襯衫

襯衫

朔風

入冬的季節,將秋衣收起,取出冬天的大衣準備是例行公事,喬治打算運用研究所的休假日來整理衣櫃。雖說是整理,其實他的衣服寥寥無幾,入學時也才剛量過身形尺寸,並不需要淘汰或更新衣物,倒不如說是想藉由整理舊物來回憶些什麼。


喬治拉開木質櫃門,放眼望去除了前面幾件深紅色的三高制服外幾乎都是白襯衫及實驗袍,西裝長褲則放置在下層,唯一充滿色彩的是一件米黃色的格紋背心,那是他成為「始源喬治」那一天時所穿著的裝束,想來當時只是因為緊張所以不想太過死板的上台,沒想到那身服裝卻意外成為自己在期刊上頭的代表照片。


至於三高制服⋯⋯甫才一年,卻讓喬治的嘴角微微上揚,不只是單純的共同出入校園,對於形影不離穿梭在各式研討會以及十師族會議的兩人,曾被同齡人說過衣品出奇地相似,箇中緣由很是簡單,將輝身為下一任當家,大多以第三高中的制服出席表示身分,喬治作為他的軍師也不例外,這件猩紅色大衣彷彿成了他們的「戰袍」,隨同將領與軍師身先士卒。


後頭那一排熨燙整齊的襯衫,在出場較為輕鬆的研討會兩人都是白色襯衫打領帶——當然將輝的領帶是由喬治墊著腳負責——若是輪到喬治上台發表的場合時則會多披一件白袍以示研究員的身分。


這些在旁人看來的桎梏與不得不出席的場合導致他們的衣櫃比起一般的高中生要無趣許多,制式的衣服佔了大多比例,其餘也是好搭配的黑白灰三色基本款襯衫或西褲,彷彿生活也被這些事物填滿,沒有任何色彩發揮的空間。


對此他們倒是甘之如飴,先不論一条將輝生來所背負的名號,對於喬治來說在商場閒逛遠沒有面對 CAD 的程式碼有趣,更沒有同將輝一起出席大小會議來的值得期待,他從 13 歲的年紀開始這樣的生活,僅僅兩年,卻好像已經如此生活了一輩子。


他將衣服一件件取出,確認狀態,重新掛好後放回架上,直到整理到衣櫃底部,看見那兒存放著一件折疊整齊、用密封袋裝好的白色襯衫,他手中的動作才頓了頓,然後放下原先手上的衣物,俯下身將其拿了出來。


上面落了一層灰,喬治很快地用CAD將灰塵清除,便展開袋子,裡頭的衣服保存良好,他又快速地消除皺摺,將衣服完整的攤平。


相比起喬治自己的襯衫,那件衣服明顯大了至少兩個尺碼,嶄新的彷彿沒穿過幾次,喬治看著衣服,面上的表情像春日時的冬雪一點一點融化開了來,溫柔極了。


這是當初剛流離失所借住一条家時,將輝所借他的衣服,當然不只這一件,只不過其他在安頓好生活後都還回去了,唯獨自己偷偷「續借」了一件,雖然他也說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當時要將衣服歸還時內心總有些惆悵,於是自我先於大腦一步做出了藏起其中一件襯衫的舉動。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衣服,像是在捧拾一件藝術品,棉布的質感讓他憶起和將輝相遇的那個夜晚,在烽火連天中對方一身腥血來到他的面前,意料之中的害怕與無措卻沒有到來,他只感到無比的安心。閉上雙眼,湊近了布料後深吸一口氣,喬治放緩了呼吸,動作多虔誠,肺腑用力至盡後又緩慢吐氣,像是要把這些年來對好友過多的情感都呼出。


淡淡的,一条家所慣用的芳香味道卻讓他的眼眶迫出淚水,那些回憶繾綣又隨著記憶裡的香氣充斥他的大腦,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汩汩流淌的感情,早已成為一汪潭水,繼續放任下去有朝一日還會成為大洋,他只是自以為軍師的身分與會頭腦能夠掩蓋一切,又用忙碌的生活來替自己開脫,卻忘了在感情中沒有人能夠理性而自保,一条家是十師族,他能夠成為將輝的軍師已經是最好的解答,剩下的陽光燦爛都不過是偷來的時光罷了。


喬治放下襯衫,太多的念想在他的腦海中喧囂盤旋,他閉上眼睛直到它們的沈澱下來,才再一次將衣物收納回衣櫃深處。


他深知命運的饋贈早已標明加碼,而他尚未準備好償還,反而貪求地索要更多。


他相信直到那天——或許是一切曝光在日光底下,也或許是一条家合作聯姻的那天,他會準備好將襯衫物歸原主,但在那之前,就讓少年人多一份有跡可循的思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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