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15_地獄蘋果裹碎肉末

秋季15_地獄蘋果裹碎肉末

阿蘭·梅薩羅斯


:地獄蘋果裹碎肉末:


【材料】

有多少放多少。

海港安索格遍地盡是,筋絡、骨膜、肌肉、或者油嫩的脂肪部位各有所好,供需懸殊便會造成浪費,但也是因為數量繁多所以才有挑選良品的機會。

颳來的鹹澀海風劃開殘存的皮肉,外翻的肌理足以讓我檢索並驗證其美味程度。那些被彼此信念狠狠穿刺過的傷口被淚水淹成的浪打得翻白,汨汨淌著新鮮的血,如同在砧板上被拙劣技術四分五裂,去鱗斷尾的魚。

好處是不用添加過多調味,肉團們就已經足夠鹹腥。

地獄蘋果

十三顆。

我在安索格一處偏僻的、也被打砸搶燒得差不多的倉庫間找到的剩餘食材。

神學家將它搗成泥,數學家把它削成片,身為料理學家的我則傾向窯烤;他們說這是某個貴族子弟遠渡重洋帶回的羞辱,我卻覺得它食之無味,一如豬玀的悲慘人生。

它發芽的樣子不太友善,我把那些長出莖枒的地獄蘋果扔回土裡,讓它們自力更生。

剩下的小圓塊不多不少,便是教典中不太吉利的數字,也不算愧對它的地獄蘋果之名。

乾酪

兩塊。

聽起來有點怪,但這是我在克勒門斯購買的貝森名產。

口味不算好也不算壞,但我應該不會去買第二次。

再也不會。

辣椒汁

一小瓶。

我從某個口袋裡翻出來的舶來品,名為塔巴斯科的摯愛物。精緻的玻璃瓶上頭繪著全家福,漂亮的花體字寫著被抹糊的數字。

我猜它在海上早已被兌了酒水稀釋,又嗆又辣又麻害我像是被病患們集體啃咬嘴巴——只是個比喻——抹在眼上可以提振心神,擦上傷口能夠健步如飛,含進嘴裡立刻精力旺盛。

適合現在。


【作法】

1. 將地獄蘋果的中心去核。

2. 將肉末塞入塞入地獄蘋果,將乾酪填進地獄蘋果前後。

3. 用肥厚肉片繞封地獄蘋果一圈。

4. 在火上烤它。

5. 淋上辣椒汁,上桌。



【備註】

我站在王軍姍姍來遲的馬車之後,他們揚起的塵囂不比浪潮拍打出的號角聲好上多少。庸碌的烏鴉們用長長的喙啄開撕裂的皮肉一探究竟,如同鐵戟和刀光,分不清敵友,無所謂死傷。

雖然我有著不好言說的怪異癖好,但我對親手致人於死沒什麼興趣。我見過鮮血淋漓的巨大傷口,就算胸腹被破開一個大洞也有人能苟延殘喘地活——惡魔以高昂的憤怒和歡快作為武器,所以人們更應該慶幸這種時刻被神所愛。

遍地混沌才是祂願意踏足的地方,正如生命在血泊中滋長,沉靜的悲傷與恐懼正是祂的餌食,如同戰爭帶來的濃厚養份讓盜匪翻身,讓貴族富得流油。


在路間急急忙忙、策馬與我擦肩而過的騎兵有一雙令人無法忘卻的眼,像是偽神散佈的夢的種子,純粹地直擊人心。

被慾望沾染的神性有些汙濁,我在其中感覺違和,卻也理不清其中真諦;犧牲奉獻不過是漫天大謊,效力還略遜於燃燒天聽的天堂之花。

或者讓那粉色瞳眸有一瞬收束的地獄蘋果。


我看見遠方的船舶燃起火光,用來防波的石牆碎裂,浪潮帶著血的腥味倒灌。

庇護所的聖像被狂妄和貪婪砸碎,緊閉的大門在風中蕭瑟,遠渡而來的外鄉者和看不清面貌的本地人諷刺地用傷害堆疊在一塊,糾纏手腳看上去如同愛的本質。

而我沒想過在這裡會再度遇見那個對神感冒的女裝少年。艾肯傷痕累累地符合經典裡墮入凡塵的想像,他微弱的呼吸像是遲遲未見的神蹟,在吐息間打響每次的閃光。

我借了修道院裡的爐火,並自告奮勇去清理院前的一片狼藉。反正這種垃圾差事總歸有人要做,我還能將資源回收得更加妥當,何樂不為。

我把製作完成的地獄蘋果分送出去,將其中一顆壓碎成泥,加進新鮮的細碎肉末餵進艾肯嘴裡,他在安穩的睡夢中皺起眼眉。

旁邊有著煙灰色鏡片的鳥嘴醫生表情嚴峻,有過一面之緣的、粉紅色頭髮的鳥嘴醫生神情肅穆,像在咀嚼她最後的晚餐——現在並不是告知對方村夫愛情故事結局的良好時機,於是我閉上了嘴。


除此之外,我還是盡了協會醫生的應盡義務。

有些病患在催促我慢條斯理的動作,好像我只要再慢一些敷上治療用的肉片,他的五臟六腑就會因為承受不住過大的壓力而流出切口。他哇哇大叫哭喊的模樣讓原本死氣沉沉的診間變得神清氣爽,我替他沾黏異域的辣汁於傷處,祝願他後日安穩,信仰虔誠,早日康復。


當我再度拜訪修道院時,一旁持續忙活著的、有著煙灰色鏡片的鳥嘴醫生,友善地替我指明康復了的艾肯的去處。

船隻木屑漂流在海潮之上,殘肢雜存的海域裡偶爾會沖刷出蒼白的腳腿和臂腕,發灰的指尖撓著海港邊緣,對陸地有所依戀,卻被洋流吞噬其間,成為無波的浪。


神從海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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