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生活給妳檸檬,就做檸檬汁?》
花子「我說,這是怎麼了?」
青年甫踏進門就踢到一條白皙的小腿。
定睛望去,那條小腿的主人正如屍體般橫躺在地,讓明里進房的時候差點以為發生了命案。
倒在眼前的女子身邊散落幾顆沾上美乃滋的圓球,有深色的污漬從她垂落的櫻色髮絲邊散開,還有一些弄髒了髮梢。
而她飼養的黑貓不斷在「屍體」試圖遮擋什麼的手邊晃來晃去,連指尖都有不少細細的紅痕。
⋯⋯是被貓咬了嗎?
抱持微妙的疑惑在她旁邊蹲下,明里掀起穂子蓋住的手心,發現她掌中也躺著幾顆章魚燒的殘骸。
所以是為了阻止貓又爬不起來才躺在這裡?但很不合理啊。
見救星到來,臉色蒼白、勉強回魂的女子發出小小的嗚咽聲,但似乎仍沒有要自行起身的意思。
「⋯⋯還好嗎?」
總感覺她慘白的臉色不太妙,青年從桌上拿起紙巾邊幫她把狼籍的指尖擦乾淨邊問。
「把櫻助⋯⋯帶走⋯⋯」
瀕死的女子只擠得出這句遺言,隨後便趴在那裡不動了。
「哦——那我等等再來關心妳。」
話音剛落,他順手抓起還想偷勾一顆章魚燒的櫻助,熟門熟路地把貓扔進穂子房間。
當然也不忘要把房門反鎖。
無視了在門邊抓撓、開始發出奶音撒嬌求人放牠出來玩的黑貓,他重新回到案發現場,盯著那兀自躺在地上,感覺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飯的人類。
放在這裡也不是辦法,總之先帶走吧。
「在我把妳拉起來之前,妳要不要先說一下妳到底幾天沒吃飯?」
「⋯⋯我⋯⋯差點⋯⋯就能⋯⋯吃到⋯⋯飯了⋯⋯」
感覺對方連基本的邏輯能力都開始喪失,他只能像托起貓那樣,無奈地將穂子提到一旁的沙發上放好。
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呢?
*
——時間快轉回明里進來的十分鐘前。
叮咚!叮咚叮咚!!
清脆的門鈴聲響起,已經因為經痛生不如死超過兩天的穂子躺在客廳的懶人沙發,足足耗費了將近五分鐘才好不容易移動到門邊。
根本沒心力吃飯的她終於想起自己該進食所以訂了餐,可下腹部時不時傳來的的刺痛彷若利刃戳刺,讓她每次想要起身時都被疼得定格在原地。
為什麼我家的貓不能變成人呢?要是能變成人就能幫我拿外送了⋯⋯
「喵喵、喵——」
看見主人終於從死屍狀態進化成活屍,認為自己能趁機跟她玩的櫻助快樂地在女子身邊跑跳,活潑程度與行動能力幾乎為零的穂子呈現兩種極端。
不能變成人就算了,牠還只會喵喵叫著要吃的,好爛。
連出聲叫櫻助去房間的力氣都沒有,穂子在發現自己耗盡全力卻只移動了一公尺後果斷決定放棄。
可是我好餓我想吃飯⋯⋯
不停傳來的飢餓感終究逼迫她繼續前進,穂子又浪費了另一個五分鐘,才成功爬到門口把外送拿進門。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眼下她正遇上了倒霉三連發的情況,慘絕人寰的程度大概只能說神明跟她結仇。
被自己方才踢到一邊的懶人沙發絆到腳,直接往前撲倒的穂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提袋中的章魚燒整盒以流暢的拋物線飛出。
它們彷彿夏日的煙花般四散落地,帶著微微抖動的柴魚片與海苔在地上彈跳,最後留下美乃滋與醬汁做成的腳印。
「喵嗚——喵嗚——」
聞香而來的櫻助像是覺得主人不夠忙,趁她努力拖起病體趴著收拾的時候竄到腳邊。
牠像追逐毛線球般滾起章魚燒,順便在地板上拖出彗星尾巴那樣長長的痕跡。
看著眼前無法以一己之力阻止的混沌,穂子只覺得想哭。
