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第一章
壹筆◆ 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 電影同人
◆ 毛邦羽 X 吳明翰
◆ 此為試閱,收錄內容為毛邦羽轉世後跑回去找吳明翰發生的後續故事。
第1章- 吳明翰
鳥鳴開始了。
以鳴叫聲作為開場日光也跟著變亮,夜晚少去的人聲逐漸沸騰,喧鬧程度很輕易能判斷出差不多到了學生最痛苦的出門時間。前段時間是暑假,運動的老人家失去年輕學生後的活力隨著開學又熱鬧了起來。
在這個人來人往的時間點,派出所大門前不論什麼何時都有人的值勤台動靜跟著變大,值勤台上的員警正在規整處理完的檔案,他把最後一口清心乾掉,裡頭泡太久的梅子溶出一堆塞牙的梅肉,連帶讓他的表情跟著變得古怪。
再一會兒交班的要來了,交接完勤務就能去吃早餐。
「等一下去巡一下國中那邊好了。」吳明翰揉揉僵硬的脖子,彷彿已經聞到早餐店敲開蛋殼後的噴香氣味,明天他輪到第五天,可以好好睡一覺。
哐啷啷地,做文件用的一堆筆下墜到不鏽鋼筆筒,他又打了一個哈欠,正好這時候買好早餐蹦蹦跳跳的學弟跑進來朝他打招呼,「早、學長!」
「早啊!」
「學長,我買了早餐,你要不要吃一點啊?」
「不用,我去國中那邊,巡完在那裏解決就好,今天開學應該比較多人。」
吳明翰在煎包的氣味和學弟喊燙換名牌的聲音中彈了一下放在桌上叫做小毛,但身型跟小沒關係而且已經是老人家的狗照片,全身骨頭在伸懶腰的動作中喀喀作響,他歪著腦袋朝早晨還沒那麼熱卻很燦爛的陽光走到門口。
今天天氣不錯,是很適合讓國中生一邊哀號一邊面對開學的日子。
吳明翰在這個分局待了很久,已經是隻可以橫著走的老鳥。
比起過去一被下放就滿肚子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在基層來來回回後,他的心態也跟著平穩不少。當年孝哥的事情到最後算是不功不過,雖然成功搗毀組織,但主謀死亡也沒有拿到交易渠道和毒品來源,加上林子晴逃亡,哪怕永康哥願意做保,隊裡也不可能馬上讓一個辦案瑕疵的一線三回去。
再加上那時差點在救護車上OHCA,在真的快往生的狀態下,派出所顯然是比較好休養的地方,相處過的同仁很體貼,那段時間幾乎把大部分外勤攬走,所以傷好之後,吳明翰索性就在那裏待了下來。
然後……
他就在這個層級的單位待了十幾年,就好像以前跟某個傢伙碎念讓回分局的人不是他本人幹的一樣。
在校門口人潮最多的交通號誌朝幾個家長點點頭,年輕學生從吳明翰身邊跑過,幾個熟悉的男孩們興奮地朝他揮手,他笑了起來,已經很疲憊的嘴角在那些過分單純的氣息帶動下跟著上揚。
「叔,你暑假幹嘛了?」
「脫單了沒啊?」
大聲問好的年輕學生一衝過來就開始炫耀傳說對決又打下新戰績的里程碑,手上的早餐店塑膠袋劇烈搖晃,沒有密封的杯蓋差點把飲料灑出來。
「哈?拜託,大人才沒有暑假咧。」
「你也太可憐了吧……」熟悉的國中男孩露出同情的眼神,他旁邊幾個也立刻跟著起鬨擺出一副你這地獄倒楣鬼的臉,只是這個表情在警察先生一句但也沒有暑假作業要做的話下立刻消失。
「叔,友情結束了喔!」幾個搗蛋鬼做了個切斷的動作示意緣分已盡。
吳明翰笑著挨個拍腦袋把人扔進校門,國中生蹦跳地一邊揮手一邊跑,他看著那些過分張揚的樣子深呼吸了一口,不是第一次覺得待在派出所也挺好。
以前會一股腦想往前線衝,想記嘉獎記功,但真的經過生死大事後,就會覺得其實到哪裡都一樣。
派出所雖然常常需要考驗耐心脾氣,也很多雞毛蒜皮的小事,但真要說起來,比起在偵防一隊,反而更容易遇到各式各樣的奇特案件。
那些光怪陸離的事會起什麼化學反應,誰也不知道。
好比說當初根本沒人想到肇事逃逸的車禍案件會讓自己結冥婚、和孝哥扯上關係,接著還讓警局多了一個逃亡的警察。
簡直像開盲盒包裹,不開到最後都不知道箱子裡頭能有多少東西。
他以前還是菜鳥的時候會覺得勤查很浪費生命,但現在老了,就開始覺得如果有機會,能這樣減少林子晴的案例也很好,老話還是有那麼點道理,預防真的勝於治療。
