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南伊連的新娘06
琉 / 委託文第六話、太陽神的榮光
經過一個月的準備，國王的生日宴會終於到來。
站在宮殿外的禮儀官一一朗誦來客的姓名：「斐西南德爾伯爵與夫人、斐西南德小姐到。」
以悠揚的中音提琴為背景，受邀的貴客魚貫踩著紅毯進入舉辦宴會的會場。
下一台馬車緩緩駛入，看見馬車上象徵海利王室的雄鷹與劍會章，禮儀官瞬間站直身軀，喊出來客的名字：「伍迪加尼王子殿下、薇薇安娜王子妃到。」
躁動的人們彷彿失去聲音，幾乎同時望向停在門口的馬車。
先到的貴族仕女們壓低聲音：「殿下居然準時到了，他平常不是只會露個面？」
「那有什麼，他居然跟那個費南伊連的公主一起出席。我還以為殿下不承認這個王子妃呢？」
「什麼王子妃？」
較矮的那位壓低了聲音，精緻的蕾絲扇遮住她輕蔑的笑。
「也難怪妳不知道，王子殿下不久前結婚了。婚禮辦得很冷清，只找了幾個見證人。不只國王陛下，就連伍迪加尼王子都沒參加自己的婚禮。」
「哎呀，王子妃可真是……」
剩下的話沒有機會接下去，議論的主角之一下了馬車。
盛裝打扮的第一王子伍迪加尼先下了馬車。他一身少見的墨綠色與黃色搭配的正裝，棕色長髮以昂貴的深綠色綢緞緞帶束緊，抿成一線的嘴唇與讓他看來難以親近。
注意到人們的視線，伍迪加尼也不尷尬，嘴角抬起譏嘲的笑。
「哎呀，這可真是盛大的歡迎。大家都是來看妳的，親愛的薇薇安娜，跟大家打個招呼吧？」
嘴裡說著嘲諷的話，以他的性格來說這口吻卻算得上溫柔。
伍迪加尼稍微傾身，對馬車上伸出手。
馬車上的人彷彿很好奇地稍微探頭，卻沒有立刻出來。
伍迪加尼語氣強硬地：「我都覺得手痠了，妳要讓我等到什麼時候？」
「十、十分抱歉！」
此人議論中心的主角，費南伊連的薇薇安娜．費南伊連公主殿下。
那是個一頭鮮豔紅髮、別著紫色桔梗花，看來大概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性。她身穿鵝黃與墨綠色搭配的曳地洋裝，胸前別著價值不菲的紅寶石。正如傳言那樣，她的臉色蒼白，給人一種不健康的印象。
此刻，她正略帶不安地環顧四周。
「抱歉，我還是第一次參加這麼盛大的宴會，可能是有點緊張。」
她小心翼翼地在伍迪加尼的攙扶下下馬車，注意到人們好奇的視線，還友善地對圍觀的貴族們貴族們揮手致意，「初次見面，我是薇薇安娜．費南伊連。」
薇薇安娜態度從容大方，絲毫不覺得尷尬，完全不像是在婚禮被拋下的公主。
兩人沐浴在眾人好奇的視線下，徐徐進入生日宴會的會場。
幾乎所有高階貴族都參加了國王陛下的生日宴會，追究原因，正是對這位王子妃無比好奇。
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們。探究、好奇、羨慕、嘲諷，複雜的情緒混雜落在身上，或是熱切或是好奇的視線彷彿想在她身上盯出一個洞。
爭搶多年的王子妃位置，就這麼落在一個外國的公主身上，王子妃位置的爭奪戰戛然而止。人們都想知道，她跟王子殿下的關係如何？是美麗還是醜陋？
以及最重要的——
第一王子伍迪加尼殿下對她是什麼態度？
伍迪加尼的口吻冷淡至極：「一國的公主居然表現得像是初入社交界的新手，沒見過世面嗎？」
「是啊！因為我身體不好，經常我可是為了這天做了很多準備。還請殿下多多指教。」說著親暱地勾住伍迪加尼的手。
被握住手臂的瞬間，伍迪加尼的表情明顯變得僵硬。
正當人們以為他會甩開的時候，伍迪加尼冷冷道：「以後還有很多這樣的機會，別大驚小怪。」
「如果殿下能經常帶我參加宴會，我就會越來越習慣。」
鏡片下那雙冷淡的紫羅蘭色眼眸瞥了她一眼，「我不像妳那樣無所事事。如果妳拿到邀請函也可以參加，不必問我的意見。」
「真的嗎？謝謝殿下，那我得努力認識更多人，如果可以拿到邀請函就更好了。」
伍迪加尼是個表裡如一的人。
在很多時候，「表裡如一」這句話算是讚美，在伍迪加尼身上卻不盡如是。