現在的她連站起來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僅有像條毛毛蟲般在地板上移行,把那些散落的圓球用手遮住以免被貓搶走。
而她的男友則是在那之後的三分鐘,於推門進房的那瞬間不偏不倚地,踢中了她脆弱的小腿。
——殺了我吧,這個破身體我真的不要了。
經痛與飢餓帶來的絕望雙管齊下,散落在地的章魚燒與搗蛋貓成了壓垮穂子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在整個人被明里抱起的瞬間扁了扁嘴。
下一刻,覺得自己今天衰得像一次倒了八輩子楣,她抱緊對方的脖子委屈地落下一滴眼淚。
「我好餓⋯⋯」而且也好痛。
「⋯⋯」
看著她難得這麼脆弱的模樣,明里有種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感覺。
到底是要先唸一頓還是先把人照顧好?真難選擇。
*
「拿著。」
從櫃子裡熟門熟路地翻出一袋薑茶,今日看在穂子彷彿瀕死的份上他便沒有惡作劇,而是普通地沖了一杯熱飲,另外附帶把插上電的保溫毯放在她身上。
「謝謝⋯⋯」
感受著熱辣的薑茶在體內升起暖意,覺得自己稍微能恢復點行動力的穂子努力撐起身體,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望著青年在廚房裡忙進忙出。
熟練地把蛋打進碗中加入糖與味醂,明里以標準姿勢拿筷子前後各攪拌了十下,接著倒入泡好的柴魚高湯,再快速而仔細地把前置作業都處理完畢。
鍋子的預熱還需要一點時間,明里把筷子放下後望向繼續掛在沙發上的女友。
「妳都是這樣照顧自己的?」
「我——沒有——」
語調聽起來依舊沒什麼活力,她的每個音節都拖得像個小勾子。
「那請妳解釋垃圾桶旁邊整理好的垃圾是怎麼回事。」
「我就不會煮飯嘛⋯⋯所以禮拜五有點東西來吃⋯⋯」
也差不多就是在那天晚上,經痛大魔王提著球棒砰地一聲往她的身體揍下去。
然後痛到現在都還沒好,基本上完美地毀滅了她的假日。
「⋯⋯今天是週日了。」
「⋯⋯噢。」
蛋液倒入鍋中時發出滋滋聲,趁著明里在煮飯的空檔,穂子像隻蟲般扭到旁邊想撿起手機看時間。
「⋯⋯啊,沒電了。」
發現手機因為電量耗盡導致畫面一片黑,她將電源接上等了兩分鐘才重新開機成功。
螢幕解鎖的瞬間跳出了大量未接來電與訊息,手機不斷震動的模樣彷彿在手心發生的一場漫長地震。
仔細一看,那些電話與訊息有絕大部分都是同一個人所傳,而對方幾分鐘前還像老媽一樣不停地碎碎念。
難怪他今天跑來⋯⋯一般情況下突然失聯兩天,似乎真的挺令人擔心的。
自我檢討了幾秒但依然毫無行動能力,穂子決定在心裡道歉就好。
「好,吃飯。」
在她廢在沙發上翻滾的期間,明里已經迅速處理好了玉子燒和湯,甚至還像變魔術那樣弄出幾樣簡單的小菜。
「⋯⋯你是魔法師嗎?」
望著端起托盤坐到身邊的青年,穂子愣了好一會才終於說出一句感言。
是熱湯和還在冒煙的玉子燒耶,還有醃小黃瓜,哇。
雖然我討厭小黃瓜。
「先吃再說話。」
不由分說地夾了一口小黃瓜塞進她嘴裡,明里滿意地看著穂子的臉再次皺起,有種欺負小動物的愉悅感覺。
「⋯⋯我不喜歡小黃瓜。」
挑食大師扁著嘴嫌棄,但還是在青年的視線下乖乖把那一口吞下去。
「嗯,我知道。」
那你還給我吃。
穂子瞪他一眼以表達自己無聲的抗議。
「平常總說我吃的不健康,結果自己根本沒吃飯?」
「剛、剛好沒吃。」
「妳的剛好跟雷龍的反射弧一樣長?」
「⋯⋯」
自知理虧的女子不再接話,只是戳戳對方的手要他把筷子遞過來。
「不用,病人就給我躺好。」
「躺著吃飯不太健康⋯⋯」
