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南伊連的新娘05
琉 / 委託文第五話、故事的開端
與伍迪加尼見過面後，忙碌的王子殿下終於回到自己的寢宮。
從這天開始，拉米亞還算平和的日子正式宣告結束。
門被打開時已經是夜半，拉米亞很快從淺睡中醒來，正襟危坐地在伍迪加尼面前跪下。對方很隨意地鬆開領結、更換睡衣，就好像她並不存在。燈光下，他開口道：「今天父王提起宴會的事，似乎打算在宴會上介紹妳的存在，皮爾吉斯會準備跟我搭配的禮服。妳的珠寶在哪？拿給我看看。」
拉米亞很快帶著珠寶盒回來。
黑色絲絨的珠寶盒中，只有寥寥數條項鍊，其中一款還是大量生產的基本款珍珠項鍊，就連一般的富家千金的首飾都比這好。之前總管皮爾吉斯買回陪嫁的首飾只是品質勉強過關。
本以為是多次轉手後被掉包，仔細調查後發現並非如此。
伍迪加尼見狀皺起眉頭，「就這麼一點？妳明天找皮爾吉斯一併搭配適合的禮服。還有，宴會上可能需要跳舞，明天下午開始禮儀教師會過來。其他的事情妳自己看著辦。」
「是，殿下。」
伍迪加尼說著躺上床，開始閱讀皮爾吉斯交上來的報告。
報告上詳細記錄了拉米亞一整天的行程。
這報告看來毫不特別，甚至平凡地過分。她既不跟外人見面、也不外出採購珠寶首飾。即便丈夫態度冷漠，也不曾表示絲毫不滿。宮殿中謠言四起，說王子不僅不參加婚禮、甚至也不跟她同寢，部分奴僕已經開始有意無意地將她可用的預算挪給王后。
拉米亞自稱是為了主人才遠嫁海利。
面對一輩子都不曾看過的金銀財寶，她又能夠保持冷靜到什麼時候？
拉米亞的存在讓他感到無比煩躁，之前他只有在就寢時才能夠放鬆，現在連最後的休憩之處也沒了。
伍迪加尼心煩意亂，直到他拿下眼鏡揉著眉心，側身準備熄燈時才注意到仍維持跪姿在陰影中的拉米亞。
「妳可以去休息了。」
「是，殿下。」
終於得到許可，拉米亞輕手輕腳的回到不遠處的床上就寢。
或許是因為一整天發生太多事，這天拉米亞很難得地做了夢。
夢到還在費南伊連的時候。
……
……
那天薇薇安娜帶著愉快的心情，親自將王后的親筆信轉交給她。
「母后說，想跟妳單獨見面，看起來心情很不錯。」薇薇安娜語帶興奮，「雖然我也很想參加，但那天我跟宮廷的醫師有約。希望妳們能夠過得開心。」
拉米亞拆開了信件，細細閱讀。
娟秀端正的文字、優雅得體的措辭，確實出自王后之手。
這可真是讓人出乎意料的邀請。
赴約的日子是個下雨的午後，以陰雨天氣為背景、淅瀝的落雨聲為基調，會面的氛圍陰沉又壓抑。拉米亞伸出手，讓雨滴落在掌心而後沿著趾間的縫隙落下。
灰暗的天幕下，王后陛下獨自面對滿桌的茶點眉頭深鎖，身邊空無一人。
那張年輕時曾被譽為費南伊連第一美人的臉蛋，即便年過四十依舊美麗動人。此刻，那張與女兒相似的精緻臉蛋正眉頭深鎖，她甚至還悄悄地嘆了口氣。
「哎呀，拉米亞，妳可終於來了。快請坐。」
這位王后陛下從她入宮第一天開始，就不曾給過她好臉色。通常是王后出言諷刺或者刁難，拉米亞單方面地承受。唯有在薇薇安娜面前，這位美麗又嚴苛的皇后會稍微流露出一些母親般的溫情。
拉米亞立刻意識到，王后陛下準備交給她一項任務。
「謝謝王后陛下。」拉米亞行禮後入席，很快察覺了異樣。
「聽說妳最近學了刺繡，似乎不怎麼順利。」
想起自己堪稱災難等級的手藝，拉米亞的臉色微微一變。「我確實不怎麼擅長刺繡。」
「沒關係，人總是有些不拿手的事情。」
王后先是假意關心了她的近況，最後才相當刻意地嘆了口氣。
「王后陛下有什麼煩惱嗎？」
