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話別說》
Echo躺在體育館正中央,心浮氣躁的宮城伸手將放在身旁的籃球撥開。他轉過頭看著球越滾越遠,漸漸減緩速度最終停在三分線的位置,不大高興地站起身走過去一把將球抄起,快速運球做出完美的帶球上籃。
呆滯地望著球穿過籃網,頭一次覺得球落在地面敲響的聲音震耳欲聾。
看向掛在牆上的時鐘,這個時間畢業典禮應該快結束了。宮城在想,籃球隊的所有人都去向三年級的學長們道別,他也該去向赤木和木暮打聲招呼,可是想到有極高機率會見到三井,又有點不大想過去禮堂。
宮城想起櫻木得知他不打算去觀禮的時候,一天到晚纏著他,不斷地問為什麼良良不去啊,我們可是寫下湘北傳說的先發五人組,現在有人要畢業了,不去祝福他們嗎。彩子也說,以後大家各奔東西,不像還在學校時容易碰面,這麼重要的日子,不去見一面會不會後悔呢。
不會吧。
應該不會。
……才不是,他肯定會。
在上個月三井宣布他最後一次來籃球隊的那天,宮城打定主意社團活動結束後他要跟三井來場一對一比賽,然後他要一鼓作氣把積累在心中的情感毫無保留地向三井吐露。
「一對一?不了,我今天真的很累。」坐在場邊的三井氣喘吁吁地拒絕宮城,一旁的晴子幫腔說因為三井學長今天說了要引退,隊上所有人都要求跟他過招,沒有太多時間休息,這會兒應該是真的沒體力再來一場對決。
「你剛剛跟流川打了一對一?」
「嗯。」
「也跟櫻木打了?」
「對。」
「連櫻木你都跟他打了,最後不能跟我比一場嗎?」無視一旁櫻木大聲嚷嚷問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睜圓雙眼滿臉寫著不敢置信的宮城直盯著三井,三井只是抱歉地笑笑。
社課結束後,最後才離開球場的宮城趕緊奔向休息室攔住換好衣服正要離開的三井。
宮城仰頭看著三井,心臟跳得很快,彷彿正在球場上經歷驚心動魄的決賽。這比往日任何一次告白都令他更緊張,他將交出自己滿溢出愛情的心以成就此生的榮耀。他不知曉自己是否做到像在比賽時表現地若無其事,直到他聽見自己開口呼喚對方名字時的聲音,顫抖的尾音揭露他的不安。
「……我有很重要的話要跟你說,我——」
「別說。」三井嚴肅地打斷宮城的話,「宮城,別說。重要的話別說。」
鼓起勇氣想告白卻直接被對方完美封鎖攻勢是一種很差的體驗,宮城本來還想再發起挑戰,但在屢次找不著機會後,就賭氣似地決定既然三井要他別說,他就什麼都不要講。
以前還在球隊的時候,宮城與三井時常出雙入對一起來練球再一同離開學校。而三井引退後,宮城便徹底跟三井變得疏遠,在學校裡偶爾遇到也不打招呼,連籃球隊在三年級畢業典禮前一週特地舉行的餐會,他們兩個人也分別坐在餐廳座位的兩端。
看在其他人眼中很不自然,木暮悄聲問宮城是不是跟三井起爭執,宮城搖搖頭說怎麼會呢,三井都已經要畢業了,哪怕是以前還有沒算清的帳也都該一筆勾銷,再計較這些沒有意義。
而他在席間多次望向三井,喜歡與不甘將他逼到絕境。想起最後一次與三井的交談是那句冰涼的「重要的話別說」,又回憶起那年他與哥哥最後一次對話的場景,無法向重要的人傳遞心意的遺憾使他在最角落的座位無聲無息地掉淚,坐在隔壁的流川沉默地遞上紙巾,身體刻意往前挪,擋去三井可能投來的關心目光。
然後就到了畢業典禮這天。
宮城換回衣服茫然地走出體育館,他沒有得到正面回應的自信,只是不捨得日後在想到三井時,比起在頂樓打得兩敗俱傷的那場架、以及一同打球一起出賽的革命情誼,先想到的是形同陌路的這段時光。
