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

琥珀色

Arlen x Alice

1.

 

畫布仍有一個角落完全空白。

 

愛麗絲略過了毫無靈感的部分,忙著在已經滿是色彩的另一側補上細節與光影,她的指尖沾著許多顏料,往底稿上努力塗繪。

 

亞爾林並未打擾她。他坐在八角窗邊的椅子上,離她不遠,愛麗絲抬眼越過畫架就能看見他。

 

「我猜那位男士還愛著他的前妻。」

 

「是嗎?因為他老是點同一杯調酒?」愛麗絲仔細的補著樹葉的細節,她打算讓這棵樹的每一片葉都完全不相同,因此將視線專注在光影變化上。


但心思卻專注在不遠處的人身上,午後的溫暖陽光折射了那雙眼裡的溫度。

 

「嗯。」亞爾林點點頭,「不過他看起來並不像是那樣老派的人。」

 

「也許他很戀舊?」

 

「大概吧。」亞爾林平直的唇拉出一個微笑,「他總是打同一條領帶、胸前塞著同樣花紋的手帕,準時在每周六晚上的相間走進酒吧,就算告訴我他是從魔法仙境穿越到人間我都相信。」

 

「聽起來很有趣,這也解釋了為何他總在相同時間做同樣的事情。」

 

「他在人間結識了一個女子,兩人墜入愛河。」亞爾林的手指頂在下顎上,打趣的把愛麗絲突然編織起的故事接下去,「他如此守時,是因為他希望可以在酒吧裡再次遇見那個女子。」

 

「好浪漫的故事。」愛麗絲終於捨得停下沾滿各色顏料的手,以手腕內側的乾淨處擦了擦額角滑下的汗珠。

 

「那妳覺得他找到了嗎?」

 

側過了那張還是沾上些許顏色的臉,愛麗絲很認真的思考起來。

 

「你說他後來就再也沒有出現了?那他有留下什麼線索嗎?」

 

「還真的要玩推理遊戲。」男孩失笑,起身來到了愛麗絲後方,「我記得他最後點了一杯和平常完全不同的酒,一口飲盡,然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人。」

 

「那我想應該是吧,真是恭喜他。」兀自滿足於自己的結論,愛麗絲從蓊鬱的色彩裡抬起臉,向後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差一點就靠進亞爾林懷裡。

 

「妳畫完了?」

 

「樹葉的部分畫完了。」

 

「那這邊呢?」,亞爾林刻意湊近並彎身,仔細端詳她的作品。

 

「暫時沒有想法,但今天總算把葉子塗完了。」愛麗絲調皮的吐舌,刻意不去看那一角依然沒有任何想法的空白。「我總覺得那邊是一塊黑洞,每次想畫點什麼,最終都會被吸入虛空之中。」

 

「慢慢來。」亞爾林挺起腰的時候順道戳了戳愛麗絲的臉。「妳要不要去洗把臉,然後我們去吃飯吧。」

 

「咦?」

 

「這裡。」他又戳了一下右臉頰。「還有這裡都沾到囉。」

 

「真是的。」愛麗絲攤開自己的掌心確認,又搓了搓指腹,無奈的笑起來,然後抬眼望向亞爾林。

「這顏色很像你的眼睛。」

 

「眼睛?」

 

「你的眼睛很漂亮。」愛麗絲開心地起身,洋裝的下襬掃過亞爾林的大腿,她踮著腳尖,湊近了臉想再看得更清楚一些。

「在光線底下很像車工過後的寶石。」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作勢想去撫摸亞爾林快速顫抖著的眼睫毛,但在完全碰到之前,寶石漂亮的切割面閃過千絲萬縷的光芒,隨即盈滿了她的視線。

 

亞爾林捧起她的臉,卻沒有馬上親吻她。

 

2.

 

額頭相貼。

 

她從未想過這個動作比接吻甚至性愛要更親密無間,因為她此刻能望著的只有亞爾林的雙眸,無處可躲,只得直面彼此的心意。

 

「愛麗絲,妳要小心一點。」平靜的語氣無法猜測他現在的情緒,但他的眼底輕輕嘆了一口氣。

 

自己模糊的模樣倒映在寶石外表的其中一個切面上,所有的情緒在這個瞬間都被折射出的愛意望穿,儘管他溫柔的將自己的臉捧在掌心之中愛撫,唇瓣緩緩貼上來時還是帶著猶豫,呼吸克制謹慎。

 

「嗯,我知道啦。」她用手背抹了抹臉,想消滅證據,但只是把未乾的色塊沾染在臉上與手指之間更多的區域。

 

