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島中心全員向】白布賢二郎

【牛島中心全員向】白布賢二郎

一塊布丁

意外總在稀鬆平常的日子發生。


那是平靜無風的一天,日正當中的陽光傾瀉一地,照得戶外排球場的綠色地板刺眼得幾乎令人睜不開眼,美其名是閃閃發光的午後,說實話就是折騰人的大熱天。


體育課安排在午後實在太不人道,光是曝曬在陽光底下站著就要曬得他們汗流浹背,白色的運動服上盡是汗漬,所幸他們今天只安排了測一千六百公尺,看著學生氣喘吁吁幾乎不成人形的模樣,老師也不忍心說什麼,剩餘的時間就讓同學們自由活動,因此跑完操場之後,眾人皆歡快地跑到樹蔭下乘涼去了,誰也不想像個傻子一樣走到艷陽底下,打沒幾分鐘的球便曬得一身滾燙。

白布跑完步後,從球車裡拾起一顆排球,朝著場邊最近的大樹下走近,只見五六個男同學倚靠著樹幹圍坐成一圈,他們邊喝水邊用手搧著風,一個個坐得東倒西歪。

「走吧,練習了。」白布斂下眼,盯著最前方已經躺臥在草地上呼呼大睡的男同學說道。

「白布你怎麼這麼有精神啊?不是才剛跑完一千六嗎?」男同學睡眼惺忪地睜開眼,一臉不情願地爬坐起來。

「再休息一下嘛!排球比賽不是還遠著嗎?要是現在就這麼拼,之後小心彈性疲乏唷。」

「而且說好我們是放學的時候練習吧?現在太陽這麼大,要是中暑就得不償失哩。」

其他男生七嘴八舌地反駁,聽在白布耳裡只覺得百般無奈又厭煩。


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拒絕練習,嘴上說放學練習講得好聽,實際上也是嘻嘻哈哈地有一球沒一球,腳黏在場地上的時間幾乎要比跑動起來還長。這群朽木就躺在那裡腐爛,滋養操場的草地吧,這可要比癱在那裡當一塊只會呼吸的肉塊還更有用處。白布暗暗地想,決定走到排球場進行自主練習。


當初聽聞白布是排球部的舉球員,全班自然而然地推派他擔任排球比賽的隊長,一開始眾人興致高昂,立志要奪下錦旗當教室佈置,不用白布催促,他們就會自己到球場集合、練習,但大抵是夏日的艷陽過於炙熱,鬥志沒被同學們燃起,反倒先被汗如雨下的汗水澆熄,他們開始只在太陽下山時慢吞吞地步出教室,慢跑熱身時故意抄捷徑,只在打比賽時看起來才稍微擺出了幾分態度,然而基本工做得不紮實的人們又可以獲得什麼好成績呢?扣球不斷噴出去、發球反覆掛網,連一場像樣的比賽都稱不上,當初的衝勁與熱忱全被消磨殆盡,也就演變成現在一副副懶散的模樣。

白布拖著步伐,走到空曠的球場中央,以往練習時總會纏上繃帶的手指,此刻赤裸地碰觸著攔網,他勾起一小格網格,輕輕地來回晃動。


他們的學校不是排球的傳統強豪校,儘管如此,球風偏向自由、靈活的他們縣賽成績卻也不錯,往年總在十六強與八強間徘徊,歷年最好的成績甚至遠在好幾年前也有代表出征全國,為了兼顧成績與部活,多方考量之下白布選擇就讀這間高中,在男子排球部的生活可說是順遂平安,部員們雖然身體素質稱不上特別強大,但也積極活躍,總是認真對待每一項訓練與練習賽,運用技巧與合作上的優勢彌補先天上的缺陷,尤其隊長更是想出許多戰略,在面對不同的對手時都能發揮得淋漓盡致,因此去年他們脫穎而出,躋身上了四強的位置。

