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沒有奇蹟
代白墨
「……戳戳……」
臉頰上傳來些微的刺痛與拉扯感,讓穆挽言回過神來。
一張燦爛的笑臉近在眼前,溫熱的吐息灑在臉上,與他相似的面孔充滿歡愉的情緒。
「阿言,我們來玩捉迷藏吧。」嬌小的女孩將重量全壓在他身上,雙手還不安分的揪著他的臉頰。
他茫然的張望週遭的環境,熟悉不已的木製桌椅和狹窄的空間,還有他最想要見到的那人快樂的笑臉,感覺到手被牽著走動。
「那我先當鬼哦,阿言快去躲起來吧。」
他聽見她這麼說,想阻止的話卻說不出來,只能看著穆挽陽站在原地摀住雙眼,猶如提線木偶般走到櫥櫃裡,闔上的木門在眼前閉攏,熟悉的黑暗襲來。
倒數的清脆嗓音不斷湧入耳裡,穆挽言卻感覺到心底逐漸冰冷,連呼吸都停止。
「三、二……」
他停不下顫抖。
「一。」
轟然巨響,破壞了一切。
穆挽言膽怯的躲在櫥櫃,悄悄的打開一條縫隙,屬於女孩的尖叫響起,他看見最重要的姊姊被壓在桌子上,那件漂亮的洋裝被撕得七零八落,露出底下白皙的肌膚。
他一直都知道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也明白自己的選擇
穆挽言用力推開櫥櫃的門,竄到廚房裡拿出刀,舉高了顫抖的手,奮力的往那人後頸砍下,卻反被搶過刀子往臉上一劃,重擊隨之而來。
劇痛在臉上炸開,脆弱的身體倒臥在冰冷的的面,穆挽言試圖爬起,卻無能為力,只能聽著那不斷拔高的呻吟和汙穢的話語在耳邊迴盪。
然後,黑暗再次壟罩。
待他醒來時,早已失去所有。
***
病房內的雪白牆面染上大片鮮豔的紅,如同開滿了火紅的曼珠沙華,危險且致命。
佇立在病床前的人影,緩慢的收起染血的刺刀,漆黑的瞳眸古井無波,彷彿正在進行的殺戮都再掀不起波瀾,如死水般寂靜。
穆挽言低下頭檢查生命跡象,確認死亡後才轉身,無線耳機那頭傳來吵雜的電流聲,下一秒傳來任務達成的訊息。
他神色漠然的抬起腳,跨過房內橫躺一地的屍體,軍靴踩過一攤攤血窪,視線內無一例外全都是死人。
停在寬闊的大廳中央,不一會兒就從醫院各處竄出和他身著相同深灰軍裝的人,他們響亮的打鬧在看見穆挽言的那瞬間收起,其中一人有些不自然的往後望了一眼,即使動作極小,仍敏銳的被他捕捉。
數十道身影在大廳集結,寂靜而無聲,只有走動時衣物摩擦的聲響,在此刻卻響起了一點不應該出現的──呻吟
站在隊伍前方的穆挽言立刻沉下臉,回頭清點隊伍人數,停在方才臉色微變的青年面前,「您這邊似乎少了一個人。」
「嘖、那也不歸你管。」青年撇撇嘴,滿臉不屑。
「可以告訴我他在哪嗎?」
「你沒聽見……痾……」
探手扼住同伴的脖子,僅憑單手便將人提起,穆挽言揚起頭對上青年,冰冷的目光像是在注視著死人一樣,力道逐漸加大。
「對不起,可以麻煩您告訴我嗎?」
俊逸的面容橫過猙獰疤痕,低潤的嗓音與粗暴動作全然不符,仍是有禮的詢問,像極了儒雅的紳士。
「咳你這傢伙……」用力扣住穆挽言的手卻發現無法撼動分毫,青年的臉浮現顯然的畏懼,「……隊長不會、允許你……」
「違反軍紀,即可就地處決。」
指尖陷入皮膚底下,嗓音平板無起伏,穆挽言冷漠的盯著同伴漲紅的臉,無視身後的夥伴們想阻止的聲音,依然故我的執行上層的指令。
「……在307號。」
「謝謝您。」
語畢,隨手將人扔到一旁的夥伴身上,絲毫不在意他們的狠瞪,逕自上樓。
「白色惡魔又來了。」
「……怎麼回事?」
「他最討厭有人執行任務時侵犯敵方女性。」
「啊?他不也是個男人,怎麼不懂……」
底下的士兵們相互對望,開始竊竊私語。
越靠近房間就能聽見倏地拔高的呻吟,穆挽言神情微變,眼前瞬間被黑暗壟罩,他無意識的環抱住自己。
在那片黑暗中,他也是這樣的無能為力。
鼻腔竄入刺鼻的煙硝味,耳邊響起粗啞的辱罵,一切都和那時候重疊在一起,深灰軍裝的男人彎下腰露出扭曲的笑,衣衫不整的護士瑟瑟發抖,他看見眼熟的白色髮絲。
槍口抵住夥伴的頭顱,連求饒的機會都不給,扣下板機。
親眼見到人的腦袋炸裂開來,白衣護士錯愕的睜大了藍眸,下一秒那還沾著血的槍口對上她的額頭,只能呆愣的開口:「……救、救救我……」
「很抱歉,我必須達成任務才行,女士。」他冷眼望著那頭漂亮的金髮在空中飄揚,染上白與紅的色澤。
閉上眼揉了兩下,穆挽言輕嘆一口氣,努力壓下動搖的心緒。
畢竟是他親手將那個冰冷軀體埋入土裡,或許總有一天他也會躺在她身邊,那樣也挺好的,只是……
「在我殺了他以前,請妳再等等我。」
窗外的陽光映在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孔,掩去底下的所有情緒,轉身的同時又是戰場上敵軍最畏懼的存在。
他一直都知道
這個世界沒有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