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近〉

〈貼近〉

噹毋

十一月的天已經漸漸開始變得寒冷了。


史子隅在街道上都能感受到迎面而來的冷風,就算刺骨的寒意並不會危害到死神,但刮在皮膚上依舊像細密的玻璃碎屑般令人不適。


他剛執行完任務,從高樓上一躍而下導致的凌亂髮絲尚未被打理好,單手握著手機反覆確認LINE沒有再跳出冥界通知後他飄浮移動的速度更快了點。


當熟悉的花店出現在史子隅眼前時,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嘴角上揚了。


除了滿地的鮮花外,因為鷸而聚集於此的鳥兒們也在嘰嘰喳喳地叫著,有幾隻歪過頭看了史子隅幾眼,不夠很快又繼續與同類吵鬧起來——就好像牠們早就把他視為為「蓓」的一員了。


史子隅懷著愉悅的心情推開門,屋內的暖氣很快驅散了他身上殘存的冰冷空氣。屋內空無一人,但是每個擺飾和家具都如此熟悉和令他眷戀,桌上還擺了一張被花瓶壓著的小紙條。


「出去送花。」簡短的字句看起來冷冰冰的,史子隅卻捏著不肯放手,就這樣握在手心裡,一股說不出來的暖意包裹了他的全身,放鬆下來的身體躺倒在沙發上。


今晚要煮什麼菜好呢?


思考著這樣平凡卻幸福的問題,史子隅的眼皮緩緩闔上。






女人淒厲的慘叫和男人憤怒的辱罵聲交織在一起。


史子隅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即使他努力捂住雙耳,那些嘈雜的聲音依舊像無數細小狡猾的毒蛇鑽進他的耳朵裡,試圖用裹滿恐懼的毒液溺斃他。


「你想躲去哪裡?」


母親的聲音變得微弱後,尖銳的目光終於轉移到史子隅身上。沉重的腳步隨後響起,滿溢房間的酒精味道令他想吐。


史子隅轉過頭,背著光的男人像隻活在黑暗裡的惡魔,舉起酒瓶朝他砸去。


酒瓶離他只剩一隻手臂的距離,他甚至能看見裡面沒有喝乾淨的殘留酒液。


玻璃殘渣卡在皮肉裡很難清出來,擦了藥水還是很痛。無數念頭在史子隅腦中閃過,而最後只剩下……


會死的會死的好痛好痛憑什麼——求生的本能使他抬起手臂阻擋,卻沒有感受到破碎玻璃刺進他的肌膚,反而被溫暖的東西攔下。


「子隅,還好嗎?」同樣屬於成年男子卻沒有半分壓迫的嗓音傳入史子隅耳裡。


他睜開眼,與一雙沉靜溫柔的藍色眼睛對視。


原來只是噩夢而已。


史子隅很快把眼裡幾乎要流淌而出的恨意掩去,笑著摟過鷸的腰:「鷸哥哥回來啦?我等你好久了。」


「嗯……」鷸被帶著往沙發上躺,雖然沙發並不窄小,他們仍貼得很近。


「我有沒有弄痛你?」史子隅仔細觀察鷸方才被他砸到的掌心,語氣既擔憂又心疼。


鷸沒有掙扎任他動作,眼睛卻一直盯著史子隅的襯衫領口:「沒有。」


「沒有就好,那鷸哥哥晚餐有想吃什麼菜嗎?」史子隅笑得開朗陽光,臉上的刺青貼紙都變得生動活潑了起來。


他本來也應該這樣,幸福快樂地笑著過完一生——為什麼沒有呢?


或許是因為睡在沙發上的關係,史子隅的白襯衫變得凌亂,鎖骨下沒有被繃帶包覆到的皮膚裸露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傷痕就這樣被鷸看得清清楚楚。


以往也不是沒有看到過,可顯然不管看過多少次,鷸的心都還是會因為它們而疼痛。


鷸小心翼翼地將手指放到一條傷疤上,謹慎到彷彿它還是剛受傷時血肉淋漓的樣子:「很痛吧?」


如果他們能更早相遇……


「已經不痛了。」史子隅握住他的手,臉上的笑容變得沒那麼燦爛,卻更加真誠:「鷸哥哥,遇到你之後,它們就沒有再痛過了。」


就算偶爾還是會為噩夢所擾,他也能醒過來,並且在看見鷸的那刻意識到噩夢已然過去,如今的生活多麼美好。


鷸知道史子隅是不想讓他擔心,忍下心疼的情緒後說:「那就好,累了就再睡一下。」


史子隅撒嬌著攬過鷸,讓他們的距離靠得更近,聞著那與酒味截然不同的花香:「好,鷸哥哥陪我一起睡。」


「嗯。」


外面的天愈來愈冷,然而兩顆靠近的心卻變得溫暖起來,足以抵禦一切冰冷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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