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04_演算法I
撒該‧麥克勞德As above, so below. As within, so without. As the universe, so the soul.
熱浪來襲於穫月,暑氣侵襲至深者或許無藥可醫,願主垂憐;熱月至菓月間會因此再爆發一次難纏的熱帶病,別被刺骨的燒灼矇騙,那些嗡鳴才是罪魁禍首。保持乾淨,充足飲水,凡事小心為上。
星星不會總是閃爍,數字不會給予完全正確的答案;我的占卜只能做為參考,那些流言蜚語更是不必理會。阿蘭·梅薩羅斯,不要在意黑暗中的眼睛,你行走於庇護之下,沐浴於光明之中,就算感到刺痛,祂們也必不能傷你分毫。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當你凝視起祂們,祂們也同樣凝視著你。不要害怕。
無法所視之物皆為虛妄,需要警戒的只有人類之心。
我會與你同行。
就算我有許多更重要的事得做,我還是把占卜年曆提上自己的排程。
我厭惡撰寫這些所謂的預言。明明是揣測神旨的禁忌,但是主祭千拜託萬拜託,我只好答應下來做這種矇眼瞎掰的苦差活。
那些大人物們總愛聽些好聽的,不算天氣、不卜豐收、不問疾患,他們想知道的只有遠方戰事的臆測。「國債或者金子,」我的雇主諂媚至極的問:「麥克勞德老師,您覺得東或者西,哪個比較好?」
難道我看起來像隻會遠渡重洋、帶來戰線捷報的信鴿?
他們總是問錯問題,我討厭歸討厭,卻也不敢怠慢。沒有答案,我只好皺著眉頭胡謅出一個模稜兩可的安全答案。這大概是我這幾年下來進步幅度最大的技巧之一。
我寧願花更多的時間把那些教會小妞和貴族小姐口中的趣聞軼事整理起來,加油添醋,編纂成一本標題詐欺的戀愛百分百寶典。也許會有滑稽貴族或者脾氣暴躁的農家村夫能在其中找到一點自己的身影,但是,哈,他們識得的字肯定不夠他們理解那是自己。
所有對愛情滿懷憧憬的少男少女們都可以免費翻閱,好讓他們殘忍地夢碎一地,免除之後好幾個月連綿不絕的心痛難耐,和用無病呻吟騷擾成人帶來的煩憂。
——但這並不代表我不贊成愛。
所以我想說說阿蘭。
阿蘭·梅薩羅斯,那個跟在畢夏普身邊的綠眼睛跟班。我早就忘了我們是怎麼搭上話的,畢夏普那個傢伙的佔有慾強得嚇人,他甚至讓那隻藍嘴鴿子監視我們的行動——可惜我不會馴養烏鴉,要不然我也能來個迂迴戰法。
我喜歡和阿蘭說話,因為他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阿蘭甚至連自己的姓氏都拼不對,那個天殺的畢夏普沒有教他,就算蓋了手印也沒辦法騙到他一紙心甘情願的賣身契,我一時之間也看不懂阿蘭到底是笨還是狡猾。
那些讓我代寫情書給女孩子的信裡,總是有那麼一句「妳笑起來的眼裡有星星」,俗氣,但是好用,就如他們的感情線一樣波瀾不驚,情人眼裡出美人。
但是,總是那個但是,但是阿蘭不一樣。他笑起來時像是星星落進起霧的湖泊裡。我從沒見過如此懾人心魂的畫面,細細碎碎的流金發著光,而阿蘭彎彎的、漂亮的眼裡全是我。
像是此時此刻,全世界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我連算都不用算就知道自己戀愛了。我起了滿身快樂的雞皮疙瘩。
比起那些排隊花五十金讓我替他們占卜好確認自己的三心二意究竟所屬何方的人來說,我真是省事省錢又省力。
儘管叫我斂財吧,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就算消極怠職,也依舊三分認真五分戲謔地給了那些在人生中找不著方向的迷途羔羊們本日、本周、甚或本月的人生建議:「喝露水過活吧!一切從簡,成為仙女自然便會好過許多。」
荒謬的是克勒門斯還真的為此多了些真假未知的仙女傳說。
我想我的星盤也有些年久失修,染上我這幾年總是報喜不報憂的壞毛病。
我經不住好奇,想去窺探阿蘭的過去,甚或他的未來。就像我最討厭的瘋小孩一樣,我也一樣瘋了,在做同樣可恥的事情。
我看見一片黑暗,數字導向未知。戀愛是連天機都難以洩漏的未解之謎。
我突然想起阿蘭告訴過我的故事,神話裡的怪物在他的話語裡被切得支離破碎,那片漂亮的湖泊變得黯淡無光,被森林環繞、被黑暗籠罩,看不見靈魂,皆是滿面的空無。
那時的我擁抱了他,而阿蘭在耳邊輕聲問我:「撒該,你相信我見過神蹟嗎?」
我從未覺得自己名字的音節如此好聽。
我說我相信。
因為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