搖頭,「有戒心很好,但防備過頭就疏離了,也很累。」

  「有沒有毒倒是無所謂,或者說,原諒我先前的態度。妳知道,畢竟太多不可名狀會有下意識殺戮衝動,我反而擔心妳與我共處會被我傷害。況且你我不認識,不曉得我的品行習慣,就算我不是蛇人而是一般男性,我不覺得這樣足夠安全。」

  「事實上,我與您此前並不相識,就算是看在約書亞的面上,也不構成幫助我的理由?」

  賽倫拿起玉米低聲以母語默禱,後折了一半遞給妮娜。妮娜想起何塞和赫爾曼也說過類似的話要她提高戒心,她不免有些懷念微瞇起眼。

  「我是為了何塞。」妮娜筆直地看向賽倫,滿是歉意,「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她微垂眼眸,「不是要你原諒……但如果有什麼需要,請儘管提出。」

  「妳不需要為此道歉,許多人都會將親友的錯歸咎給自己,但那不是誰的錯,若要說,就責怪污染他的東西吧?」

  「謝謝,諾基亞先生你很溫柔呢。」妮娜微微一笑。

  突然被說溫柔,賽倫不知道怎麼回應,只掩嘴輕笑。

  「……但我明知道有污染的可能性,卻放任他們去……我確實有罪。」

  妮娜將玉米擱在餐盤上,她不安地雙手交握,抬頭望向賽倫。

  「你知道娜塔莉亞的下落嗎?」

  賽倫聽見熟悉的名字,卻與認知有所出入蹙起了眉頭,「阿琳醫師……我進入雨林之前,她應該是在醫院裏休息的。她不見了?」

  「但我進入雨林之後不清楚外部的事,蛇群們說鎮上狀況不是很好,他們犧牲很多同伴,玉米已經不容易取得。」

  「不……如果蛇群說的是怪異的剖腹屍體與強姦者,那就說的通了……」

  「是『黑山羊』。」妮娜冷著臉說出這詞。

  「所以娜塔莉亞有可能已經遭受污染了?不……」妮娜面露擔憂,「娜塔莉亞受傷了嗎?你說她先前在醫院休息?」

  賽倫聞言想起芙蕾的作為——那既不合法,且不合理,單單仰賴「她是拉法爾人際互動接觸者」這件事進行的拷問。況且他也不清楚眼前的少女與阿琳醫師的關係,如果貿然透露,將會帶來不小的麻煩。

  他內心暗冒冷汗,斟酌後才說,「我收到的消息是她業務過多且正好她與拉法爾有往來,連續的工作與懷疑壓力昏倒了?我不是很確定,噢,真抱歉,我連我們有誰活下來都不清楚。」

  「至於黑山羊,我所知不多,這與極圈裏的部落信仰有關嗎?」

  「對,這是俄羅斯的古老信仰,生命之神,大地之母。」

  「果然,娜塔莉亞也被懷疑了嗎?」妮娜緩慢地切開鬆餅,切成一塊又一塊,「你們上一隊的倖存者還有芙蕾.卡邦,看來我得找機會拜訪她了。聽說卡邦小姐的作風狠辣,也許她對舊日月宗的『洗禮』或『處刑』比較了解。」

  還真是,惡名遠播。賽倫捏了一把冷汗,卻沒意識到自己因為她的疑問已停下動作。

  「是早餐不合口味嗎?你從剛剛停下後就一口都沒動呢。」妮娜叉起鬆餅,朝賽倫微笑,「不好意思,讓我們回到正題吧。」

  賽倫頓了頓,將漢堡肉切成合適大小後置入口中,算不上特別好吃,但熟悉的食物味道反而讓他覺得恍如隔世。

  「雖然你之前說希望被處刑,但先不論你個人意願,現階段對蛇群來說,是因為這裡有你,他們才不敢貿然攻擊我們……也是因為這樣,他才有了轉圜的餘地保住你。」妮娜最後一句說的小聲,近似咕噥。

  「不過舊日月宗在你的右手臂裝了定位追蹤器,如果要幫助你逃跑,就得先想辦法把追蹤器弄出來。」

  「雖然這麼說或許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打自蛇蛻以來我就不會走路,所以也不必特別費心讓我逃跑。」賽倫又多吃了幾口,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從容鎮定,「倒是讓約書亞和米勒小姐費心了,移動一個……怪物想必收到不少側目。」

  「不會走路?唔,我晚點幫你去問一下他們怎麼走的。」

  「沒關係,我想我應該可以練習,不必特別冒險與他們接觸……」

  「還有,你不要用這麼難聽的說法形容自己。」

  賽倫本來想感謝妮娜的安慰,卻發現碧綠眼眸正閃閃發亮地注視著他的尾巴。

  「明亮的褐色與白色,搭配深棕色圓斑,彼此交錯排列成繁複圖騰……你的尾巴明明很美麗呢,無論是花斑分布,或是色彩光澤,都是我看過最漂亮的了!」

  「噢、呃、米勒小姐?」

  賽倫完全不知道怎麼回應,從未想過這樣怪誕可怖、連他自己都厭棄的姿態會得到稱讚,他有些哭笑不得,只擺手權當致謝與疑惑。後又發現妮娜似乎很想瞭解他的尾巴。

  「我還不太會控制,請盡量以自身安全為優先。」

  妮娜露出甜甜的笑容,「好,那我摸囉。」

  妮娜的手輕柔地貼上賽倫腰部蛇蛻的肌膚,她仔細地往下撫過賽倫的蛇尾,捏了捏,冰涼又柔軟的手感讓她有些訝異地頓住,在看到泄殖腔的痕跡時恍然大悟。

  難怪蛇群一直說要保護母體……原來真的是『雌蛇』啊。

  鮮少讓人直接碰觸身體的賽倫感覺到微妙的雞皮疙瘩,少女的動作比起探索卻讓他有被愛撫的錯覺,雙頰有些熱燙,蛇尾蜷曲的不能再收,然而對方迷戀得沒打算停手,他只得艱難地以雙手輔以尾巴,盡可能禮貌與溫和地制止。

  「米勒小姐,它與一般的蛇結構應該是差不多的……」

  話語未落,厚重的鐵門被推開。

  來人十分不巧地趕上他紅著臉努力學會如何用蛇尾婉拒的紀念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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