「妳能爬起來去桌子上吃?」
「⋯⋯不能。」
「穂子さん說起廢話來也是一等一的程度呢?」
「純粹就科學實證而言⋯⋯對胃不好。」
「妳的胃也沒好過。還有,妳不吃的話我就自己吃了。」
見明里作勢要把玉子燒收回去,她默默把對方還夾著食物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咬下半塊。
鬆軟的煎蛋在嘴裡以剛好的溫度蹦出甜味與高湯的鹹鮮,入口時的柴魚清香也恰到好處地點綴出令人心滿意足的美味,和她上次做出來的地獄料理等級截然不同,非常適合現在空腹的自己。
將她留下的半塊順口吃掉,青年忍不住表達了讚許:「嗯,蠻好吃的。」
兩人以悠閒的步調分完了剛剛明里製作的料理,才突然想起從半小時前就開始被他們晾在一旁、此刻正不停製造出噪音的某隻貓。
「⋯⋯櫻助,好像很不妙。」
何止很不妙,應該是非常不妙。
「妳說過牠很調皮對吧⋯⋯」
他才剛說完就有東西被推落的碎響自房間傳來。感覺事態不妙的他們對視一眼,雙雙起身想過去查看狀況。
可顯然有一個人還是缺乏活動能力,穂子被突如其來的刺痛停下動作,只好又倒回沙發上。
「嗚。」
「⋯⋯真慘。」
拋下意味不明的感言,明里代替她去房間查看,但推開門只感覺眼前的光景彷彿另一個地獄——
也許是被關得太久,心情明顯欠佳的櫻助在門打開的瞬間如閃電般竄出逃逸,而房中那些他送給穂子的模型和她的玩偶不是被貓推到地上砸碎,就是彷彿對待仇人般被開腸破肚,咬得連棉花都外露。
「喵——喵喵——」
然而身為罪魁禍首的貓毫無反省之意,反而衝到主人身邊喵聲撒嬌,彷彿正大聲控訴自己剛才被關在房內的委屈。
「你做壞事了是嗎?我都聽到了⋯⋯」
聲音依舊有氣無力的女子把貓抱入懷中。
被她輕輕撫摸的櫻助滿足地蹭著主人的下巴,見明里鐵著一張臉走出來還朝他挑釁地甩動尾巴。
姊姊果然還是寵我的,滾啦人類。
青年彷彿能聽見牠這麼說。
現在把貓關回去第二次來得及嗎?
「很慘⋯⋯?」
將貓放到旁邊,她朝對方招手示意他在沙發邊坐下。
「⋯⋯已經超越那個地步了。」
想到自己花了不少時間做的手工藝全被貓一口氣掀翻,明里就覺得頭疼。
但最令人氣餒的是他也不能找貓算帳,因為牠就只是貓。
可惡。
「哦⋯⋯那我等等收拾⋯⋯」
雖然說著等會再去,不過向來討厭把事情拖著的她現在就已經試圖起身想解決問題。
「痛到爬不起來的病人怎麼還沒學會躺好?」
不等她成功爬起,明里嘆了口氣又把人按回沙發上。
「那⋯⋯我睡醒再去⋯⋯」
被突然上頭的倦意襲擊,整整兩天沒睡好的穂子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有點睏。
雖然一個人住很舒服愜意,但有他待在身邊的時候似乎可以連身體的疼痛都忽略。
或許這就是誰都難以取代的安心感吧,她想著。
維持著把頭靠在明里肩上、手臂還摟著對方的姿勢,穂子終於迎來兩日內的第一次好眠。
斜落室內的溫柔日光映著漂浮空中的粒子彷彿無聲瀑布,將細細睡意往兩人身上沖刷。
打了個呵欠,任由女子半靠在他身上的青年也跟著有些想睡。
⋯⋯有什麼事就起來再說吧。
*
《黑貓櫻助的後續記述》
姊姊不給我吃章魚燒、哥哥把我關在房間,還隔很久才把我放出來!過分!
為了讓他們知道不可以這樣,我把姊姊的寶貝都咬到地上,結果哥哥來找我的時候好像很生氣。
可是我才是被欺負的喵!是他們要檢討——
但姊姊之後有給我摸摸,那我不要生她的氣好了⋯⋯有什麼事就找哥哥算帳!
不過剛剛他們一起睡著了,那我的晚飯什麼時候可以吃得到喵?
現在去翻垃圾桶會找到姊姊的章魚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