兩人之間一冷一熱的互動，徹底說明了伍迪加尼對的態度。他對王子妃不算滿意，但還在忍受範圍，反倒是這位不諳世事的公主殿下單方面地想親近自己的丈夫。
首先搭話的是一名看來年約三十多歲，打扮華麗的六十多歲男子。「這不是伍迪加尼殿下嗎？好久不見。」
拉米亞透過握著的手臂，清晰感覺到伍迪加尼握緊了拳頭。
「好久不見，叔叔。」
他從侍者手上領走兩杯酒，分別遞給伍迪加尼與身邊的「薇薇安娜」。
「薇薇安娜，這位是我的叔叔約格公以及公爵夫人爵。」
「薇薇安娜」對公爵夫婦行了個提裙禮。「初次見面，公爵大人以及公爵夫人。我是伍迪加尼殿下的妻子薇薇安娜。」
約格公爵略感驚訝：「真是完美的儀態，是受了相當紮實的禮儀訓練吧？」
「公爵大人過獎了。」
有公爵打頭陣，其他蓄勢待發的貴族們也找到了談話的契機，圍繞著這對新婚的夫妻。
一開始薇薇安娜的應答還略顯生硬，過了幾輪後便開始加入宴會的氛圍。
這些看似閒聊的談話，不像表面上那樣風平浪靜。他們先聊到最近的工作、宴會的準備，最終，問題無可避免地回到伍迪加尼身上。
「說起來，最近鐵礦的開採不太順利，因為天氣的關係……」
約格公爵拉著伍迪加尼談論政務，而這位熱衷工作的王子顯然對政務的興趣遠高於宴會。
於是，男士們圍在一起討論政務，帶來的女眷則毫不意外地變成一群。
約格公爵夫人道：「能看見陛下健康真是太好了。真可惜，雖然陛下狀況有改善，但還是不能過於勞累。如果身體狀況允許，就能親自參加伍迪加尼殿下的婚禮。」她轉向薇薇安娜，「雖然稍微晚了一點，但還是恭喜您結婚。那位殿下不是很好相處吧？」
「殿下是為寬厚的人。」薇薇安娜真誠地說。
不知何處傳來一聲低笑，說話的是一名伯爵小姐。「陛下參加又有什麼用，就連王子殿下都不參加自己的婚禮。說起來，在這種情況下隨意地完婚，也能算是王子妃嗎？」
「妳這是什麼話——」公爵夫人臉色微變，正要出言喝斥，卻被薇薇安娜制止。
「謝謝妳，正好讓我有解釋的機會。讓殿下被誤解，我作為妻子感到十分慚愧。」
誤解？眾人均是一愣。
「如各位所知，我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好。決定結婚之後，雖然已經提早做了各種準備，但不能適應首都的空氣，才以這種形式完成婚禮。」薇薇安娜以扇遮住面容，「是因為我個人的堅持，並不是殿下的意思。」
「既然如此，為何不將婚禮延後？」
「抱歉，這也是我的堅持。」
「出生的時候，我曾被預言將在滿二十歲之前死去。只有讓我離開費南伊連，並改變自己的名字、並在特定時間在神殿舉辦儀式才能夠逃離死神的魔爪。如果錯過這次的太陽節，就要再等兩年。所以，我才請求殿下無論如何都要讓婚禮如期舉行。我很感謝殿下答應這個任性的請求，如各位所見，我的身體也確實逐漸好轉，這都是太陽神的恩賜。」
費南伊連與海利兩國信仰的同樣是太陽神，人們相信在太陽神的榮光夠給予人們祝福。在這天結婚的也受到太陽神的祝福，能夠擁有美滿的婚姻。
——至少太陽之書上面是這麼寫的。
徹夜研究果然發揮了作用，公爵夫人面露同情：「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我的女兒小時候身體很不好，自從受洗成為太陽神的女兒之後，身體才逐漸改善。」
「如果是我被責怪也罷，但如果因為我讓國王陛下以及殿下遭到誤解，我會感到相當愧疚。各位即使向國王陛下或者王子殿下求證，他們也會裝作毫不知情。」
安慰聲此起彼落，輿論的方向開始轉變。
婚禮確實不夠體面，但又有什麼能比活下去更重要呢？
……
……
不遠處，伍迪加尼的副官阿爾傑將此刻的對話盡收耳底。
幾天前他曾問過伍迪加尼對這位假王妃的看法，對當時王子殿下的回答印象深刻。
伍迪加尼思索片刻，這才說：「不好對付，需要時時警惕。」
完美的謊言必須奠基於一部分的事實，而這位「薇薇安娜」公主殿下深諳此道。
如果她是敵人、或者有野心的話，會是相當麻煩的對手。
當時阿爾傑還認為殿下太多慮，現在，他完全不這麼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