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沉月

落日沉月

於校園事件之後



  從昏暗中轉醒,入眼的潔白天花板是不曾有印象的空間,耳邊傳來的心跳儀規律的脈動聲,身體十分沉重,手腳感覺就連抬起來都很困難,顫抖的睫毛睜開了兩隻不同色彩的眼瞳,白色的長髮隨意披散在柔軟的布料上,她轉動著視線,從手背上的輸液管,移到了飄動著的潔白窗簾,還有窗外的一片晴朗天空。


她看著窗外的景色,似乎這才開始意識到自己確實的‥‥依然活在這世界上


胸腔內的心臟,平穩而緩慢的跳動,就像是一片散落的輕盈光暈,太陽烙下的痕跡依然在心臟那,鼓勵著那一顆早該停下的引擎。


浮士德,終究還是存活了下來,她從未想過自己,在死亡之際會有個人願意伸出手抓住自己,這種暖意——


她的思考在感覺到右手一側的溫度時,停下了運轉,視線隨著溫度轉向右側,金色的色彩映入眼簾,髮根處還有一些黑色的原髮色,陽光輕盈的灑落在這個人身上時,就像是真的待在冬日太陽之下,被暖陽包裹住那般。


他趴在一旁,金瞳閉合著,規律而平緩的淺淺呼吸聲,指尖輕觸著自己蒼白的小指。


當伊薩克從一夜的守候中轉醒時,已經是白晝,不知何時自己就睡著,在將驅魔儀式收尾後便馬不停蹄的趕來醫院,那時候手術依然在進行中,當聽見那時候的傷勢其實嚴重到腎臟也被刺中導致內出血,如果再遲一步,或許那時救回來的生命會再次消逝……


一想到這個,他便決定將自己留在英國的時間延長一陣子,至少到浮士德身體狀況好些再走。


他直起身,金色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左手,眼睛微微睜大。


因為那隻稍微有些冰涼的纖細手指,正用小指輕輕勾住了自己的指節。


「早安。」


有些虛弱的聲音,從乾啞的嗓子中傳出,那張蒼白的面孔裡,緩緩勾起了微笑,白與紅的視線對上驚喜的金眸,流露出一股暖意。


「早安……浮士德!」





  事件後續的處理,浮士德在能夠坐起身之後,便開始在伊薩克不在病房的期間拿著電腦處理,與學校的聯絡中,能得知那個班級的家長們紛紛要學校負責,逼得校方讓學生們返家停校了一陣子。


事件起因在調查受害者班級名冊中,便能得知一二。


班級中確實有一名轉校生的存在,並且因為比起自己以前,現在的網路也更加發達,霸凌跟排擠的事情即使能夠對外求救,自然也有在網路上壟斷求生道路的辦法,他們的欺凌開始在網路上蔓延毀謗與抵損,讓那個女孩逐漸崩潰。


而在這之間,不知道不可名狀是否真的會因為人類的情緒不穩定、精神狀態低下而更被吸引,這個女孩就這麼不巧的被附身了,連帶著周遭人、整個班級都被影響。


但在禮拜堂內究竟發生了甚麼也依然無法查明,無論是因為在驅魔過程中的激烈戰鬥還是一開始的鋼絲,都早就證明無論怎麼查都可能無濟於事。


這間學校或許在這之後會因為整班人死亡而面臨廢校的局面,到那時候再助長點火苗,局勢就十分明顯了。


浮士德輕敲著鍵盤,一邊打著報告與分析額外工作的數據,聽見門外傳來異響,便迅速的闔上電腦放回了床邊的架子上,像是偽裝成看窗外風景,直到門被打開,固定時間來探望自己的伊薩克來了以後,才停止了手邊的工作。


很感謝當時他能在自己昏厥以後負責處理後面的收尾工作,但無論如何,工作的進程還是慢了不少,加上近期都無法連絡上馬加雷特,或許時間已經快到了也說不定。


這麼想著,就像是腳下的道路正在從後方一一崩塌,腳步如果停下了,一切就再也來不及,需要準備的事情、焦急的情緒都再不斷累積,每當這時候——就必須犧牲休養的時間




  或許是長年以來,她逼迫自己的習慣,本該住院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在第二週確認能夠行動的情況下便想辦理出院。


浮士德想辦理出院的那一日,也許是連天也在看,伊薩克碰巧提早來照顧浮士德,當他看見浮士德自己起床出現在走廊,甚至換了一身外出服,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提早出院想把落下的工作處理完,身體已經無大礙了,沒事的伊薩克,你也剛好可以回美國了,抱歉讓你留在英國這麼久。」


她是這麼回答的。


或許很多人都會這麼覺得,伊薩克是個不怎麼生氣的人,甚至有時候還會打哈哈過去,是一個溫柔又和善的個性——所以當浮士德注意到對方緊皺的眉間,明顯帶著怒意的神情時,下意識的閉上了嘴。


「你不知道我是懷著甚麼心情在替你做心肺復甦 ,你的呼吸停止了、心跳也停止了,我差點——以為就要這樣失去你。」

他的聲音在顫抖,充滿了擔憂與氣憤,從心底上升的火苗是為何而竄起,從他的表情、眼神,因為生氣而握緊的雙手都能看出來,所以當看見他的神情如此憤怒的時候,浮士德有些不知所措,雙手放在身前,像是在認錯一樣。


伊薩克胸前劇烈起伏,但很快的他便緩和了下來,冷靜過後卻也露不出笑容,皺著眉間微微側過頭,爭吵讓空間彷彿停止了流動,只剩下走廊裡寂靜的燈泡嗡鳴聲。


她想說些甚麼,卻甚麼也說不出來,她不知道該怎麼道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直到伊薩克扯著嘴角的肌肉,嘗試再次露出以往的微笑時,那從中流露而出的難受與悔恨像是向自己打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對不起、我不該那樣的態度對你...你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


——請你,不要像這樣逼迫自己微笑。


「你不該道歉,也請你別道歉,我喜歡你平常的笑容,如果你很生氣就直接對我發火,因為那是我應得的。」


「我才該對你道歉,我確實沒有想到有人會這麼為我擔心,因為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對我說,是我要謝謝你才對...對不起,伊薩克。」


「也請你別自責,那種情況下反而是我自己應該要注意環境,也不是新人了...還發生這樣的錯誤,這不管怎麼說,都不該是你的錯誤。」


「我會好好回去住院的,陪陪我好嗎?」


她試圖用平靜的語調道歉,銀色的眸子中流轉的緊張與擔憂,還有深深的歉意卻怎麼藏也藏不住,前傾輕輕抓住了伊薩克的袖子,望著對方的金色眼中,卻只是看見了憂傷而黯淡下的神色。


「……伊、」「我陪你回病房吧。」


浮士德不再說話,只是垂下了眼眉,輕輕地頷首後,卻依然被溫柔地攙扶著走回至病房。





那一日的夜晚,她獨自思考了許久。


瀕死的體驗,總是能讓一個人改變,看了一遍自己一生以來的經歷、看清了自己所執著之物,以及知曉一切罪孽該如何承擔,若說改變的痕跡不明顯,畢竟那並不是肉眼所能看見的改革。


而是精神上、如同羽毛撫過水面,所殘留的餘波。


而這份餘波,則是永遠烙印在靈魂上的經驗,自己似乎放下了些甚麼,以及拾起了更加重要的東西。


決定,在一切結束之後……


「去做些,從來沒想過的事情好了。」



Repor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