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晚春的平凡日常
時序步入三月,天氣漸漸回暖,東北的櫻花還沒開。
確定學校後,岩泉沒有閒下來放假,維持著早睡早起的生活作息,只是起床的動作不再匆忙。
這幾天天亮得越來越早,他會趕在天空方露出點魚肚白的時候將鞋帶繫緊出門慢跑。
有時候及川徹會跟他一起,出現在轉彎後的第二根電線桿,兩個人在路燈熄滅的時候折返,然後再一起找個地方慢條斯理地享用早餐;但更多的時候都是一個人,他們不會特地在前一晚做約定,也不會停下來等對方。及川和他早已不是離了對方便什麼事都做不到的年紀,也從來不是會為了誰而耽誤自己訓練的個性。
偶爾的例外出現在他留宿及川家的日子。
因為不習慣抱著睡,所以他們躺在兩床緊緊挨著的被窩裡,及川徹在醒了之後會悄悄拉開他的棉被,說是要「練習一下」便鑽了進來,岩泉看著他笑咪咪的臉,伸手把人拉進懷裡,讓體溫熨燙彼此。
他們都是極度自律的人,卻仍然敵不過耳鬢廝磨的感受,相擁著賴床、接吻、聽及川沒什麼殺傷力地抱怨他下巴上新長出的細碎髯鬚扎得他臉疼,最後在第五個貪睡鬧鐘響起時拖拖拉拉地起床。
他記住了及川所有練球的時間,但是是為了更好地安排自己的行程,也為了在他超出負荷訓練時一拳打醒他(好在這拳始終沒有揮出去)。他隱約感覺及川並不想讓他看到他最近練球的模樣,所以他始終沒有踏進木板地,只是在場館門口看著及川拎著鞋袋走出來的時候,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好久沒碰到球了。
也不知道手生了沒。
他在腦海中模擬一次,拋球、旋轉,三步助跑、起跳──
「你在幹嘛?」及川看他表情怪異,開口問,打斷他腦海中鞋子膠底與地面磨擦而出的尖銳聲響。
「殺球。」岩泉面無表情地回答。
「喔。」及川點點頭,接續下一個話題。「等下去我家嗎。」
及川沒問那要不要舉球給他。就算問了他也沒有要。
下午的時光通常在及川房間度過,及川會搬出那張矮几放在榻榻米房的中央,替兩人各添上一杯熱茶後開始唸書,他背英文、及川讀西文,然後任憑陽光灑在他倆身上。
氣氛通常靜謐又安穩──除了及川練習發音的時候。彈舌音到底是跟他們的語言不符,大多時候都只能發出嘶嘶的聲響,然後他會輕皺著眉更改舌尖擺放的位置。
岩泉隔著一張桌子盯著他好看的臉變得扭曲,暗自覺得他這努力的模樣不比發球的帥勁遜色分毫。
感覺到他的視線,及川耳尖染上一點紅潤,望著他憤憤地說:「小岩不要看啦!」
岩泉便從善如流地低下頭,戴上耳機,靜靜地唸自己的書,沒發現舌頭在不自覺間也學著他頂住上顎。
在讀累的時候及川會伸個懶腰,動動因為姿勢維持太久而痠疼的腿,然後挪到他的身旁,方才正坐的少年便沒骨頭一樣黏在他身上,還「貼心地」只躺在他的左臂膀,讓他留有一隻右手可以寫字。
有時候他自顧自地說些什麼,好像不在意有沒有得到回應。有時候什麼話都不說,只是安安靜靜地伸手把岩泉右耳裡的耳機拔下來塞到自己耳裡,窩好姿勢給自己三首歌的休息時間。
岩泉捨不得打斷,事到如今,也不打算再問及川,他的耳機難道還沒修好。只靜悄悄地放輕動作,讓一條耳機線將他們的思緒牽起。
空は青く 澄み渡り 海を目指して 歩く
(天空晴朗無雲 我們朝著海洋前進)
怖くても 大丈夫 僕らはもう一人じゃない
(害怕也沒關係 因為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岩泉仔細回想,他們從年幼開始堆積在日常生活中的大小習慣,都是自然而然生成的,沒有人特別約定、也不需要再三叮嚀,僅憑藉默契和對彼此的理解,不知不覺地注入他們的心上,融入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成為身體記憶。
いるよ 傍に 一番近く
(我在的 就在你身邊最近的地方)
今は ただそれだけでいいから
(現在 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いつかそっと 言いかけた
(總有一天 我會悄悄告訴你)
夢の続きを 聞かせてよ
(讓你知道 夢想延續至何方)
他很喜歡他們最近培養出的這個模式。或許是因為感覺到彼此都在為將來努力著,效率驚人地高。他在兩人務實的理性中莫名其妙地嚼出浪漫,更多感到安心又自在,甚至讓他有些沾沾自喜。
因為天氣舒服溫暖,因為西曬的陽光太過明媚,因為新生活即將步入軌道,或者純粹因為與那人相依,假期的時光繾綣溫柔,讓他心也變得軟綿綿一片。岩泉臉頰貼在桌上,傾倒著視線望著同樣也看著他的及川,內心斥責自己,卻又忍不住傻呼呼地偷樂。
こんなに誰かを恋しくなる
(我居然會像這樣)
自分がいたなんて
(喜歡上一個人)
想像もできなかったこと
(這是過去想都沒想過的事)
*由上至下三首曲子分別引用自世界末日〈RPG〉、ゆず〈Reason〉、乃木坂46〈君の名前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