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凌】關於告白的那件事
五月和〈年末年始〉同軸,關於遊凌怎麼在一起的故事。
「我喜歡學長!請你跟我交往!」
午休時間,在九十九遊馬準備推開校舍頂樓大門時,一道他從沒聽過的女聲躍進耳裡阻止他繼續向前。嗚哇自己這是撞見告白現場了嗎!就這樣開門會不會讓他們尷尬啊?即使遊馬天生少根筋、感受不到門外的氣氛,突然闖進別人對話不太好這個基本常識還是有,導致他變成在該等他們講完再過去,或是乾脆離開換個地方吃午餐這兩個選項之間猶豫。
不過兩秒後他就不用想了,因為回覆少女的是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抱歉,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是鯊魚。
雖然知道鯊魚很受歡迎,但直擊有人跟他告白怎麼說都不是稀鬆平常的事。更重要的是鯊魚的回答「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是怎麼一回事!他怎麼都沒聽說過!
這這這女生說的交往就是那個吧!不是什麼陪她去哪裡一下之類的意思吧!鯊魚什麼時候有那種對象了!而且又是誰啊!有誰跟鯊魚好到那種地步他卻不知道!
問題像爆炸一樣連環在遊馬腦海炸開,炸得他整個人在原地傻站,錯過他們接下來好幾句話。最後讓他回過神的是凌牙向對方說自己還有事先走了這萬用脫身句,畢竟門被打開正好坐實他看起來像在偷聽這回事。
怎麼辦?直接衝進去假裝才剛到?反正最重要的地方已經過去好幾分鐘了,現在進去也沒什麼關係吧——正當遊馬決定開門,少女又開口了:
「那個人一定……對學長很特別吧。」
落寞的嗓音帶著一點不甘心,像是剛才讓遊馬停住一樣煞住凌牙的腳步。
「是啊……非常特別。」沉默半晌後吐出的話字字分明,同時滿載著苦澀跟無奈滲入空氣:「那傢伙……只有那傢伙,可以動搖我這份感情。」
——那傢伙?很特別?只有他?
越聽下去眉頭擰得越緊,一股煩躁也充斥胸口,抓撓得心尖發癢。總覺得這躁動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在哪裡也產生過,遊馬放在門把上的手就像他內心不斷膨脹又縮緊的焦慮一樣反覆抓握,直到他放棄思考想不通的事、打算直球對決喊著一飛沖天用力往下壓——
碰磅!
「神代學長?!」
「鯊魚?!你怎麼在這裡?!」
看見被自己用鐵門撞倒在地的人,九十九・偷聽還沒聽到人家已經走到門口・遊馬瞬間拋開腦袋裡那些糾結困惑,只想著該把對方送醫急救。他一點猶豫也沒有地打橫抱起凌牙,轉身三步併作兩步跳過一個個樓梯台階。遭到拒絕的女孩對眼前發生的意外半個字也說不出來,愣愣地看著闖入者的背影看到看不見。
事後回想起來,遊馬有覺得自己連招呼都沒跟她說一聲這種行為似乎不太禮貌,不過他同時發現就算再來一次自己大概也不會理會她,因為他腦袋裡只有鯊魚,根本注意不到其他事。
坐在病床邊盯著被保健老師做過檢查、診斷沒有大礙並拿了一個冰敷袋放在額頭上的人,遊馬亂糟糟的心裡都是諸如此類沒頭沒尾的片段。接著他莫名想起前幾天鯊魚叫他週末去神代家參加以亞里特跟吉拉格為重點輔導目標的七皇讀書會、想起鯊魚在他家留宿時他曾無意間看過鯊魚身上一個個傷疤、想起……他好像不只一次看過鯊魚這副模樣。
比如為了保護皇之鍵失去靈魂時。
比如將WDC勝利讓給自己時。
比如一次次幫助自己又一次次受傷時。
許多畫面像碎塊般浮現,最終匯聚在一起組成他無法忘懷的笑容。當時那雙眼裡如若承載著星空斑斕閃爍,嘴角揚起的弧度是他未曾見過的溫柔;然而這一切隨即在道路彼端化為星光點點,不消多久就消失無蹤。
——鯊魚,包括你在內的大家都要我別失去最重要的東西,可是組成那東西的一部分就有你。
遊馬忽地這麼想,同時產生不明所以的茫然和無措;但那份困惑很快變成領悟,讓他不自覺將一隻手放在左胸、一隻手伸向凌牙手腕,體會兩者相似卻頻率不同的脈動。
過往從頭一頁頁翻開,最後把幾十分鐘前的女聲帶回耳邊。
有什麼東西緩緩沉澱在心底再無法遏止地膨脹到胸口發痠,蓋在上面的手更像是要抵抗似地握成拳頭,卻抵擋不住已然察覺的感情滿溢而出。
這個、是不是就是……
神代凌牙張開眼睛,首先是潔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簾,而後是消毒水的乾淨氣味傳進鼻腔。這種組合他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頭上還不斷有腫痛感彰顯存在,他立刻了解自己大概又躺在病床。
頭好痛,物理層面和心理層面都好痛。為什麼又是醫院,為什麼又是病床,這輩子送過的醫還不夠多嗎?
