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年老。試閱

關於年老。試閱

木参次

【課堂】

 

  屍魂界穩定下來後,一護想像過無數次自己的死亡。

  往返現世、屍魂界、虛圈這三界那段日子,他總是命懸一線,與烏爾奇奧拉一戰,甚至一度回天乏術。

  受傷是家常便飯,與真正的死擦身而過的次數多如牛毛。憑著天賦、努力、運氣以及滿腔想守護同伴們的熱血情懷,他總算是存活了下來。現在他是學生,大學生,一個無須憂煩世界的毀滅,只要悠閒地坐在教室專注聽講,時而執筆抄記的大學生。

  春去冬來,世界和平。

  頭髮灰白的教授正站在黑板前講述著生死學。

  一護不是一板一眼的乖乖牌,也對一字不漏抄下所有板書了無興趣。他坐在遼闊講堂的中後排,除了偶爾動筆在重點句子劃底線外,大部分時間都處於托腮滑手機的閒散狀態。他沒覺得不好意思,誰叫所謂的大學生就是種會在被戲稱為營養學分的通識課打混摸魚無恥生物。

  坐在台下聽講的人數寥寥無幾,讓偌大的講堂顯得有些大材小用。然而考慮到小一點的新教室無法容納那些在期中、期末考當天突然乍現的幽靈人口,於是就成了這種不上不下的情況。

  教授聲音沉悶,像用0.000235倍速播放的黑白老舊影集,緩慢陳述著某位知名哲學家對生死的高深見解。

  就算是一護,也做過總有一天他會慘死在戰場上的假設。

  當刀子捅進肚子,噗哧一聲,像是有人一腳踩爛糾纏成一坨蠕動著的蟲似的,那種聽了便令人心生厭惡的聲響。

  先是感受到有股鈍痛的溫熱從傷處擴散,到後來身體慢慢變冷,不由自主地抽搐。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專注在戰鬥上的一護會稍微分神地想:

  啊啊——

  原來這就是死亡嗎?

  肉眼不可見的生命力隨著汩汩鮮血往外流啊流,浸濕了本身就有死亡含意的黑色布料。

  與敵人在某個無法探測出座標的空曠地方一對一,然後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孤零零地戰死。靈體的死亡意味著自身將會被由靈子構成的世界一點一滴吸收,失去作為「黑崎一護」所有的記憶,然後消散。或許他的伙伴們會記得在他象徵性的墳前擺上花束,有幾天說不定還會有他最愛的辣味明太子。

  如今這種死法對他而言儼然成了妄想。

  一護升上大三之後某天,深藏在體內的死神之力毫無預警地消失了。

  失去力量帶給他的感覺和打敗藍染那時候類似:屬於正常人類的柔軟心臟某處像破了個大洞塞滿失望。

  「嗯……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頭戴漁夫帽的鬍渣男人摸著下巴說。

  「搞什麼,原來連浦原先生都不清楚原因嗎。」

  一護盤腿坐在塌塌米上,直白地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沒了死神之力,也無法聯絡上露琪亞或者屍魂界其他人的他抱持最後一絲希望,來到了表面上是間老舊雜貨店事實上也只是間非常規老舊雜貨店的浦原商店,找店長浦原問診求助。

