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

白雪皚皚

斐遲 - 江雪さに


  呼——


  頂端的火光被輕輕吹滅,輕煙裊裊升起,江雪左文字拾起香台置於木桌的小石板上,將徐徐燃燒的線香斜斜地固定在香座裡。


  審神者桌面上的紙張相當凌亂,任務書裡的筆跡狂放到估計連本人都認不清。


  每個奮筆疾書的夜晚,越接近凌晨時分,審神者的字跡便會愈來愈奔放。畢竟那時的她總是會突然「以頭搶桌」,接著清醒少許,再繼續未做完的工作……如此反覆直至完全昏睡於木桌上。


  江雪左文字回到房內另一側自己的矮桌前,按照紙張右下角的編號整理了排列順序,從頭到尾認真地看了一遍,隨後根據記憶裡昨夜審神者邊寫邊念的內容,將任務書重新謄寫了一遍。


  待他善後完所有審神者遺漏、缺失的工作也已經午時了,簡單地用餐完畢後他重新燃起一隻新的線香。


  淡淡的檀香盈滿了整間臥室,他跪坐於榻榻米上,閉眼進行冥想。


  留於空氣流通的門縫悄悄地探進一張黑且長的鳥喙,黑珠子般的眼眸望向男子腕間的佛珠,小小的腦袋左右晃動,彷彿在想著什麼。


  江雪左文字睜開眼,和小巧的來客對視。


  「脫隊了嗎……」


  他正欲起身,庭院便傳來急促的雁鳴,門口的大雁振動翅膀,晃著身子轉身離去。


  江雪左文字透過門縫,靜靜地看著牠方才站立的木製地板,又徐徐地閉上了雙眼。


  當他再次睜眼時,香座裡已再次落滿了灰。


  今日出陣的隊伍似乎回來得有些遲了。


  這個想法剛浮上心頭,外頭走廊忽地就有了聲響。來人似乎非常疲憊,沉重地拖著步伐,斷斷續續地停下又起步。


  江雪左文字沒有起身,僅僅只是從收納飾品的盒子裡拿出了一些物品,和稍微調整了跪姿。


  等了許久,門縫才緩緩地出現了一隻手掌。


  啪——


  掌心重重地敲在了門邊,接著慢慢地推開了木門。


  「あるじ。」


  知念樹沒有回應,她扯下肩上的披風,將身上所有礙事的物品和武器通通卸下,快步地朝江雪左文字走去。


  她迅速地躺下,頭枕在近侍的腿上,雙手環住他的腰,面朝柔軟的腹部,深深地吸了口氣。


  她輕輕地蹭了蹭,小聲地說:「吸雪。」


  「あるじ?」


  「沒什麼。嘿嘿。」


  知念樹又安靜下來,望著眼前深藍色的衣物布料發呆。她的髮間夾雜著一些雜物,似乎是林間偵查時沾上的落葉和樹枝。


  江雪左文字將它們一一取下,順帶梳理了審神者有些凌亂的髮絲,拿起小樹形狀的髮飾夾起她的瀏海。


  「好累。」


  知念樹說道:「好累。」


  「ゆきたん,我好累喔。」


  江雪左文字的手頓了頓,改為輕輕撫摸審神者的頭頂,一下又一下。


  「休息吧。」


   知念樹在近侍的安撫下閉上眼,久久都不曾言語,似乎真的睡著了。


  江雪左文字的視線掃過知念樹眼下淡淡的烏青,又落於她丟在門邊的傳送裝置與武器。


  「出陣嗎……」


  他宛如嘆息般地說著。


  「ゆきたん,你喜歡你的名字嗎?」


  知念樹忽地說道,她沒有睜眼,攬著近侍腰部的手再次收緊了一些。


  「應該很喜歡吧,因為這是板部岡江雪齋先生的名字。」


  「我也很喜歡喔。」


  知念樹翻身,一隻手撐起,和跪坐著的江雪左文字對視。


  「每一次看見、提及『雪』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你。」


  「不只是因為名字……ゆきたん,你可能不知道,人類肉眼可見的光線稱為可見光,而白色是可以折射出大部分的可見光的。」


  她起身,學著近侍跪坐在地上,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一塊小小的、白色的物品攏在掌心。


  「我很難向你解釋,因為我也說不清楚……我想告訴你的是,雪是白色的,而你也是。」


  知念樹拉過江雪左文字的手,手心裡的物品轉移到了他攤開的掌心。


  那是一塊雪花形狀的壓克力片。


  「江雪,透過你我總是能看見人類的多面性與矛盾。身為一把刀卻不喜爭鬥,作為承載人的各種慾望而誕生的刀,卻希望世間再無悲傷……」


  「這些人類帶給你的不幸和苦痛,以及你本身所擁有的善念與仁慈……從你身上折射出的這些情感,都非常非常的吸引我喔。」


  知念樹拆下瀏海上的髮飾,撩起近侍一側的鬢髮別到了耳後,替他夾上了小樹髮夾。


  看著自己的傑作,她悄悄地笑了聲。


  「ゆきたん,你這樣也很好。」


  「之前本丸的刀劍男士太少了,常常需要你出陣……但是現在不用了,本丸擁有了很多很多的刀,有善戰的、好戰的……不喜歡上戰場的刀不再出陣了也沒關係。」


  「不是能夠出陣的刀才是審神者的刀。」


  「偵查、搜索物資、耕作、打掃,本丸的每一件事都需要有人做,就像齒輪只有單獨一個是沒有辦法運轉的。」


  知念樹撐著江雪的肩膀,他身上縈繞的檀香氣息比房內飄散著的氣味更濃厚,興許是因為她房內的線香總是由他點上的吧。


  知念樹和江雪左文字靠得很近,她明白這或許是她的錯覺,卻依舊認為他的眼眸裡彷彿閃著柔和的水光。


  他人總說他刀如其名,冰冷如雪,尤其他的曈色彷彿凝結的冰霜,刺骨凍人。可她卻執意地認定那是溫柔的深海——深海總是包容著、承受著人們的私慾,憑著自己的力量,一一消化、緩解這些並不屬於他的苦痛。


  「所以,你這樣就很好了。我很喜歡這樣的你。」


  在知念樹溫熱的唇貼上他的眼簾時,江雪左文字怔了怔,繼而緩緩地抬手扶住她的腰,支撐著她早已筋疲力盡的身軀。


  「不出陣你也依舊是我的愛刀喔,江雪。」


  在審神者將所有重量倚靠在他身上,把玩著他的長髮時,他抬起頭,視線望向了牆上掛著的斗笠與裝束。


  「我知道了,ある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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