內心持續抱怨的凌牙撐起上半身,視線自然而然地隨滑落的冰袋掃過自己身處的室內。映入眼簾的校徽讓還有些遲鈍的腦袋頓了三秒,才轉過來這裡不是醫院而是學校保健室。
沒有送醫就好……等等他標準已經降這麼低了嗎!
對自己第一時間產生的想法感到悲哀,他拿起已經變常溫的冰袋下床。保健老師再次檢查、確認沒問題後讓他往簽到表格末端簽上名字就擺擺手放人離開。藍色墨水在紙上劃下由神代凌牙四個字組成的軌跡,不知為何熟練的手部動作使他一瞬間有些發懵。
彷彿靈魂重新回歸身體,響出一聲咔嚓在虛空中迴盪。
……是因為想到之前的事嗎。
薄唇抿成直線,午休時間不認識的少女說的言語毫無疑問在他心中掀起漣漪。
自從他變回神代凌牙,已經有好一陣子不去想那些複雜交錯的感情。他以為那些情愛應該要跟著千尊的詛咒,一起消失在遙遠的時空盡頭;然而說到喜歡和交往這兩個詞,率先浮現的依然是同一個少年的臉龐。
總是這樣。
那傢伙總是這樣毫無顧忌,擅自闖入佔據別人心裡。
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一時不曉得該做什麼的凌牙在走廊站了大概十秒,最後決定先回頂樓去拿被遺忘在上頭的書包。本來打算翹掉下午的課,誰知道不但路上被人叫住之後還躺進保健室……說起來是怎麼進保健室的?
額頭的脹痛只告訴他進保健室的原因,沒說明其中的過程。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掉什麼細節的感覺縈繞在腦海,卻偏偏想不起來。算了,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反正失憶也不差這一次。
有鑑於不只一次體會過死者蘇醒的效果,他認為這輩子不要執著在同件事上會對身心靈比較健康。思考內容很快就換成要出什麼題目給那些只想著決鬥的傢伙們補習,不知不覺間也走到校門口。
「——找到了找到了!鯊魚!」
「遊馬?」
在他專心在腦海羅列各種數學公式時,一股力氣從後方衝來拽住他的手,害他差點被這股力帶著向後摔;隨之而來的是他絕不可能錯認的聲音,使反射性想甩開的動作轉變成一句附帶皺眉的疑問。
「我去保健室和你們班都沒找到你!最後還是去頂樓看看的時候從上面看到你在這裡!好險跑得夠快——」遊馬邊喘氣邊說,「鯊魚!跟我決鬥吧!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跟你決鬥』就是一件事了。」指出話中的邏輯問題,得到驚訝的對喔二字回應後凌牙感到無奈:「有什麼要拜託的你就說吧。」
試圖從遊馬手中抽回自己手腕未果,這種緊抓的力道讓凌牙腦袋裡「遊馬有奇怪行為就代表有麻煩事要發生」的警鈴大作,決定直接解決麻煩源頭。然而遊馬的回應卻是把他的手抓得更緊,隨之道出的話語比起請求更像是在對誰承諾。
「鯊魚總是會幫我,無論什麼時候。」一向神采飛揚的眼睛現在一如無波的海平靜,向來莽撞的舉止都收斂成謹慎與堅定,「所以我這次必須決鬥,我得要獲勝才有資格說。」
夕照灑在少年稚氣未脫的臉龐,灑出幾分沉著的成熟,也加溫了那投射靈魂的熠熠目光越發灼燙。聽說人手的溫度就足以燙傷魚——忘記從哪聽過的說法閃過凌牙腦海,他忽然覺得是塊烙鐵扣住手腕,炙烤得他口乾舌燥。
就像擱淺的魚只能任人擺佈,被當作默許的凌牙也由著遊馬帶他走到車站前的廣場。四周依舊人來人往,沒有誰特地駐足留下,他卻沒來由地想這裡或許可以說是他們最開始的地方。
「……你就不怕我為了省事故意輸?」
