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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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的循環像是沒有到頭的一天。只要這麼想，日常就會產生改變。

　　丹妮卡總是穿戴整齊，頭髮也挽得俐落，一身黑色長裙與素淨的白色圍裙，洗得乾淨、燙得平整後穿上，就是她每日最標準的打扮。她纖瘦的身影日日都在宅邸裡來來去去，起初什麼雜務她都要視情況搭把手。剛抱著一大籃的衣物到外頭晾好，就又轉身回屋裡清掃。她和宅邸裡的誰都維持著良好的關係，但鮮少與他們說笑，總是優先將份內的工作做好。所以關於她的事情，除了查過她身家的公爵與公爵夫人之外，旁人一無所知。

　　丹妮卡的性格在工作上一絲不苟，未曾懈怠也從不玩笑。被吩咐了的事情不需要人家說第二次，有所疏漏之處也會盡力改正。公爵夫人最欣賞她的一點，是她從不好奇不該好奇的事。所有不該被知道或不該說出去的，她都會裝作不知情，看見了也會當作沒看見，聽見了也會當作沒聽見。

　　於是到後來，公爵夫人更喜歡丹妮卡在身邊服侍，要她就不用花心力在宅邸裡那些繁雜的瑣事上，只用心替自己燙衣、摺衣、沐浴、盤髮、更衣才是要緊事。加上丹妮卡讀過書，識字、寫字皆沒有困難，許多時候也能幫公爵夫人書寫一些簡單的書信。

　　這並不是每個侍女都能辦到的，所以穩妥的個性與受過教育的條件下，讓丹妮卡在宅邸裡愈發受公爵夫人喜愛，到哪都帶著她。丹妮卡並未因此驕矜，低調得一如從前。

　　公爵長日不在宅邸，總是聽說有要事得在外處理，丹妮卡見到他的時日很少，每每碰上公爵回來也只是低著頭聽候吩咐。起初公爵並未注意到丹妮卡，畢竟一眾侍女的人如此多，看著也是眼花，誰是誰他從來也沒有認真分辨過。直到自己的妻子重覆呼喚同一個名字，也總是那個纖細的身影來到身邊，帶著淡淡的茉莉花水氣味，用輕柔的聲音回應呼喚。

　　「丹妮卡。」

　　公爵記住了這個名字，也記住了頭一次叫喚，丹妮卡朝自己投射而來的目光平和，沒有勞累或慌忙。從未認真看過的臉蛋白淨秀麗，稍加打扮的話，說是個上流社會的小姐也不會有人懷疑，「公爵，請問有什麼吩咐？」

　　「待會幫我泡點紅茶吧，送到我的書房。」

　　「是。」丹妮卡在清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之後，就會垂下眼，旋身去處理。

　　公爵難以將目光從丹妮卡的身影移開，就算是丹妮卡已經走離了他的視線範圍，他還是會持續注視著丹妮卡背影消失的所在。

　　公爵夫人察覺到自己丈夫連日來的不尋常，但丹妮卡的態度始終沒有改變，也沒有過分親近公爵，所以公爵夫人一直按下不提。

　　「丹妮卡。」公爵夫人從鏡子裡看著在一旁為自己編髮的丹妮卡，輕聲呼喚。丹妮卡微微抬眸，暗紅色的眼瞳總是沒什麼情緒，看不出好惡，「明天你休息一天吧，我要出門一趟。」

　　「明天就是宴會了，夫人不參加嗎？」丹妮卡的動作微微一滯，但很快地將頭髮編好，盤了上去。

　　「不了，要去見一位朋友。」公爵夫人看著自己精緻美麗的髮式，還有替自己編就這一切的丹妮卡的雙手，「我明晚才會回來，你就在房裡休息，或要出門也可以。宴會的事交給其他人就好。」

　　「是。」丹妮卡沒有問緣由，也不堅持，既然公爵夫人這麼說，她照做就是了。

　　丹妮卡在隔日的宴會中，確實並未在宅邸裡走動，而是老實地待在房裡休息。她看著掛著牆上樸素的侍女服，又看著窗外的漆黑，聽著門外總隱約的熱鬧樂聲和歡笑。丹妮卡見識過那樣繁華又夢幻的宴會，每個人身上要價不菲的套裝與華袍，胸口與頭上華麗的珠翠，纖纖手指上的昂貴指環，隨便取下一項的價值，都是平民工作了數年也無法觸及的數字。

　　丹妮卡不曾在那樣不屬於自己的虛幻中感到迷醉，身上的服飾明白地告訴她，自己的本分是什麼。所以她沒有妄圖，沒有僭越，只是穿越了那些浪漫的舞步、曖昧的笑語，安安靜靜地將凌亂的桌面收拾好，把所有骯髒的碗盤帶到廚房。

　　貴族的眼裡總容不得一丁點的髒亂，那該是與他們無關的辭彙。

　　叩叩──

　　丹妮卡的思緒被一陣敲門聲拉了回來，她去應門之後，很快地又將門關上。牆上的服裝被取下，只留下一個空蕩的衣架。

　　丹妮卡走進一片喧鬧，看著大廳裡總是熟悉的幾張貴族的面孔，公爵的朋友。還有應該是這次才受到邀約的對象，看著眼生……但這些一直與她無關，她不需要去記得這些人，只要記得他們誰都不能得罪。

　　原本負責今天宴會相關事宜的侍女臨時生病了，剛才便是管家來請求她幫忙。雖說是請求，其實丹妮卡也別無選擇，在這間屋子裡，她僅是一名隨時可被替換的侍女，也從沒有說不的權利。但丹妮卡已經習慣了每日的忙碌，讓她待在房裡什麼都不做，才讓她感到不習慣。

　　所以丹妮卡很快地掌握了該做的事，隨著自己的同伴在大廳裡維持著這裡的光鮮亮麗，舒適的環境、可口的食物、適宜的溫度、優美的演奏……無論外面如何寒冷漆黑，這裡必須得溫暖明亮。公爵的面子取決於他們這群僕人的努力。

　　公爵有面子，他們就有飯吃。

　　「丹妮卡，你把客房整理出來，待會公爵的朋友要在這裡睡一晚。」

　　正當丹妮卡將廚房備好的沙拉與甜點一一端出來時，其他人又交代了新的工作。丹妮卡沒有遲疑地將這些食物擺放到長桌上，順道收了幾個空盤與酒杯離開。她帶著掃把與抹布去清掃了宅邸邊角的一間客房，雖然離大廳有點距離，但空間寬敞又寧靜，每次接待客人總是會優先將這間打掃乾淨讓他們住。

　　房門虛掩著，丹妮卡獨自在裡頭掃地，把桌椅、床頭都用抹布仔細擦拭，更將床上的床套與棉被都換了一組，把舊的放進提籃裡。她的專注讓她並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門外的視線。

　　門縫又被推開了一些，那人只是緊盯著丹妮卡蹲伏在地面上擦拭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