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海膽/你身為伊比利亞人
Summary:承認吧,承認吧,你們不出自同源,但你們是何等又同等的貪婪無饜!預警:非常的跳,非常的意識流,非常的我流理解,非常多私設。大量出蒼白海劇情提及,非常建議閱讀劇情後再閱讀本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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棘刺莫名其妙地看向極境。他眉頭這兩天都是蹙著的——理所當然,胡安娜和極境的命都綁在他身上——然後指揮著探針把那堆煉金材料送回到他們該在的位置。
「再穿一個洞?」棘刺複述。
「呃……對。」極境下意識捋了一下他腦袋那搓紅毛,似乎是想躲避煉金術能量場構築出的熾目金光,口齒含混,「一個新的洞。」
棘刺擰著眉盯著他,黎博利立刻正坐了起來。極境雙手抓住充當座椅的木桶邊緣,過長的身高讓腿無處安放,整個人都有些畏畏縮縮的滑稽。想到這層棘刺莫名其妙的笑了出聲。極境倒是沒說什麼,棘刺也沒再繼續追問爲什麼,只是用廢棄的材料三兩下煉成了一根構成不明的長針遞給他的同僚——更準確地說,即將是前室友。
阿戈爾轉頭回去折騰那個羅盤,「這種沒有表演性質的小把戲我還是能弄的。」
於是黎博利也不再開口打擾他,拿著長針對著嘴角仍噙著一絲笑意的煉金術師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這人始終靜不下來,否則也不會吵得讓Mantra隊長一眼相中,手上動作沒停的同時記憶與意識也像在氣息朽敗的船艙中不停圍繞升騰的心相原質一般發散盤旋。
他總是不可避免地又想起兩人的緣起。爾時伊比利亞還在長久的靜謐之中,羅德島人事部只得把所有伊比利亞人一股腦的塞進同一個宿舍。拎著一個大手提包的青年搬進來時極境熱情地招呼了他,得到了自稱伊比利亞出身的阿戈爾人再簡潔不過的二字代號。於是極境也介紹了自己,當晚就把離開家鄉後一路上亂七八糟的英勇冒險事跡交代了個七七八八。當然,當然,有誰能比一個土生土長的伊比利亞人更能理解阿戈爾和伊比利亞的古怪呢?倒不是說棘刺就真的很冷漠,又或許所謂的「同鄉」真的有什麼本質上的趨同。
總而言之,僅僅兩天的時間就足以讓極境斷言:又一個同類。
一個幾乎在伊比利亞絕跡的阿戈爾人讓他想到伊比利亞。
極境不會迴避她,但通常也不怎麼主動提起。有時候他也對自己這種無由來的連繫記憶反思且好奇。是因為大靜謐後生的伊比利亞人自羊水之中就浸在黃金時代的舊夢嗎?阿戈爾的深色肌膚生來就應該要配上那雙金色眼睛,綠色有些太莊重,紅色有些太過激,要是和他同樣的灰色眼睛——唔,也不是不行。只是都不如金瞳,恰到好處的張揚,恰到好處的貪婪。就是極境嘴上再不待見伊比利亞,這種世襲的本能依舊刻在他的骨與血中,尖嘯著說你逃不過上岸的阿戈爾,那是埃爾多拉多,狂人們的終點!
他放下長針,盤腿窩在木桶上,被一瞬閃過的許多念頭自我感動得稀里糊塗,腦袋一如既往的冷靜。冷靜很重要,一個通訊兵一旦失去判斷就等於是把自己的頭掛在絞刑架上。
極境搖頭,毫無預兆地,「哎,兄弟,沒辦法,你不會停的,你就是這種人。」
棘刺眼皮都不動一下,早已經習慣了這人的跳躍性思維:「後悔上賊船了?真的假的。」
「好爛的雙關……喔,我不是在抱怨你,就是難免從奢入儉難——每一聲爆炸都讓我忍不住感慨羅德島的宿舍基建真是偉大。唉,你說我身邊的人怎麼一個個都是些倔石頭?明明一開始更厭惡伊比利亞的是你,最先回來的反而也是你。但誰叫我這麼愛你們呢!只能跟著一起吃吃苦了。」
話畢滿室的白光像被戳爆的氣球砰一聲炸響又消散,毫無疑問,又一次失敗的構築。
極境後知後覺捂住自己的烏鴉嘴,而煉金術士嘖聲把還能用的那些材料分開,又甩過來一句「不是你的問題」及時扇走蔽目的濃煙。極境當然知道這不會是自己的問題,在宿舍他們可沒少胡搞——各種方面的——從第一次見面到臭味相投需時不足半個月。棘刺更是能在做到一半就突然拔出去折騰藥劑的神人,手都不帶一下抖的。