他漫不經心地開口,心思已然飄往過去;那時他還只是個遇到挫折就自暴自棄的十四歲中學生,不曾為誰著想、只想要透過撕咬來發洩心中無處可去的憤怒而被叫做鯊魚。本來他沒特別喜歡這個稱呼,直到發現無論自己多了多少身份對遊馬來說始終是同一個人。
「欸?鯊魚才不會對決鬥不誠實!」
裝備好D視鏡跟決鬥盤,遊馬在聽到問句的下一秒就笑著回答。毫不猶疑的信任讓凌牙動作一滯,此時遊馬已經跑向決鬥場另一側朝他催促:
「鯊魚!快開始吧!」
……是啊,總是這樣。
輕輕吁出一口氣,凌牙今天第二度想到。他不禁嘲笑自己蠢,蠢到去問遊馬對人的信任。
AR影像,連接完畢——
「決鬥!」
接在無機質的電子音之後,兩人同時喊道。話語重疊好似回音,迴盪在胸腔昭示決鬥是他們交流的最佳方式。
先攻由凌牙拿下,迅速展開他在無法宣言攻擊的第一回合最常用的戰法——這次他用槌頭鯊的效果特召殺手皺鰓鮫,疊放兩者超量出航空鯊,削掉遊馬1200點生命值。對此已經十分了解的遊馬幾個後空翻閃躲投影建構的魚雷,緊跟凌牙結束回合的話尾喊出我的回合。
自從三個世界恢復和平,所有人的卡組都除去編號怪獸的相關構成,他們倆自然也不例外。凌牙重組起以黑鰩槍兵為王牌的水屬性牌組,遊馬則是繼續用三、四星怪為主拉出魔人跟我我我系列的組合。進入自己回合的遊馬掃過手中六張牌,率先召喚呈攻擊狀態的隆隆隆石人來到場上。
「發動手卡中影蜥蜴的效果!它在召喚出等級四的怪獸時可以特殊召喚!」
如果是剛認識那時,遊馬召喚攻擊狀態的隆隆隆石人凌牙肯定會覺得是低級錯誤,沒意外還會出言嘲諷;然而就跟遊馬熟知他先攻開局常常會疊出航空鯊一樣,凌牙也早已猜到這次不被用來鞏固防禦的隆隆隆石人會被用做超量素材。
看著眼前出現的我我我槍手,他立刻做好發動墓地效果的打算。果不其然,遊馬沒有使用守備效果而是攻擊效果,直衝上來用攻擊力正面對決。雖然一瞬間閃過接下來或許會出現翻倍機會的想法,但這也不是任自己怪獸被破壞的理由。
「發動墓地裡殺手皺鰓鮫的效果!一回合一次,只要我方場上的魚族、海龍族、水族怪獸被當作攻擊目標,可以將殺手皺鰓鮫從墓地除外來無效這次攻擊!」
咣——攻擊力提升至2500的我我我槍手擊發的子彈全打上一塊透明空間,彈殼落了一地響出咔噹咔噹,和攻擊力被降低的音效相交在一起,就像在嚷嚷著要他們趕快繼續。當決鬥開始,決鬥者的本能就會呼嘯,交織出名為激昂的風暴席捲這擴增實境,給裡頭本該虛擬的影像注入生命。
所以,既然彼此都對另一方的牌組構成和決鬥風格瞭若指掌,那麼左右勝負的關鍵就剩誰的卡片先回應決鬥者呼喚的心意。輪番下來凌牙暗流湧動的佈局被遊馬一貫橫衝直撞的攻勢打亂,自己場上有兩隻怪獸而對面空場的優勢在黑鰩槍兵的控制權被奪走時出現空隙,緊接而來的魔法卡更宣告出結局。
「發動魔法卡,鎧裝超量!」
將兩人再熟悉不過的卡拍上決鬥盤,遊馬將幾個回合前被送進墓地的獨眼學藝者拉出來,作為裝備組裝在黑鰩槍兵身上。無論是手牌、墓地還是場上在這出乎他意料的時刻都沒有應對法,凌牙只得閉上眼睛等待最後的攻擊來臨。
——真沒想到會出現這張卡。
「黑鰩槍兵!對鯊魚直接攻擊!」
嗶——
「鯊魚!我贏了!」
摘下D視鏡後遊馬一邊歡呼、一邊衝向正慢條斯理收拾東西的凌牙:
「我一直想著要抽到要抽到,最後果然抽到了!決鬥者就是要相信自己的牌組!」
「難道不是『最強的決鬥者抽到的卡都會是必然』嗎……那麼,你要我做什麼?」
面對一臉還沉浸在決鬥中的遊馬,凌牙好氣又好笑地問。這傢伙不會忘記這場決鬥是為了什麼了吧?
