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の雪 / 折笠千斗

夏至蟬鳴聲響從山腳的樹叢蔓延至森林深處，連綿不絕。即使是白天，這座山看上去還是帶了些荒涼靜謐，甚至偶爾還會傳出野獸咆嘯聲，乃至於關於山林的傳說也是層出不窮。

例如會吃人的野獸，或是奪去人們心智的妖怪。

因此，住在這的人從未進入山林，只求能與那些未曾親眼所見之物和平共存。

起初，那兒只是一座小小的村落，村人們靠著漁獲與栽種作物維生，在豐收之時會大肆慶祝，在困難之際也會相互扶持。人們並不曉得村落的名稱，也並不在意，只希望能夠長久、安穩、祥和地生活在這。

   只有一人被排除在外。

   「妖怪，快點滾回山上去。」

   遠處扔來的碎石飛到少年腳邊，但他毫不介意，只是看著遠處的人群。銀灰的短髮與瞳色和眾人大不相同，獨特的氣質像是劃分某種界線般，令人心生畏懼。

除了那個人以外。

   「喂，這樣很危險的啊。」站在一旁深藍髮色的少年皺起眉宇：「要是砸到千怎麼辦？」不滿地說著。

   「我父母都說他是天狗，是妖怪，要撒豆子趕走的。」其中一名身型較為高大的青年大聲吆喝著，作勢要將第二顆石子扔來。

   「萬你就別理他了，村裡的人都說靠近他會受到詛咒的！」站在青年身後的少女也附和道。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眾人們不停議論紛紛。但灰髮的少年沒有想要反駁的意思，只是提了提肩上的竹簍，頭也不回的走遠了。被喚作萬的少年見狀也不再與對方爭論，隨著對方的腳步一同離去。

「你這個妖怪乖乖待在山上就好了，別再下山來了。萬你也是，你再這樣跟在千身邊總有一天也會受到詛咒的，等著看好了！」青年得意地大笑著。

聽見那拙劣的玩笑，灰髮的少年轉過頭，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

剎那間，隱匿在山林的烏鴉群振翅飛起，高亢不詳的啼叫聲嚇得眾人一哄而散。

望著飛遠的鴉群，一根黑色的羽翼飄落至少年眼前，他不禁伸手撿起。

「千？快點走吧，再不走太陽要下山了。」

「等等我阿，萬。」

萬是村子內一戶制扇人家的孩子，平時總是會外出幫忙撿柴，幫忙持家。而會遇見千，是之前上山撿柴時在起霧的林子迷路時相識的，當時是千帶他找到回村子的路，也是從那天起，兩人才成為朋友。

萬對千的認識並不深，只從千口中聽聞他和一個人一同住在山上。

但村人們都說沒有人會傻到住在那深山中與獸為伍，有的話肯定也是妖怪。

因為這樣，千總是受到村人異樣的眼光，被當作是不祥的妖怪，最近更是出現許多言語上的攻擊。可千也從未反駁過那些謠言，也沒有放在心上的意思。

只有一次，大家一如往常扔著石頭時不小心砸到了萬理，雖然傷勢不大但也在背上留下一個不小的瘀傷。那時的千活像隻野貓似的對眾人張牙舞爪，要不是及時被萬阻止，他真不知道千會做出什麼事來。

那也是萬第一次見到千如此生氣的模樣。真不知道為什麼呢，萬想著。

兩人的腳步已深至半山腰處，再往下去就是被禁止進入的地方。劃分禁地的中央有座清澈的湖泊，那是萬和千最喜歡的場所，他們最喜歡在撿完柴的午後一塊待在這，享受沒有人打擾的時光。

雖然從未向任何人說過，但萬非常喜歡和千在一起的時間。

「怎麼了？一直盯著我看做什麼？」看著萬發呆的樣子，千問道。

「不…沒什麼。」萬撇過頭：「你的頭髮好像又變長一點了。」

「不知不覺就留這麼長了呢。要不剪掉吧？」聽萬一說，他撈起了淺色的髮尾端倪著。

「不要拉，我可是很喜歡千的頭髮的，就像天上的銀河那樣耀眼呢。」

看著萬笑嘻嘻的模樣，千默默別過臉，白皙的頰上似乎多了份紅運。

隨著年齡漸長，千的容貌褪去孩童的稚氣，原本姣好的面容現在變得更加成熟動人，漸長的頭髮讓人忍不住想要撫摸。要不是他認識千，或許也會像其他人一樣把他誤認成女孩子吧。

可千越發成熟，村裡的人就越是畏懼他，說他是蠱惑人心的妖怪，狡猾的天狗。萬對於那些不實的謠言雖然氣憤，但自己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又有誰會聽信自己的話語呢？

要是能夠讓大家更加了解千就好了，萬心想。

接著，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從竹簍底部拿出了一把烏黑的羽扇：「你最近不是總喊著熱嗎？我幫你做了一把扇子，這樣的話就能稍微涼快一點了吧？」

「這什麼奇形怪狀的扇子呀？」

「你就不能說點好話嗎？這可是我自己做的第一把扇子耶。」

千沒忍住的笑出聲。他接過扇子，重量很輕巧，黑色的顏料均勻的塗在上頭，雖然樣貌奇特，但搧出來的風卻清涼無比。他捉弄似的朝萬搧著風，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

「我會一輩子好好珍惜的。」

「不用一輩子珍惜也沒關係啦，以後你想要幾把扇子我都可以做給你。」萬撇過頭，頰上似乎多了些紅暈。

「我又不是什麼貴族人家，要那麼多扇子做什麼？」

「誰知道呢，或許可以把那些討人厭的人搧飛喔。」

「這樣好像也不壞呢。」

兩人相視而笑，雙雙倒在草地上牽著彼此的雙手，談論著無關緊要的話語。

而這樣美好的日子，萬原以為會持續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