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救贖的距離
Maple──高崎進也視角
下診之後,我照例拎著便當回到那間窄小的公寓——我的臨時住所。
這地方談不上舒適,窄小的客廳裡堆滿醫學期刊和各式病理論文,像是一座隨時會傾倒的紙張山。我沒有整理的習慣,對我來說,這裡更像是臨時棲身的研究室,而不是住處。
門鎖轉動的聲音在公寓的走廊裡迴盪,孤零零地提醒著我: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
手上的公事包被我隨意丟上沙發,發出沉悶的聲響。桌子上也沒乾淨多少,我伸手將散亂的紙張、筆記推到一旁,硬生生清出一塊勉強能放便當和筆電的小空間。
我把便當放在桌上,卻沒有立刻打開筆電,也沒有像往常一樣配著紀錄邊吃邊敲字。
今天,我反而連觸碰鍵盤的欲望都沒有。
筷子夾起的飯粒在半空中停住,思緒亂成一團。
——該怎麼做,我才能更靠近他?
這四週下來,荒谷的表情與反應一點一滴刻進了我的腦海。
那渙散的眼神,佈滿冷汗的掌心,甚至在極度痛苦時仍緊咬牙關、不肯倒下的神情。
我看在眼裡,那孩子不只是臨床數據,而是……一個真實的人。
我想了解他。
我想理解他在這些年裡,到底背負了多少痛楚。
我想幫助他,脫離那片充滿血色與斷肢的惡夢。
但同時,我心底湧上來的,是另一股截然相反的恐懼。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我的身分呢?
如果他看見,我其實與那些加害者沒有不同?
那孩子還會願意坐在我的面前嗎?還會認真聽我引導、依靠我為他帶出的錨點嗎?
我想答案不言而喻。
他會恨我、會想撕碎我。
我……甚至沒有資格談「救贖」。
因為當年,我也是造成他墜入地獄的一枚齒輪。
真是可笑。
我用手掌遮住眼睛,額頭緊緊抵在掌心。
黑暗之中,唯有那個孩子的身影仍清晰無比。
*
——這四週下來,某種奇妙的情感在我心裡逐漸發芽。
它既不像單純的責任,也不是專業上的同理,而是更複雜的東西。
像是補償,又像是某種執念;既沉重,又讓人無法轉身離開。
我明明該守住距離。
卻一次又一次,在他顫抖的聲音裡、在他回望現實的掙扎裡,感覺到心臟被某種力量緊緊攫住。
救贖?
或許我想要的,並不是他獲得救贖,而是……
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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