亞爾林再次挪動下顎,舌尖點在她的下唇,她順從地接下暗示微微把嘴張開,迎接他更為侵略性的吻,兩人的舌觸在一塊兒,纏繞在雙方的氣息之中,濕黏滑膩本該令人感到厭惡,可亞爾林不急不徐,有耐心的將他所有愛意都化為唇舌輕柔的撫慰,既不隱藏,卻又在適當的時機攫走她所有的感官。

 

愛麗絲倒是把亞爾林的心意看得很清楚。

 

她很快就察覺了這不只是唇瓣相接的愉悅,即便在一定的程度上她在意亞爾林,也喜歡兩人如同現在這樣抱在一起,以人類最原始真實的方式相互溝通,嘴唇被輕柔掃過的同時手隔著裙子的布料擱在她大腿上,用手背大膽的撫摸暗示,麻癢的觸覺從身體深處竄流全身。

 

她想讓亞爾林指揮這支舞。

 

兩人的細微動作一致,愛麗絲退後了一小步,亞爾林就前進一大步,把她牢牢抓在懷中,又不是沒有談過戀愛的人,這些戀人之間的把戲她並非完全不懂,只是此刻亞爾林顫抖著的吻讓人有了錯覺。

 

「亞爾林?」她出聲詢問,想要再次確認那對雙眼裡的自己。

 

只是她沒有找到答案,身後的畫架被撞倒,砰一聲落到了地上。

 

她急忙逃開這個擁抱。

 

亞爾林幫她一起扶起了畫架,愛麗絲的手腕和指尖,以及被重新擺回架上空白的那一角,被抹上了些許兩人都未察覺的琥珀色顏料。

 

3.

 

近來她有很多煩心事,這幾周她都沒有見到亞爾林。

 

不只那個令人感到尷尬的吻,也因為她始終沒有完成那張作品,自那天以後本就毫無靈感的部分始終掛著那兩抹顏色。

 

那天的猶豫在她看來有很多的解釋之詞,但她沒打算正面應付這種搖擺不定的心意,不管那是源於亞爾林,抑或是她自己。她比自己以為的要更在意那個黑髮青年,這一點她無比清楚,卻又怕過度仰賴他人給予的感情,最後會給自己招來相同的結局。

 

她確實是怕了,不是怕亞爾林,只是難以面對那雙映射著愛意的瞳孔。

 

亞爾林打了許多通電話來,都被她直接掛斷,後來他也不再打了,連簡訊都不傳來,終至毫無音訊。

 

她只能望著那抹蒼白。

 

4.

 

他讓她小心一點,所以愛麗絲提前確認過今天亞爾林不在。

 

她特意選了包廂最裡面那一側,就算從吧檯後方看過來也還有許多障礙物可以擋在他們之間的位置。

 

「愛麗絲,妳要喝什麼?」

 

「Daiquiri ,謝謝。」左右兩側都坐著人,一時之間她無法從柔軟的沙發座椅中抽身。

 

「幹嘛點這麼文藝浪漫的東西。」不知道是誰回應了她。

 

「對啊,今天有人請客,妳就點些特別的吧。」

 

「沒關係啦。」愛麗絲向來不太會拒絕這類要求,只能端起略為尷尬的微笑,「你們呢?要點什麼,我知道這裡——」

 

被困在齒關裡的下半句是她認識這裡今天沒有上班的Bartender,也許能請他幫壽星準備一杯特調,但她在脫口而出之前意識到了這多餘的話頭。

 

不過也沒人在意,周遭的歡快喧鬧很快就蓋過她的猶豫。

 

端到愛麗絲手裡的酒水並非她原先點的那杯,但她喝下去時毫無自覺,伴隨著冒出頭的不安情愫又全都一塊兒咕嚕下肚,混亂的心情和著根本就不知道參雜了什麼的酒精,似乎只有更具侵蝕性。

 

這兩天就是交出作品的截止日,期限逐漸逼近,愛麗絲灌下酒精的動作變得更加無意識,她平常不太喝這麼多烈酒,或調酒,管它有什麼美麗的涵義。

 

今天早上她發現前男友的社交帳號把他們交往時一起開車去旅行的照片換掉了,換成陌生的國度,同一台車,有些熟悉的人,卻是她再也觸碰不到的幻境。

 

儘管她已經不再執著沒有結局的戀情,但只要想到那張未完成的畫也是來自同一場旅行,她就覺得自己徹底失去了完成它的勇氣。

 

而這些煩心事還是繞回了亞爾林身上,如果現在他人在這,肯定已經將透亮的玻璃杯懸在自己指尖上,為她滿上一杯顏色華美的熱切愛意,然後說床邊故事般的解釋著每一杯調酒的名字、酒譜和隱含其中的暗示。

 

身旁的朋友扶住她的肩膀,隨著酒吧裡的音樂輕輕搖晃身體,有意無意的蹭著愛麗絲的胸口和腰部,身體界線在幽暗的光線底下變得模糊不清,那人似乎要吻她,她掙扎著從椅子上爬起身,再一次想要逃開。

