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到來前
毫無感情的機台0
沒有人會愛一名血族,沒有人。身為托勒密親王的她,自被初擁那天便如此信奉著,哪怕她屬於梵卓,並時常流連於貴族們的宴會中。而她自己——也不曾料想過她會對那些或芬芳、惡臭、索然無味的食物們存有任何感情,若真要說,大抵也只能歸類於最平常不過的,對於食物的淺薄喜愛,甚至也不能如此輕率地去定義那種情緒。
對血族而言,那比人類自身的存在還要無意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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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即使是最為年幼且衰弱的血族都無法否認這事實,他們的愛恨隨著初擁中緩緩流失的血液一併消亡。存於此軀殼中的一切情緒波動都不再與人類相仿,畢竟觀測世界的方式已然相去甚遠,耽於情慾或殺戮也僅僅是無盡長生中,用以打發時間的消遣罷了。
而葛蓓莉亞‧梵卓,理所應當,也必然是任何宴會中最為醒目者。高居上位、面容冷豔疏離,這足以攫獲所有目光了,他們冀望,他們卻又恐懼,可唯有混入其中的血族們能夠清楚分辨恐懼源頭為何。那正淺啜酒液,漫不經心地看著場中男女跳舞的托勒密親王,突地綻出一絲笑意,此次宴會的真正主角總算到了。
伊露維亞的威廉大公,正值盛年,諸多適齡貴女特意被邀來,就只為了讓他看眼。但他似乎志不在此,同宴會主人寒暄過後,便取了杯酒,朝嘴角微挑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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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許多年後,有幸與會者回憶時笑道:「你可真該看看的,殿下就那樣莽撞地上前搭話,多好啊,殿下笑得那麼開心。」
曾經那麼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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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並不眼熟,想必是剛自鄰國來此定居的那位女士?」葛蓓莉亞撩起眼皮,那對鳶尾色眼瞳輕掠過威廉脖頸,她嗅到了一股來自對方的香氣,而這令她牙齒有些癢呢。笑意加深,未必有多少真誠,卻足以令這名憑著一腔孤勇中參著驚豔上前的男人定下心來,他清楚自身對於其餘女性是多麼炙手可熱的存在,可這名據聞由塞爾迦移居的女士,並不需要借助他的聲勢更進一步,她已然是——必然是——聚集一切目光所在。
「您好,葛蓓莉亞‧梵卓。您應該去和那些小姐們跳隻舞的,孀居寡婦可不適宜擔任您的開場舞伴,對吧。」她首次和威廉的對話充滿試探,不夠深入,這位大公卻已深為著迷,自然地,姑且不論葛蓓莉亞外貌如何,身為三代血族,她被賦予的魅惑天賦自然極高,連威廉也無法倖免。
可真正的愛與一時迷戀,他又怎麼會分不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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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終還是與葛蓓莉亞跳了第一隻舞,眾目睽睽下,難得任性一次的威廉大公笑得燦爛,與血族相仿的小小尖齒自柔軟唇瓣下探出些許。「女士,我想我是對您一見鍾情了。」他笨拙地示愛,卻讓親王平靜多時的情緒波動了瞬,不祥預示。
「這可不是甚麼能夠輕易說出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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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葛蓓莉亞錯覺她那顆心臟跳動瞬間,便註定了一切,她愛上了她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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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擁我吧,我無法與妳分離。」威廉曾背棄了神,許下諾言,要與他的摯愛一同步入暗夜。然而葛蓓莉亞無法答應,她如此清楚自己對男人所生的一切情感都可歸於奇跡,她害怕又惶然地反覆猜想著後果,多少次都相同,她無法相信男人成為她的後裔後,仍會擁有她所渴望的炙熱情感。
況且他想得到嗎?成為血族之後,他以為會始終存續的感情及其餘事物都會化為虛無,他再也不會使他的親人們成為羈絆,唯有初擁他的葛蓓莉亞會擁有他最純摯懇切的情感。可那並不包含愛,她所體會過的、如陽光般燒得她疼的愛。
於是她說:「你該在陽光下,享受榮光。」
即使這意味著、他們終將分離,可在黎明到來前,她是被威廉赤誠愛著的葛蓓莉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