銀製的叉子輕輕劃過桌上的奶油蛋糕，隨後，無情地戳穿蛋糕上的草莓。王后滿臉憂容：「這件事跟薇薇安娜有關，但因為事關重大，我還在考慮應該怎麼告訴她。前幾天收到海利王國的來信，希望我國能夠與他們的第一王子伍迪加尼聯姻，」
「海利王國嗎？」
「妳也知道，海利王國的軍事實力向來很強，素來會跟我國進行聯姻維持兩國關係。薇薇安娜身體狀況一直不好，也不曉得能不能夠禁得起長途跋涉。如果去了遙遠的鄰國，也不曉得能不能夠找到適合的醫生。我實在不忍心讓她遠嫁他鄉，所以……」
王后一臉愁容，拿著手帕抹著眼淚。
事到如今，拉米亞已經能料到王后下一句話。
「我希望妳能夠肩負起姐姐的責任，代替薇薇安娜出嫁。雖然妳沒有公主的頭銜，卻也是國王陛下的女兒，從小受到王族的教養。況且薇薇安娜從小身體孱弱，很少出現在公眾面前，如果能夠小心謹慎，就不會被發現。」王后頓了頓，「如果事情順利，妳就能夠成為海利未來的王后，這對妳來說也不壞。」
怎麼可能這麼順利？拉米亞眉頭深鎖。
「父王……不，國王陛下怎麼說呢？」
王后笑容甜美。「陛下讓我全權處理。只要妳答應，就能夠立刻回復海利的使者。薇薇安娜那邊，我也會想個理由適當地說明。例如，妳跟海利的王子一見鍾情，對方向妳求婚。」
……啊，是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放棄了。
理解這點的瞬間，心臟的某處稍微有些刺痛。
「如果妳不答應，也就只能按照原定計畫讓薇薇安娜出嫁，我們也就只能珍惜最後的時光。或許，這就是我們跟薇薇安娜此生最後一次相見。」
乍看之下是個問題，實際上拉米亞別無選擇。
「這件事情薇薇安娜知道嗎？」
「不知道。實際上，海利希望我國的公主與他們的第一王子成婚，這沒有什麼不妥。如果妳說是自願的，那麼，薇薇安娜雖然會很捨不得，但肯定會祝福妳。」
拉米亞陷入短暫的沉默。
從王后口中聽到她稱呼自己是「我國的公主」，讓她感到十分諷刺。從有記憶開始，她就輾轉在不同的家族內生存，被當成不需要的大型垃圾那樣東扔西丟。
有一天某個人將她帶到國王面前，說她是公主。直到現在，拉米亞仍覺得那像是某種惡劣的玩笑。
當時國王想讓她以攻主的身分入宮，後來因為王后的強烈抗議，只能以護衛的身分在王宮生存。這樣的王后，居然大言不慚地稱呼她是「公主」，甚至放下身段跟她商討。
「我可以給妳幾天時間慢慢考慮，我相信妳會為了薇薇安娜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正如同她對王后有所了解，實際上對方也很了解拉米亞的性格。
王后隱瞞了很多必要的事，特別是跟海利第一王子有關的那些。那位伍迪加尼殿下性格傲慢、不好相處，對敵人心狠手辣，如果真的發現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王后說的有部分確實不假。薇薇安娜身體虛弱，如果讓她遠嫁他鄉，很有可能積鬱成疾，最糟糕的狀況甚至很有可能英年早逝。
王后是要她在自己跟薇薇安娜的性命之中做出選擇。
但這有什麼好考慮的？
如果這條命能夠為薇薇安娜爭取時間，那怕是半年也十分足夠。
「不需要。」拉米亞開口道，「讓我代替薇薇安娜嫁去海利吧。」
當時她早已做好赴死的覺悟。
如今能夠得到王子的恩准苟延殘喘，打從心底感到十分幸運。
她握著胸出嫁前薇薇安娜作為禮物送給她的胸針，露出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