但,具體怎麼說?這好像不是他所追求的,他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渴求著什麼。白布指尖敲擊著排球網,視線不自覺飄向隔壁球場,兩班正如火如荼地進行排球友誼賽。


「喂,你有看過他打球嗎?我們學校藏了這號人物?」

「等一下!剛剛那球他們不是接住了嗎?怎麼噴出去了?」

「哇⋯⋯原來是左撇子!怎麼這球也托給他!太厲害了吧,他是排球部的嗎?」

聽見隔壁班同學的竊竊私語,白布狐疑地抬起頭來,卻在對上那一抹滯空的身影時一瞬間定格。


舉球員最大的願望肯定是遇見夢寐以求的主攻手吧?


從容不迫地助跑、起跳、騰空,強而有力的左手抬起,宛如指揮家般優美地劃圈,卻又如拉弓的弦,於滯空時升起,不疾不徐地拉至飽滿,強勁的扣球無視三人攔網的銅牆鐵壁,眨眼之間將其貫穿,在場的所有人屏住氣息,就連對手們也一時愣住,直到充當裁判的同學吹響哨音,排球終於落地的那瞬間,大家才記得呼吸。

完全是力與美的結合,什麼優秀的團隊合作、多人配合的攻擊,能將這些一舉超越的,白布前所未見的高度與力量,正在他眼前展現。


最耀眼的、能夠無情使用他、可遇而不可求的主攻手⋯⋯

就是他。白布感覺眼前一亮,他找到他所缺失的一塊了。


跟隔壁班打聽消息之後,白布得知那名左撇子的主攻手喚作牛島若利,大他一屆,就讀三年一班,似乎沒有參加社團,每天放學沒一會兒就不見蹤影。彼時他們剛開學沒多久,因此同學們對他的認識少之又少,除了外在的資訊之外,也只曉得他本人鮮少開口,總是拿著一本筆記本,不曉得在抄寫什麼,或許是個很認真上課的學生吧,白布在心裡如此猜測。

於是當天放學,老師一宣布下課之後,白布幾乎是想也沒想,拉起書包就奪門而出,順著樓梯攀爬而上,三年一班的班牌頓時映入眼簾,目光穿過重重人影,瞧見那抹身影還坐在座位上,白布悄悄鬆了一口氣,他調整好呼吸,拉緊書包背帶的帶子,筆直地朝著牛島的座位走去。


「牛島前輩,您好。」白布清了清喉嚨,盡量保持聲音平穩,「冒昧打擾您,我是二年五班的白布賢二郎。」

「你好。」牛島聞聲抬起頭,放下手中書寫到一半的筆,直挺挺地看向白布,大概是想著對方報上自己的班級與姓名,他便也如法炮製,「我是三年一班的牛島若利。」

「是,我知道,其、其實我很憧憬前輩,我從來沒看過有人能將左撇子的優勢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今天碰巧看見您的表現,完全扭轉我以前既有的想法,太精彩而且太美麗了。」白布深深吸了一口氣,宛如告白的場景,他低下頭,正式朝牛島鞠躬道:「請前輩務必要採用我!我想我會就讀這間學校,肯定就是為了這一刻!」

「謝謝,沒想到被人看到了。」牛島的模樣略顯驚訝,雖說如此,與平時相比也只是眉毛挑起的更高一些而已,不過半晌又回到那副處之泰然的神情,「那麽白布,今天開始可以嗎?」

完全沒想到事態會進行得如此順利,白布詫異地瞠大雙眼,連忙點頭,「沒問題!那請問牛島前輩平常都在哪裡練習呢?」

「我家。」牛島邊說邊站起身,背起書包,「走吧,時間不早了。」

「是!」


莫非牛島前輩家附近有排球場?或是家旁邊現成的空地能夠練習嗎?白布一路上想了很多,直到莫名其妙地進到了牛島家裡,莫名其妙地在茶几前蹲坐了下來,莫名其妙地眼前忽然出現一疊稿紙,白布才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

