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日誌∥夏季I

醫生日誌∥夏季I

馬里諾醫生診療日記




  帕爾米羅·馬里諾醫生剛剛經歷了一次羞恥的挫敗。


  疾病在貝森的嬰孩間迅速傳播,症狀輕者發燒嘔吐、重者身冒紅斑。這聽起來絕對不是可以輕鬆對待的問題,於是馬里諾醫生和他的助手幾乎在接獲協會的通知後就立刻動身前往貝森。


  他的助手也是一個馬里諾,比他高了點、年紀大了點、頭髮多了點又比他英俊了不止一點,比起頭腦的靈光程度帕爾米羅或許也得自嘆不如,如果硬要說全身上下有哪一點比得過對方的話,帕爾米羅會說是人品、信仰跟大拇指的彎曲程度。


  喬吉奧·馬里諾從來沒有接受過正式的醫療訓練,但他比看上去要來得細心不少,往往能較他的醫生早一步發現患者的異常,在意外發生時也通常是發現事情不對勁的那個。


  包括這次。


  「米羅,你的醫療箱呢?」


  他們是在距離目的地剩下三個小時路程時才注意到這個問題的,低頭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馬里諾醫生的嘴唇緩緩蠕動成「該死」的形狀,鳥嘴面具下的臉色幾乎一瞬間變得蒼白。


  「你是白癡嗎?」


  「我是。」


  帕爾米羅聽見他的助手在他身旁發出了一聲嘲諷的笑,而巨大的內心衝擊令他一瞬間幾乎有點想哭了——但他當然還是強忍住淚水,抽搐著嘴角試圖維持嚴峻的表情和冷靜的聲調:「……我們得趕快趕回去拿東西,還有數不清的孩子們正在貝森受苦——」


  「是是是、偉大的馬里諾醫生,要順便多替你準備一些毛巾讓你哭個夠嗎?」


  他幾乎是反射性地以幾乎足以剜下一塊肉的目光瞪向對方(儘管那該死的面具讓他看起來只是在轉頭),而喬吉奧則大笑著攔下一輛馬車。用走的等到時候那群小鬼都腫成蜜蜂螫過的牛睪丸了,他說,懶洋洋地扯著嘴角,帕爾米羅有點在意這個比喻是怎麼來的,但他終究沒有開口詢問。





  後來聽說其他的協會醫生在他們趕回貝森的途中就順利治療了那些孩子們,於是兩個馬里諾在度過兩個城鎮間的那條河流過後又重新折返迪爾泰,沿路上帕爾米羅的臉色因為病情受到控制而稍微緩和了些,卻因為自身的冒失而依然凝重。謝天謝地喬吉奧也沒打算在這種時候火上添油。


  但以一個混蛋而言冷嘲熱諷只是遲早的事。


  「嘿,不順便跟你的神懺悔一下你的蠢嗎?」


  次日清晨的飯前禱告中無神論者百般無聊地用叉子戳著麵包,提起刺耳的話題時嗓音依舊迷人而沙啞。餐桌另一端雙手交握的男人微微收緊了手中的力道,指關節喀喀作響,爆起的青筋從指關節一路蔓延到近手腕處。


  「……阿門。」


  然而最後帕爾米羅只是深深嘆了口氣,我從昨晚開始就在懺悔了,他說,無精打采地用餐刀切割起香腸和麵包,「至少那群小鬼沒死得太慘——我是說,還沒死。」聽了他的話後喬吉奧聳聳肩予以回應,用麥芽酒裝滿了兄弟的杯子。


  這,才是一切問題的解藥。他以戲劇化的手勢和聲音說道,浮誇的肢體語言終於從帕爾米羅那裡換得一聲無奈的苦笑。


  只是勉強擠出的笑聲,但那總歸是這兩天以來的第一聲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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