 

「愛麗絲,妳要去哪裡?」

 

「呃……廁所。」

 

「噢。」她甚至分不清抓住她的人是誰,只覺得滿腹委屈在滿肚子的酒湯裡翻滾,隨時都要湧出。

 

她甚至都搞不清楚這份委屈從何而來。

 

幾乎要撞上走廊的牆壁,一對男女躲在光線照不到角落擁吻著,男子的手露骨的在女伴的大腿上磨蹭,唇上忘情的水聲在狹窄的壁間格外明顯,愛麗絲下意識想避開,卻又不得不撞進迎上來的擁抱之中。

 

「愛麗絲。」那人的聲音無比熟悉,是亞爾林?

 

「我……抱歉。」

 

「妳喝醉了嗎?妳很想吻我,是嗎?」聲音不是亞爾林,狠狠扯住她手臂的力道也不像他會做的事情,她想掙扎,卻只能被對方扣住肩膀。

 

「不,我才不需要你。」她喊道,但口腔內的酒意淹沒了這聲抱怨。「不管你是亞爾林還是誰,不要……」

 

越發沉重的眼皮讓她分不清楚現實。

 

那人終於鬆開了她,取而代之的正是那對映射自己慌張而膽怯模樣的琥珀色瞳孔,擔憂的望著她。

 

「愛麗絲。」亞爾林從一旁繞過她的手臂,將她半扛在自己的肩上。「還能走嗎?讓我帶妳回去。」

 

「亞爾林……」含糊的抗議停留在嘴邊。

 

無視她的意願,亞爾林半彎下身將她背起,如此一來不用看到那雙眼睛,愛麗絲也丟掉了最後一點顧忌,靠在亞爾林的肩上,緩緩閉上眼。

 

「妳要小心點,愛麗絲。」

 

「嗯……」

 

她反倒笑了起來。

 

4.

 

「我才沒有喝醉。」

 

「嗯,我知道。」亞爾林緩慢在昏黃的路燈底下走著,「我見過許多喝醉的人,他們可沒有妳這麼吸引人。」

 

「還想喝。」黏膩的聲音湊在自己的耳邊聽來有點像童言童語。

 

「妳想喝什麼?」

 

「我不知道,亞爾林。」

 

他走上租屋處窄窄的樓梯,進門後把愛麗絲放在客廳的沙發上,她隨手抓起一旁的抱枕摟在懷中,面色潮紅,任性的嘟起了嘴。

 

「我真的不知道。」她看起來像要哭了。

 

「沒關係。」亞爾林拿來面紙,替她擦乾了眼角的淚水,指尖卻依依不捨的停留在鼓起的臉頰上。

 

此刻的愛麗絲看起來茫然而直率,像極了一個孩子。

 

亞爾林看著,捨不得扭開視線。

 

「別再打電話給我。」順勢拉住亞爾林的手,愛麗絲無意間觸碰到了敏感的腕部內側「截止日快到了,我只要一想到你在旁邊就會忍不住想要——」

 

「想要……什麼?」明知這只是因為醉意而起的胡話,但他也有些慌亂。

 

「我不想造成亞爾林的困擾。」淚腺似又要崩塌,但亞爾林的手被握住,抽不開空,「可是我喜歡…...喜歡跟你聊天,跟你待在一起。」

 

我也是。

 

亞爾林望著愛麗絲越來越稀薄的意識,手腕內側的溫度卻漸漸升高,愛麗絲沮喪的垂著頭,距離跌進他的擁抱裡只剩下幾滴淚水的重力。

 

愛麗絲哭到睡著了,趴伏在亞爾林身上,淚水浸濕了那對寬闊安全的肩膀。

 

佈滿紅暈的臉頰不偏不倚的靠在他的唇上。

 

5.

 

她無法估算自己睡了多久,外頭依然是深濃無邊的夜色。

 

「愛麗絲。」

 

「亞爾林。」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面對自己酒醉後第一個看見的人,所以她只是從對方的懷抱中掙扎爬起身,亞爾林怕她徑直從沙發上滾落,一度想抱住她,最後卻還是收回了手。

 

她往沙發的另一端躲去,分不清究竟是方才過度曖昧的姿勢令人尷尬,還是亞爾林那也有些漲紅的臉。

 

「對不起,我一直在躲你。」沉默了幾秒愛麗絲還是說道。

 

「看得出來。」亞爾林再次朝她的方向看去,「愛麗絲害怕我會對妳怎麼樣嗎?」

 

「才不是那樣。」急於為自己辯解的愛麗絲扔開手裡的抱枕,「我才怕亞爾林覺得我在耍你。」

 

「耍我什麼?」

 