「打叉的部分請你塗黑可以嗎?墨水跟用具都在這裡,另外洗手間左轉走到底就是了,麻煩你了,完成之後我再教你怎麼貼網點。」

「等一下,這是⋯⋯?」白布捏起最上面的一張紙仔細端詳,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男一女的深情凝視,怦然心動的邂逅場景,「少女漫畫?」

「對,這是我現在連載的作品,每個月會在《sugar sugar》上刊載。」

「咦?」

「嗯?」

空氣一瞬間凝結,直到兩人將話攤開,慢慢梳理誤會的源頭,他們才發現原來他們從頭到尾說的都不是同一件事。


「剛才在教室的時候,牛島前輩所說的『竟然被人看到了』,難道指的不是下午的排球比賽嗎?」

牛島搖頭,「我以為你看到的是我下午新貼在佈告欄上的漫畫部助手徵人文宣,才很驚訝這麼快就有人看到了。」

「前輩是漫畫部的嗎?」

「是,不過因為最近開始了新的連載變得忙碌,現在只剩下掛名參加而已。」

「所以⋯⋯牛島前輩是漫畫家,不打排球?」白布緩緩覆述了一次,即便已經知道都是誤會一場,事實擺在眼前還是難以消化。

「沒錯,這是我現在連載的作品。」牛島從一旁的書櫃抽出其中一本月刊,遞到白布面前。


從小到大身為優等生,白布到書店向來只購買參考書或推理懸疑類別的小說,他從未接觸過這類書籍,更別說是拿在手上仔細端詳。白布好奇地挑起眉,凝視幾乎要佔據整個封面的女孩,她穿著淺藍色的水手服,靈動地眨動其中一邊的眼睛,手上還端著一塊抹滿鮮奶油的蛋糕,刊名《sugar sugar》的斗大字體則印製在最上頭,繽紛地綴滿了星星與愛心等符號。

漫畫看起來相當厚,拿起來卻是出乎意料的輕,白布跟隨著牛島的指示,翻到由他負責作畫的作品介紹頁。

「望月小桃子?」

「我的筆名。」牛島說,白布不自覺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遍,結實的臂膀,高挑的身材,嗯,小桃子。

「那麼⋯⋯」白布凝視著彩頁上那既粉嫩又五彩繽紛的粗字體,他動了動唇,音節卻梗在喉中發不了聲,這實在太難以啟齒,「親吻、制服裙上的鮮奶油?」

「我現在連載的作品名。」

「這是⋯⋯?」

「以甜點店為背景的少女漫畫,不是限制級。」

白布愣愣地點點頭,沒想到牛島竟看出他未問出口的問題,但這也不能怪他,漫畫第一頁的畫面就是男女主角身軀交疊,女孩水蜜桃般粉嫩的雙頰豐潤,嘴角、胸口與裙擺上都沾上了引人遐想的鮮奶油,這要他不聯想翩翩也難。


白布隨意翻了幾頁,大致了解這是關於少女在甜點店打工因而發生的一系列故事之後便闔上,左思右想,決定將內心的疑問問個徹底,「不過我看到前輩今天在球場上的表現,之前應該有打過排球?」

「對,我在高中以前都有持續在打排球,但畢竟運動還是對於手會有一定的風險,所以高中之後就不太打了。」

「原來如此⋯⋯」

「抱歉,讓你誤會了。」

「沒有的事,是我沒有先問清楚。」白布悶悶地說,一種悵然若失的失落盈滿心頭,不單純只是因為他發現牛島的真實身份不如他所想,似乎還摻雜了某種他先前不曾體會過的情緒,既異樣又陌生。


人會堅持下去的理由是什麼?