他跑向禮堂,典禮已經結束,他在熙攘的人群中手足無措地張望,發現醒目的櫻木,立刻衝上前問櫻木有沒有看到三井。籃球隊的大家都在,可是宮城無暇顧及其他人,在聽見一旁的流川說三井去了體育館之後又隨即拔腿狂奔。
當宮城終於見到三井時,上氣不接下氣地朝他問好,狼狽地脫鞋走進體育館裡。
三井露出的微笑那麼自然那麼好看,就像他倆這些日子的不相往來從未發生過,宮城不禁想也許三井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他的傷心自憐此時竟像一場笑話,怒氣沖沖地走上前想像揮拳擊中三井臉骨的吃痛感,實際做的是開口祝褔三井畢業快樂。
現在邀他來打一場一對一他會同意嗎,宮城搖頭,他分明不是想找三井打球,無須拐彎抹角。
「我只是想自己先來這裡看看,晚點大家應該也會過來,赤木跟木暮對這裡也很有感情吧,會來拍拍照什麼的。」
「你的畢業證書呢?你沒成功畢業嗎?」
「亂說什麼啦,在我家人那裡。」
「喔。」
宮城瞄了三井一眼,迅速挪開視線,他盯著不遠處的籃框,在想該以什麼台詞作為開場白。總是想起三井那副嚴肅的神情,宮城沒膽子開門見山地說喜歡他,可是要先寒暄做鋪墊也很勉強,咬著下唇遲遲沒吐出隻字片語。
「喂,球框平常還沒看夠嗎?看看今天的主角吧!」
三井出聲喚回宮城的注意力,宮城回過頭,接著就看三井抬起雙手拉起制服,一面說著這可是很多女孩子想要,連德男也感興趣,一面用力扯下制服的第二顆鈕扣。
宮城還沒能反應過來,錯愕地看著三井朝自己攤開的掌心,被暴力摘下的制服鈕扣上還有被扯斷的線頭。
「手伸出來啊?」三井催促。
「……哈啊?」宮城聽話地照做,任三井將鈕扣塞進自己的手裡。
他這才仔細看三井的臉,先看見他下巴那道疤痕,接著發現三井紅著臉,連耳根都是紅的。
「你啊、作為控球後衛難道只有在場上才有敏銳的觀察力嗎?」三井難為情地乾咳幾聲,把宮城的手指一根一根收攏,讓他握好自己的鈕扣。
「你喜歡我……?」
「喜歡啊,要不要跟我交往?」
三井壓低音量叮囑宮城要把鈕扣收好,他說他一直是打算要由自己告白,如果宮城願意的話,和周遭的人提起自己的對象時,要記得大聲說當初是三井提的交往、是三井不要臉地告白。
消化完三井的話,宮城哭笑不得地問:「你根本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帥氣一點是吧?阻止我告白很好玩嗎?」
「不是啊,」三井搖頭否認,「我不喜歡的是你把『最後』這個字掛在嘴邊,什麼我離開前最後再打一次一對一,又不是以後都不見面不聯絡。也不喜歡你好像是被時間逼得趕緊來向我告白——」
「你這樣不也是嗎?因為要畢業了才來跟我說這些。」宮城握緊拳頭,一瞬間想著會不會再用力一點可以將鈕扣捏得粉碎。
「我本來沒有打算這時候說,可是我沒想到你連畢業典禮都不出現,怕你是不是放棄我,要去對彩子展開追求了。」
「幹嘛提到別人,關彩子什麼事!」
「好好好,不說。」三井留意到宮城握成拳的右手,他猶豫半晌伸手握住他。
宮城事後才後悔,這時候真該給三井一拳,解決壓在胸口的這口悶氣後再親吻他挨揍的那張臉。可他被三井摟進懷中後什麼都沒辦法想,下意識用空著的左手緊抓住三井的制服下擺,這次他親手抓住了想留下的人。他感受到三井的呼吸落在耳邊,燒融他的矜持與武裝。
「重要的事情別說,要用做的。」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