畢竟當年他的下巴是真的被踢得很痛。
而且……吳明翰不認為那次便衣調查後林子晴在走廊上流露的情感是假的,即便和自己有過口角有過不合,但他能感覺到林子晴那一點被藏很好的善意。
大家同事不是當假的,只是終究不是同路人。
早餐店奶茶的奶精在舌頭滾了一圈留下很人工的味道,吳明翰咕嚕嚕地把東西喝完,他看著上頭塑膠膜上的冷笑話,覺得還是以前毛嬤買的豆漿比較好喝。
給自己結冥婚的老人是真的把吳明翰當自己孫子疼,在失去的傷痛釋懷後,她最熱衷的事情除了熬中藥之外就是幫忙找適婚年紀的女生。但吳明翰本身是警察,除了輪班,在永康哥偶爾會借調的狀態下,就算有適合對象,加班和工作內容也會讓一切無疾而終,事情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況且,先不說薪水和安全隱患,他家有那麼一大張的照片擺在客廳櫃子上,就算不是警察,也沒幾個女生願意繼續。
吳明翰知道,有些習俗後面進門的還要叫前頭的姊姊,他光想像那個姊姊本人會有什麼反應就能掉一地雞皮疙瘩。
老人家幾年前過世了,吳明翰以孫子的身份陪活著還有死去的人走完最後一程。
毛嬤最後在意的事情就是沒能給他找到另一半,老人大概都這樣,不是想要傳宗接代或是有年紀大該結婚的老舊思維,只是害怕自己走了,年輕小輩會變得孤孤單單。
吳明翰不知道毛邦羽以前怎麼樣,但毛爸除了剛開始因為冥婚的事情發過脾氣外,之後對他都很好。
剛調回比較近的駐所時,腿腳還健康的毛爸三不五時就會買蚵仔煎過來派出所,對於很早就沒有家人的吳明翰而言,重新有一個爸爸關心自己是一個很新奇並且溫暖的體驗。
畢竟以前從來沒想過,有天會和不相干的人變成家人。
說是人也不對,畢竟最重要的那個──
是個鬼。
還是個死Gay。
吳明翰想到前幾天去看的毛爸,老人家笑呵呵完全讓人想不起來第一次見面又生氣又無奈的樣子,所有的一切在十幾年中變了太多,他變了不少,習慣也是。
保護北極熊的捐款一直在持續,救了幾隻沒算,但澳洲野火時他收養了幾隻無尾熊,那時特地圈一隻毛被燒得很醜的叫做毛毛。
後來看照片毛長得挺漂亮的,大概是牠過世的人類爸爸用姓氏在保佑牠,聽說現在已經相親成功有老婆了。
把帶回來的環保餐具洗乾淨疊好,順便把環保提袋折回外套口袋,吳明翰抱起小毛呼嚕了把粗硬發白的狗毛,對著毛邦羽的照片碎碎念這幾天的工作,雖然知道對方早就投胎,但以前那傢伙有過假投胎的紀錄,他也就當作毛邦羽聽得到這些。
「不敢相信,小毛啊,我居然會對著牌位碎碎念。」把空掉的飼料盆加滿並感受了一下手裡的重量,想到這幾年每次碰面都越來越肥的小胖,吳明翰考慮了一下,決定等會兒帶狗出門走走。
總之,他們現在過得挺好的。
不論是小毛,毛爸,還是他。
「Sorry, we’re trying to find──?」
「Map?或Picture?」
很有經驗的老鳥警察面對問路的阿兜仔已經沒有年輕時會當機的青澀反應,他看著搭夥來台遊玩的年輕外國人,除了回答問題外,他甚至能在對方手機上指幾個外國人不知道的小地方讓他們去逛逛。
「對啦,等一下turn right,MRT,red line,OK?」
「Red?In the end?」
「Yes!」
以前毛邦羽還在時他也遇過外國人,小警佐坑坑巴巴地聽毛邦羽一個字一個字的講,然後一個字一個字的模仿,標不標準不好說,最大的體悟就是一場非台灣語言的對話下來會要人半條命。
現在沒有幫助,隨便幾個常見單字加上手勢反而和阿兜仔對話順利,就很好笑。
兩個年輕外國人似乎也對自己居然迷路到需要警察幫忙的狀況覺得很荒謬,差不多高的身影和吳明翰告別時打打鬧鬧的,站在原地的警察先生看著他們逐漸貼在一起的背影,突然就笑出聲音。
身高差不多,年紀也差不多,從他的方向看過去,那兩個傢伙看起來就很像是當年的他和另一個傢伙,尤其是其中一個還會喊Unbelievable的時候。
那個字他記得意思是……
「──不敢相信。」
派出所大門前的警察先生滿臉錯愕地聽見背後出現的聲音說出他正在想的東西。
……砰咚砰咚!