於是高大的黎博利沒等棘刺收拾完就起身強行介入了這次的殘局。他扶著好兄弟的肩膀把人轉了個向,手虛虛地比量著,端詳鎖骨上那片皮膚。棘刺幾乎是順從的仰著頭,隨他擺弄,好像羅盤真的不再重要。最後極境滿意地點點頭,發出總之不太像靠譜成年男性的哼哼聲。
「又是脖子?」棘刺捏著喉結。
「你耳朵都快穿滿了。」
當長針刺穿棘刺的脖頸時極境還在心裡爲這個場面點評:過於曖昧的姿勢。一滴血順著針尖滲出來,一路連綿到他的指尖上,而他的腦內繼續不受控制地重播著那些荒唐的節目。通常而言他們完事後棘刺總會瞇著眼睛趴在床邊假冧,在極境一次次熟練的毀尸滅跡回到宿舍後再睜開那雙金色眼睛盯著他。另一張床很多時候是個擺設,極境總有很多理由擠著另一個成年男人取暖,比如極境怕冷,會搶被子;棘刺睡覺踢人,還磨牙。
找理由找反了吧?四年前的棘刺窩在剛搶回來的毛毯裡斜他一眼。
哪反了?四年前的極境義正言辭,你看多方便,你再也不用擔心睡覺被熱醒。
而睡前節目比起什麼溫存時光更多是前文不搭後語且各說各的廢話。他們不說晚安也不說早安,更別提兩位大忙人也不是真的這麼經常待在羅德島艦上。其實離艦任務真的沒多少趣事,更多的是死人和爆炸,但極境向來擅長在噼啪作響的化學反應中把破芝麻爛穀子講得繪聲繪色,棘刺直接把他當成羅德島特色白噪音,偶爾施捨點評又或者回以唇槍舌劍。
但更多時候他們都避不開提起伊比利亞。也只有伊比利亞人是這樣的,他們不喜她,大部分人隨著大靜謐肉體留在了岸上,魂靈要麼與海嗣一同上了邢臺要麼淹進了他們曾經取之不盡的海裡。而離開了的那些也無一倖免,始終死死被綁在臨海的鹹風中。至於棘刺和極境,這兩個離經叛道的海邊人最後都是無一例外的在喘息聲中難得的沉默下去。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以當終於來到棘刺交了離艦申請那天極境也只是絮絮叨叨地給他準備東西,就像每一次與博士帶隊的出行,棘刺也從一開始皺著眉但好歹帶上到現在甚至懶得過問極境到底又給他包裡塞了什麼古怪的土產。離艦前七個小時阿戈爾規律的睡下養精蓄銳,極境躺在同一張床墊藉著安全出口的幽光描摹他的側臉。說實話,他這兄弟臉是真的不差,但再帥的人被打上綠光也好看不到哪去,哪怕他睡得還算安詳,胸膛隨著細細的鼾聲起伏。好吧,也許極境不得不承認他對這張臉抱有過度的好感,人就是這麼膚淺的感官生物,膚淺到本應像水與油一樣永不相干的兩人就這麼硬生生攪和在一起。
他見過棘刺小腿弓起的肌肉,也見過過長的上衣描出了細腰放軟的邊線,審判庭禁書中力與美的煉金造物非他莫屬。極境可以直接把阿戈爾整個人直接抱起來。種族與童年決定的體型差注定如此,他也不知道自己吃什麼長的。現在他的桌子上堆滿了棘刺的藥劑和設備,棘刺的床邊掛著他的外套和圍巾。極境到哪都喜歡帶點什麼紀念品,也許是一段樹枝、一小片甲鱗、一支蘆葦,棘刺也給他帶,然後通通掛在宿舍的墻架上。
只是哪怕攪得再勻,水就是水,油就是油。
極境思考片刻,強迫自己爬出寒冬的被窩,伸手去推棘刺:「嘿,醒醒,棘刺,別睡了,醒醒。」
劍士純當他放屁,咕噥幾句聽不懂的俚語又卷著被子翻了身睡回去。極境當然是鍥而不捨的把他叫醒,棘刺實在被煩得受不了下意識就往床頭櫃摸藥劑。
「你要是睡不著我可以幫你昏睡到海嗣佔領陸地之後再醒。」
棘刺的瞳孔艱難而遲鈍地轉動著,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好像他真的不需要抱有任何過夜的戒心。
極境顧不上這個念頭從何而來,他幾乎是有些執拗地喊阿戈爾的名字,直到對方徹底清醒他才補上後半句:「我想幫你打個耳洞。」
極境發誓這是六年來他第一次見到棘刺這麼古怪的表情,但阿戈爾也不過是瞪了他片刻,點點頭。
「行。你要穿哪裡?我右耳還有個位置。」
黎博利開了燈摸著棘刺的耳朵,那層血肉不一會就被揉得滾燙。他又不甚滿意的審視。
「這裡吧,」極境的拇指按在棘刺左側鎖骨上那片皮,「哎,不錯,這個叫什麼來著?鎖骨釘?」
棘刺沒有批判極境無厘頭的高興,他眼見著傳令兵從他那個大挎包裡翻翻找找一個針線盒,剩下的都是就地取材:蒸餾器的酒精燈,急救箱裡的消毒酒精。但那個針線盒一攤開——再齊全不過的一套手穿工具。