一手提起書包一手插進長褲口袋,預想待會又會聽到一聲對喔的他沒察覺自己內心那道警鈴已經關閉,更沒注意到眼前人突然全身僵硬。片刻過後,不但他預測的情境沒有發生、遊馬還開始做準備運動跟深呼吸,凌牙這才感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醞釀,不自覺被氣氛影響皺起眉再吞了吞口水。
「鯊魚!」
「喔、喔……?」
「我喜歡你!」
「——?!」
什、什麼跟什麼啊!怎麼又……不、不對、以人來說好像也不是又但今天——
舌根頓時打結說不出半個字,眼前直視自己的眼瞳更是燒得比火還鮮紅,讓凌牙下意識就想轉身逃跑;但他想動時才驚覺遊馬雙手扣住了他的肩膀,他甚至能感覺使勁過度產生的顫抖在突突地跳。
遇到不擅長應對的事第一反應就是逃避,這是凌牙一直想要改變的地方,以至於他很羨慕遊馬那一飛沖天的精神,能夠絢爛耀眼地掃去身邊人的陰霾。
就像在美術館把自己從犯罪邊緣拉回來那次。
就像為了喚醒自己而承擔下鯊龍詛咒那次。
就像自己想任命運隨波逐流但他卻勇於抵抗的一次又一次。
潮水嘩啦啦地將名為回憶的碎片打上岸,一片一片都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海的彼端也亮得讓他雙眼迷離,波光裡好似能看見少年失去笑容的模樣。
——你根本不適合這樣的表情啊。
浮現的感慨讓凌牙不自覺垂下眉眼、放鬆緊繃的身軀,一句所以呢隨之滑出口,在意識到自己說出聲後他把幾分鐘前說過的話再完整了些:
「你想要我做什麼?」
海藍的眼凝視鮮烈的紅,等待對方回應來證實自己的猜想。而遊馬則是再向前踏了一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難得嚴肅的臉上隱約還顯得有些焦躁。
「我希望你可以讓我努力去讓你喜歡上我!」
「……啊?」
「所以說——」
看著眼前明顯由問號組成的神情,遊馬也顧不得組織句子了——要知道上面那可是他花了一下午的課才想出的內容——著急地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我知道我們都是男生!只是!我不想鯊魚被搶走!被其他人!就是、就是我想要鯊魚一直跟我在一起!」他幾乎是語無倫次地拚命,彷彿隨時可以剖開胸口挖出裡頭的真心:「但是我不想強迫鯊魚!因為鯊魚總是會答應我,所以我想要鯊魚可以喜歡上我!然後是因為喜歡我才跟我在一起!如果要比喜歡鯊魚的程度的話我絕對不會輸!」
不想輸、也不打算輸給那不知道是誰的人——在保健室看著對方睡臉的他逐漸回憶起,偷聽到兩人對話時心裡產生的似曾相識源自哪裡;他想起海王跟陸王、想起Ⅳ跟玉座、想起恣意玩弄他人人生的千尊,最後想到沒錯、在他心底冒泡的躁動在那些時刻都曾經咕嘟咕嘟地在胃裡翻攪過,只不過他當初把這些情感都歸類在憤怒裡頭。
營造虛假歸宿讓鯊魚沉溺下去的人、煽動復仇蒙蔽鯊魚視線的人、利用同伴束縛鯊魚使他自願離開的人——即使他們的原因與手段各不相同,卻都帶來同樣的結果。就跟現在被鯊魚喜歡的那個人一樣,都會把鯊魚從自己身邊奪走。
他不要這樣。
他不要鯊魚又跟著別的誰走。
所以、所以所以所以——
「喜歡我吧鯊魚!我一定會讓你喜歡上我!」
——所以,選擇我吧。
溶於空氣中的話,是九十九遊馬以為自己有說出口的話。
短短的六個字符像是加入咖啡的砂糖,細細溶解進兩人之間;兩人之間淡淡的甜一點一點蔓延,從沒想過會聽到這番話的凌牙臉紅到耳根都變了顏色。這傢伙是在說什麼。
「我早就喜歡上你了啊。」
在他察覺自己開口時,這句話已經自然地從舌尖滾落。
——關於告白的那件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