在日復一日平靜到甚至毫無波瀾的心臟在很普通的一句話下加速跳動,強烈的力道把胸口撞得發疼,吳明翰聽著年輕又陌生的聲音,粗糙的手指前端隱隱發麻。
應該不可能吧?
應該是說,怎麼可能?
他在不敢更大的呼吸聲中緩慢轉頭,映入眼中的是一頭蜷曲的頭髮,對方年紀很輕,手環著胸穿著一身國中制服,和之前跟他打鬧的幾個國中生是同間學校,衣服洗得乾淨,和一般的國中男生不一樣,小樹般的身型在制服襯托下是偏瘦的樣貌。
吳明翰愣愣地看著人,少年蓋住額頭的瀏海蓬鬆,一雙眼睛正直直地盯著他看,偏圓的線條透露出年紀,可顏色偏淺的瞳孔裡透出的年歲卻讓周遭的聲音變得很遠,吳明翰壓抑心裡不敢思考更深的期望,覺得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快消失的呼吸中靜止。
寂靜的世界只剩風和心跳在持續,不遠處的聲音飄遠,輕到會被呼吸遮蓋住的動靜就在揚起的唇線下流出。
「……你變老了耶,吳明翰」
名字被以一種很熟稔的方式念出,和林子晴、永康哥甚至是毛嬤、毛爸都不一樣的音調帶來辣椒衝進鼻子會有的刺激,弄得吳明翰的眼睛瞬間就泛出紅色。
紅包、荒誕的儀式、搭訕教學還有新聞畫面一口氣衝出大腦皮層,變成最後對方哭著答應會好好投胎的樣子,那些在醫院帶著淚水的記憶在夏日捲起的風中被吹起,變成又酸又疼的情緒狠狠揍向心臟,像當年差點殺掉他的那發子彈。
但在這份很疼的感覺下,吳明翰的嘴角卻背離那份痛楚的勾出弧度。
他在樹蔭枝椏的晃動聲中對著朝自己走來的國中生,好氣又好笑的,用派出所的同仁從來沒聽過的粗暴語氣說:「幹,你也不想想自己投胎多久了……」
「最好是我都不會老啦!」
「你居然還單身耶,不敢相信。」年輕學生在他的笑容下跟著彎唇,他走到吳明翰的前方,吸了吸和對方一樣發紅的鼻子,笑成月亮的眼睛浮出水氣,顫抖的指尖是當年河堤邊的故作平靜。
「拜託,最好是有誰看到我客廳有個死GAY的神主牌還敢嫁給我喔!」
被這個很理所當然的句子呈現在腦中畫面逗笑,毛邦羽碎念著一個原來你沒扔掉喔,他的手背在腰後,用一個驕傲的樣子昂起腦袋。
「給你一個機會,叫死GAY還是老公?」
「死GAY。」
「再給你一次機會,死GAY還是老公?」毛邦羽逼近已經有歲月痕跡的警察先生,他曾經也這麼問過對方,不過那個時候他是俯視的,現在換了一個角度也是很新鮮。
濕潤偏涼的手在僅有一步的距離下撫過對方眼尾的皺褶,指肉壓過那些線條,毛邦羽彎起和當年一模一樣的笑容和過去沒有的心疼,向人索討很久之前在過多的因素下沒能仔細想、來不及要、也不敢要的答案。
一個他想要很久的答案。
被逼問的警察先生扯出有點兇惡的笑,三白眼露出沒辦法的樣子,吳明翰壓了壓明顯比矮上一截的國中生腦袋,給對方一個在夏天會被嫌棄的溫暖擁抱。
然後在在夏日特有悶熱空氣中,染了一層歲月的低沉嗓音甕聲甕氣地說:
「老公。」
吳明翰說完哈哈笑出聲,他揉揉鼻子說了句不是死的真好,粗糙的臉被細緻地捧著親了親,肉嘟嘟的唇帶來濕潤感,在對視下染著同樣水氣的兩雙眼睛裡是只有他們倆才知道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