「預謀已久。」棘刺倚著床頭看他有些生澀的動作。
「這就沒必要說出來了吧……好了。完美!」
極境洋洋得意,看得棘刺有些手癢。
「看著有點像血魔的咬痕。」極境又端詳他的傑作,深夜被血魔光明正大襲擊的受害者則睏得不行,宣告:「我要睡覺。」
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羽毛戒指和棘刺都沒了蹤影。極境給他發了條通訊,半天後得到了同樣廢話連篇的回信。他看著這人亂扔的外套和好歹花了大半個月工資的那套蒸餾器,認命把易碎物品都好好收起。
而現在這個就會是棘刺脖子上第二個穿孔……還是該說第四個?都由他一手造就的。極境手藝也沒多生疏,除了最一開始心不在焉針尖戳到自己的手指三兩下就搞定。
他看著舊的那個孔已經戴上了無名煉金術師舊衣那些瑣碎的銀飾,又幫棘刺佩上那顆藍寶石。
「重嗎?」
棘刺轉了轉或多或少因被扼住有些不適的脖頸,「還行。」
極境捏了捏好兄弟的肩膀,又開始無止境的嘮叨:「還好我有記得給你拿了點藥膏,消炎的,以前那管用完了吧?也不知道下次見要什麼時候,你記得用,早晚塗一次傷口。哎,那丫頭又不知道躲哪去了……我去給你拿午飯,多好吃是指望不上了,早知道多帶點乾糧給你。」
「……也可能不會太久。」
棘刺和躬身鑽出艙室門外的極境對視。
於是此刻極境剩下的念頭就唯有反反覆覆的一句:唉,人要洗清自己的來去談何容易。
這小子知道嗎?他大概不知道吧,對自己的事都是亂七八糟的,對其他人的直覺倒是從來都準得嚇人。這個阿戈爾絕對是個最純血的伊比利亞人,他自己當然更是。
在第七天的夜晚棘刺已經完全失去了和他講垃圾話的精力。胡安娜決定把他們送走。極境明知道「伊西多」不會離開還是問了他去留,而答案不出所料,招致了又一次再簡潔不過的道別。
他回頭看向鹽漠,而鹽漠中孤身獨步的青年現在還沒有回頭。
極境突然直接笑了出聲,覺得這一幕有些荒誕的既視感,童年鎮上審判庭教士擲地有聲的經文朗誦砸在他耳邊炸起:「神要降罪於罪惡之城。薩科塔把他們四人領出城外,說,『逃命罷!不可回頭看。』¹」
他此刻前所未有地虔誠,心想,神啊!可拜託你千萬別把我變成鹽柱。
帕斯卡拉踢了極境一腳,說大半夜的笑得這麼滲人,黎博利報復性地把外套上的鹽粒全潑在小斐迪亞的身上。兩人與溫蒂會合,簡單地介紹又油腔舌調地講了一通好話後終於得到了工程師的首肯。海邊的晚風從不止息,極境看著遠處依然隱隱可見的橘色火光忽地臉上一痛,摸下來一顆帶血的鹽粒。
也就是在此刻,極境突然就想起那句老話:命運早已爲所有餽贈標好他應有的價碼。
唉,身為一個伊比利亞人,你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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¹ 創世紀十九章,所多瑪城的羅德被天使通知上地即將要滅城,他們必須立刻離開,逃跑的路上不可以回頭。但羅德的妻子沒有聽從天使的警告,回頭看了一眼,於是原地變成了一根鹽柱。此處引用閱者可以視之爲極境對於審判庭的反骨,兩個伊比利亞人寫在血脈中對於罪與慾望的渴求。
後續不建議看,總而言之是一個相當破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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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後面:
總覺得與其說是鳥海膽最後寫成了伊比利亞式癲佬鑒賞會。中間存檔壞了一次,縫縫補補穿插著重寫很多地方都總覺得詞不達意又混亂……造成困擾我很抱歉。
非常希望大家能夠體會到所謂的同類是什麼意思,對於鳥海膽有什麼更深的解讀和想法非常超級無敵歡迎,下台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