喜歡、擅長、成就感、家族背負的壓力、糊裡糊塗地就到了現在,同一個問題可以獲得千百種答案,即便是相似的回答,背後的故事也大不相同。白布環視了一圈牛島家中的擺設,設計與家具一切從簡,沒有過多的擺飾,以木質調為主體的和室風格,帶給人的感受如同牛島本人,十分簡單且純粹,而白布在裡頭感受到了強大。

如果追求強大也能算是一種理由,而排球只是他藉以尋找力量的媒介,那麼——


「我送你去車站吧,不好意思讓你白來一趟了。」牛島起身,拿起鑰匙與手機,走到玄關穿鞋。

「不,牛島前輩,請讓我留下來吧!」白布猛然抬起頭,他一個跨步向前,阻止正要打開大門的牛島,「我想通了,我想今天下午我之所以會看見前輩在球場上的身影不是偶然,果然是為了讓我遇見新的可能!排球不是重點,真正重要的是倚靠強大與力量,是不需要自我意識的塗黑和貼網點,我終於領悟到這一點了!請讓我擔任助手,無情地使用我吧!」

牛島眨了眨眼睛,直到白布飛快地再強調了一次請務必讓我擔任助手這個職務,他才走回茶几前,認真地凝視著白布說道:「雖然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接下來請多多指教了,白布。」

「謝謝前輩,今後請多多指教!」白布欣喜握拳,卻見牛島坐回他的對面之後,率先拿過書包裡的筆記本,筆尖開始描繪著什麼,「前輩?」

「我想你的瀏海可以當作接下來反派角色的髮型參考,可以先請你坐著不要動嗎?」

「⋯⋯好?」白布不確定地回道,他盡力保持不動,就連說話的嘴形也控制在最小範圍。

直到兩個小時之後步出牛島家門,白布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好像真的做了一個不得了的決定。


翌日,在第一堂課鐘響之前,班上的男生們聚集在白布的座位,他們面色凝重地圍成一圈,左看看右瞧瞧,直到面對白布的男同學輕聲地數了三二一,他們才一齊低下頭來低聲道歉。儘管他們壓低了聲音,由於人數過大,綜合起來的音量仍吸引不少路過的學生及女同學們的目光。

「對不起!白布同學,我們意識到這幾天的訓練真的太混了,接下來的日子我們會拿出十倍,喔不、是一百倍的努力的!請白布同學不要放棄我們!」

零乘一百倍也是零啊,說什麼空話?縱使很想這樣吐槽(或是他的表情已展露無遺),白布還是按捺著性子,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這麼突然?」

「喔喔是這樣的⋯⋯」站在白布左側的男生抓了抓頭,吶吶地開口說:「因為我早上看到你去了一趟課活組,似乎還拿著什麼表格,我們以為你可能想要修正或收回報名表⋯⋯嗎?還是我們會錯意了?」

白布了然地挑起眉,「那不是排球比賽的報名表格。」

「太好了!原來⋯⋯」

「那是我退出排球部的表格。」大家歡呼到一半,白布又添上一句。

「咦?什麼?」

「現在嗎?為什麼這麼突然?」

「你不是排球部的先發嗎?怎麼說退就退?難道是被其他社團挖角嗎?」

「棒球部?」

「足球部?」

「漫畫部。」在同學們的七嘴八舌之下,白布總算找到一絲空隙發話,這次他不等他們先做出回應,乾脆一次說明白,「我轉去漫畫部了,但該負責的排球比賽我還是會負責到底,既然你們都來道歉,那練習就從今天放學開始重啟。」


白布話音剛落的那一刻,救贖一般的鐘聲終於響起,其他人原先還想說些什麼,礙於老師已經走進教室也只得鳥獸散。上課期間白布還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打量他的視線,但他管不著那些,反正他只是宣布結果而已,等一下下課還得搜尋學校附近的美術社,買齊昨天牛島前輩指定的工具。


在眾人的瞠目結舌與百思不解之下,白布賢二郎作為漫畫助手的生活即將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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