「不重要了。」聲音消失在尖起的語尾,隨後又被帶著哭腔的質問蓋過,「亞爾林難道不覺得我很荒唐嗎?」

 

「不荒唐。」無聲的嘆了口氣,他最後一次嘗試與愛麗絲拉近距離,「而且這很重要,妳這幾個禮拜一直不回我訊息,剛剛還差點被其他人帶走,卻又說喜歡跟我聊天,那樣對我來說才最荒唐。」

 

那對瞳孔好像一顆快要死去、光輝黯淡的黃星,愛麗絲再次想起了自己未完的畫,未完的感情,那天午後在畫室裡未完的愛意。

 

他沒打算再往前一步了,語氣和身體都停了下來。

 

亞爾林起身,打算離開,但愛麗絲握住了他的手腕,輕輕愛撫著橈骨處,感受同樣越發加速的脈搏。

 

6.

 

亞爾林將愛麗絲放倒在沙發上,關在他支起來的雙臂之內。

 

纏綿在一起的唇舌還有尚未揮發的酒精,大概是威士忌或龍舌蘭這種能馬上就灌醉人的玩意兒,亞爾林品嘗著愛麗絲的舌尖,那些嘗起來本該苦澀難當的液體混著模糊的愛語,卻顯得甜膩可人。

 

亞爾林將愛麗絲的裙子堆在腰部,左手手掌撫著緊貼在一起的大腿線條,緩緩往上,然後快速扯下底褲。

 

指尖輕盈的在花蒂上揉捏摳弄,時不時又探進陰道口幾公分,緩慢將其撐開性器官所需的寬度。

 

「呃嗯……」愛麗絲想要阻擋這令人害臊的愛撫,但左手被亞爾林死死握著,只能無助在他腰際上暗示性的撥弄,表達自己微弱的抗議,卻只是拉扯到了對方的皮帶,金屬頭落在地上,清脆響亮。

 

亞爾林右手的手腕與愛麗絲的緊相貼,淺淺的溫度傳導著,那道今夜被撫摸過數次的傷疤和女孩的刺青交疊著,交換著彼此的脈搏和心意。

 

伴隨著無數安慰的親吻,亞爾林解開自己的褲頭,把硬挺的下身往愛麗絲半張開著的腿根湊近,光是用前端稍微頂弄撫觸,就惹來她侷促不安的喘氣。

 

「我會慢點。」他低語,輕輕嚙咬不安的下唇。

 

愛麗絲點點頭,於是他便將鈴口處一點一點輾進去那溫暖的穴徑,潮濕與緊緻的包覆感惹來巨大的快意,他忍不住低喊了起來。

 

她將自己完全託付予亞爾林。

 

交握的掌已經容不下任何縫隙,愛麗絲因疼痛和緊張而捏起手,把亞爾林的指握得更緊更嚴實,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

 

但這只是讓亞爾林更愉悅,他沉溺於愛和模糊的痛覺,愛麗絲縮起身,他就越往那處伸展探索,直至完全將性器送入身體深處,細膩的肌理擠壓著柱身浮起的血管線條,兩人的下身而緊實的貼合。

 

亞爾林很快就適應了節奏,不急不暗的以性器官刮撓著愛麗絲的敏感點,他盡情的來回磨蹭愛撫,扭動著要將所有的愛意全都注入到兩人的纏綿之中。

 

愛麗絲安靜無聲,全部的呼喊喘息都被亞爾林吞入嘴裡,兩人的唇舌與下身都交纏在一起,甚至連掌心都分不開,只得一同化作空氣裡的曖昧氣息,消散在外頭昏黃的路燈落進來的琥珀色裡。

 

他沒有射在裡面,儘管愛麗絲的小腿舒服的弓起,夾緊他的腰際,他最後還是側過了身,最後釋放在愛麗絲的腿根處。

 

「很痛嗎?」他拿來紙巾為她擦拭時問道。

 

「這好像是我該問你的話。」愛麗絲將亞爾林印著指印與些許紅色淺痕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用指腹疼惜的撫摸著。

 

「愛麗絲。」

 

「嗯?」愛麗絲是真的睏了,聲音黏膩模糊,亞爾林探身再次吻住那對唇瓣,斷下了這個疑惑。

 

天邊是被弄倒的水彩桶,接近純白的藍色調浸染了漫漫長夜,在路燈尚未暗落之前,兩人在沙發上擁吻彼此著睡去。

 

7.

 

愛麗絲終於完成了她的作品,始終沒有靈感的部分被一個晴朗無雲的夜晚滿上。

 

不經意被抹上的琥珀色成了一道光芒,為未明夜晚帶來指引的路燈,掛墜在詭譎卻也幸運的那個夜晚。

 

落款處她讓亞爾林也簽上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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