  「饒了我吧,黑崎先生。就算我真是個死神萬事通好了,但要光用看的就知道像你這種同時混了三方血緣的自然界漏洞身上究竟出了啥毛病,還是有點強人所難啊。」

  「那我現在應該怎麼做才好?」

  浦原用紙扇抵住下顎,偏頭思考了一下後說:「姑且還是給你開個能增強靈感的藥吧。服用方式就跟現世的感冒藥一樣,一天三次,三餐飯後配著水吃就好了。」

  「那種東西會有效嗎?」

  「這個嘛,看個人造化囉?啊順帶一提,三天份的藥劑總共三千日圓哦。」

  「喂!敲竹槓嗎你這奸商!」

  沒辦法,既然連浦原先生都這麼說了,那也只好先耐住性子靜觀其變了。

  一護帶著難以接受的心情拿藥離開。在那之後他都有照浦原的指示乖乖服藥,然而三天份的藥吃完了,病情依舊沒什麼起色的一護還是耐不住渾身焦躁,再度踏進了浦原商店。

  「可能你的身體正在重新調整吧。畢竟是場竭盡全力的硬仗,總要花一點時間恢復啊。」

  「可是也不至於連最基本的靈感都奪走吧?最近根本連半個整的影子都看不到啊!」

  「哎呀,果然黑崎先生是個怕寂寞的人嗎?」浦原打開扇子調侃。

  「不過這樣不也正好?可以毫無干擾地慢慢享受作為普通人類的悠閒生活。仔細想想你也不過才二十歲,太過習慣背負重任的生活步調的話很容易早死哦。」

  「——那種事怎樣都好!」

  一護猛地提高音量,擱在大腿上的手不禁收緊。

  「如果再這樣下去,別說和那傢伙打了,就連最基本的見面交談這種事都做不到了啊……」

  望著眼前竭盡全力表達出不甘心的青年,浦原微微吃驚。

  「是嗎。是這樣嗎。」

  他說。饒富興味地咀嚼著話語。

  「原來是有了牽掛的人啊……。」

  再來一護提出了切斷因果之鎖的方法,浦原雖然一方面想著這大概是行不通吧,一方面仍基於科學家的好奇心理答應了一護的請求。

  他想看一護究竟能為一個已死之人努力到什麼地步。

  人類複雜的執著一直是個歷久不衰的有趣命題。

  自從那把命運般的斬魄刀沒入腹中那一刻起所持續累積的幸運似乎已經用光了。

  不管一護再怎麼大力搖晃,也倒不出任何殘渣。

 

  久而久之,一護逐漸接受現實,認真地過起日子。

  此時他坐在近乎空蕩的講堂,聽乏味的高齡教授講著枯燥的生死學。他百無聊賴地滑著手機,就和其他的學生一樣。

  一護試著描繪自己的死亡。

  白髮蒼蒼,曾經年輕的臉龐在歲月無情的摧殘下布滿皺紋。

  戴著呼吸器、插著大大小小頂多只能再苟活一會兒的醜陋管子。

  這樣脆弱不堪的他,最終還是不敵生死輪迴的無常靜悄悄地死了。

  靈魂脫離肉體,不知為何重拾年輕樣貌的他站在床邊,冷眼看著醫生語氣平穩地報出他的死亡時間,交代身旁幾個護士準備動手拔管。

  還是死神的一心一接獲通知,就馬上趕到了醫院。

  「一護你這混小子……!」

  他咬著下唇,罕見地擺出一副嚴父的架子。

  「您是黑崎先生的家屬嗎?」

  護士問。

  「呃、是!我是那個……他兒子。」

  變成整的一護翻了翻白眼。

  所以說死神還真是狡猾啊。

  「令尊在稍早器官衰竭過世了。我很遺憾。」

  用手指調整了下眼鏡,醫生走到一心跟前慎重地鞠躬。

  然後遊子和夏梨也來了。遊子因為始終靈感都沒有提升,所以也像一護一樣普通地變老,而夏梨則是走上一護之前代理死神的老路,至今還是一副花漾少女的年輕樣貌。

  遊子飛奔到床邊,一雙曾經靈動可人的大眼早已盈滿淚水。她趴在不再呼吸的一護身上,張大嘴巴哭得就像個孩子。

  悲傷的氣息渲染整間病房。遊子的哭聲讓明明成了整的一護也不由得眼眶發熱。

  雖然他還在這裡,卻死了。死了,就意味著無法張開雙臂抱著那個瑟瑟發抖的纖細身體。

  意識到這點的當下,他感覺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夏梨快步走過來,硬生生揍了他一拳。

  一護穿過垃圾桶,撞上身後的牆壁,他如夢初醒地望著自己另外一個妹妹,叫出她的名字。

  「等下我馬上魂葬你,不管是死神還是重新投胎都好,總之快給我滾回來!」

  無視不了解實情的醫護人員,頭髮蓄長的少女指著一護的鼻頭說。

  「好啦好啦,先冷靜下來,小夏梨。醫生叔叔跟護士阿姨都在看啊。」

  立即從背後拉住夏梨,一心好聲勸誘。

  「哥哥他在那裡嗎……?」

  遊子抽噎著看了過來。

  就在這時,醫護人員想這一家子大概需要時間好好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悲傷,便貼心地相繼離開了病房。

  可能沒過多久,除了現世的朋友外,屍魂界甚至虛圈一票人就會陸續出現,把整間病房擠得水洩不通。

  一護做著無厘頭的白日夢忍不住發笑,他任憑想像的絲線漫無止盡地延伸,就這樣熬過了長達五十分鐘的生死學課。

  他慢條斯理地收拾好東西,背起包包準備閃人。就在這時,他維持著可笑的半蹲站姿,突然定格。

  「嘖,終於看到老子了嗎你個橘子頭白痴死神。」

  屬於他界的物種跋扈地說。

  那是一個梳著有型飛機頭、看上去像個混混實際上也確實是個混混的藍髮男人。

  明明是這樣的一個男人。

  「葛力姆喬……」

  一護叫著男人的名字,雙唇就像樂音戛然而止的吉他琴弦般微微震動。




Repor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