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島中心全員向】佐久早聖臣

【牛島中心全員向】佐久早聖臣

一塊布丁

應該要乾淨的海報紙上散佈著大小不一的水漬,有的模糊了鉛筆的墨跡,有的則在角落印上一塊灰色的印子,原因無他,那洗筆水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乾淨過,經過五顏六色的洗禮,早已變成無法言喻的混濁。

在佐久早出去上廁所的期間,本來只畫好草稿的潔白菜單,不出三分鐘就變成現在這副慘兮兮的模樣,這下全部得重新來過。


佐久早做了一個深呼吸,捏了捏今天不自覺皺緊第二十三次的眉心,他瞟了一眼還握著水彩筆瑟瑟發抖的同學,他正低下頭不斷道歉,嘴裡碎碎念著對不起我應該要先擠乾水彩筆的,然後從旁邊抽出了另一張嶄新的海報紙,戰戰兢兢地遞給佐久早。

「對不起啊⋯⋯要再麻煩你重新畫一次菜單了。」

「我來就好,你去畫傳單吧。」

同學倉皇地點點頭,拿起筆跟紙,一溜煙就衝到角落畫圖去了,留下佐久早與半開大的圖畫紙面面相覷,他環顧教室一週,見古森還沒回來,只好得認份地拿起鉛筆,重新按著剛才的草稿,再謄上去一遍。


當初佐久早就不應該耳根子軟,一時不察,答應了古森的請求。


一年一度的校慶近在眼前,所有班級與社團如火如荼的籌備工作都進行到了最後的階段,佐久早與古森所參與的料理部也不例外,他們早在暑假期間就開始準備,由擅於製作甜點的佐久早發想一系列的甜品菜單,專精於鹹食的古森設計適合外帶且份量小的主食類別,再由身為料理部部長的飯綱統整在一起,其他部員則包辦了採買、宣傳、美宣跟總務等其他業務。

每個環節看似都在軌道上穩妥進行,至少佐久早跟古森是如此,他們早在學期初就確認好菜單,只剩下口味或細節需要微調,但工作分配實際上卻有疏漏——美宣的工作量在負責人的高標準下超出負荷,起初規劃要在一星期之內完成所有文宣、海報跟佈置,實際上只完成了攤位的招牌,於是其他人也跟著來打下手。

這也就是為什麼距離校慶只剩下短短兩週,佐久早在做甜點之餘,還得來教室幫忙製作當天要掛在攤位上的海報的原因。


「喂!這塊顏色都髒掉了,不是叫你先把水彩筆洗乾淨再畫的嗎?」

「我以為顏色堆得上去嘛⋯⋯」

蹲坐在角落的海報組同學傳來哀號,佐久早不用回頭也知道他們又幹了什麼蠢事,洗乾淨畫筆後再塗下一個顏色,莫非對於現在的高中生是一件難度這麼高的事情嗎?佐久早放下剛打完草稿的鉛筆,用黑色簽字筆迅速描了一圈輪廓,拿起一旁的水彩用具,準備開始上色。


「你好,我是今天來幫忙的牛島若利。」

一道陌生的男聲自頭上方響起,佐久早下意識仰面,一位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墨綠髮色男同學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他輕巧地拿起畫筆,詢問佐久早每個區塊要上的顏色,很快在調色盤配置起顏色。

男孩的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顏色的份量、水的比例也控制得相當完美,跟那些手忙腳亂邊調色邊試畫的部員完全不同。佐久早一時愣住,口罩下的嘴巴詫異地不禁微敞,在看見牛島洗筆時的流暢姿勢更是僵在原地。


太優雅了!

怎麼會有人拿筆的姿態如此輕盈優雅?以恰到好處的力道在洗筆筒裡來回攪拌後,先輕輕地在邊緣處刮掉低落的水珠,最後在抹布上吸掉多餘的水分,筆刷兩面均勻地沾上顏料之後才開始塗色。這些在佐久早眼裡視為理所當然的舉動,早在他看見部員們一個個揮舞手上還未擠乾的水彩筆時就不敢妄想了,沒想到如今有一位陌生的同學忽然天降支援,前來幫助無助的他。

眼前牛島專注上色的模樣似乎與天使的樣子重疊在一起,不知怎麼的,佐久早竟感覺此時的他周圍彷彿有光芒在閃耀。


「怎麼了嗎?」大抵是察覺到對方過於直切的視線,牛島關切詢問。

「沒、沒事。」佐久早拿過手邊的筆,跟著開始上色,「我叫佐久早聖臣⋯⋯」

「你好,佐久早。」

「你好。」

「什麼呀?這是什麼生疏的開場白?」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古森突然插話,他拉來一張椅子,卡進佐久早跟牛島之間,「如何呀聖臣,狀況還好嗎?這位是飯綱前輩班上的牛島同學,也是這次請來的救兵。」

「救兵?」

「對啊,牛島前輩是漫畫部的前輩,現在在少女月刊上也有連載作品,所以飯綱前輩才會希望牛島前輩有空的話能來社團幫忙,雖然他本人去找老師討論校慶當天的事情,現在不在就是了。」古森一面說著,一面拾起一旁閒置的水彩筆,在佐久早的指示下也幫忙塗起色來。

「原來若利這麼厲害⋯⋯」佐久早喃喃道。

「嗯?」原來已經熟稔到直呼對方的名字了嗎?古森愣住,但還是沒有說出口內心的疑惑,他轉而接著說:「不過也說好了有交換條件,就是我們社團要接受牛島前輩的訪問,他希望是長期合作。」

佐久早困惑地看向牛島,後者接收到兩人的視線停下動作,開始解釋:「我最近連載的漫畫是以甜點店為背景,女主角因為熱愛製作甜點,所以在那裡打工。雖然網路上能夠查到不少資料,我也有到一些甜點店實際考察或是訪問過,但還是希望能夠就近詢問專業的人的意見。」

「原來如此。」佐久早頷首。

「這樣的話,聖臣是我們社團裡最清楚的人吧!」古森笑得雙眼微彎,兩個圓圓的眉毛揪在一起,「畢竟聖臣是我們料理部裡最精通甜點的人嘛。」


佐久早瞪大雙眼,他還來不及說些什麼,牛島又順著古森的話說道:「請問以後方便的話可以問你嗎?佐久早。」

「⋯⋯好。」

回答就這麼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佐久早瞥了牛島一眼,見他似乎很高興的樣子,唇邊掛著一個淺淺的笑容,於是口罩下的嘴角稍稍收緊後,便又了然地鬆了開來。


站在社團的立場,佐久早其實沒有拒絕的權利,畢竟牛島已經對火燒眉毛(古森每次聽到這個詞總說他背脊發涼)的他們伸出援手,總歸欠了人家一個人情,但聽聞是長期合作時,佐久早少見地沒有感到反感,甚至是隱隱期待。

畢竟若利可是會好好使用水彩筆的人,他身上肯定有更多值得他學習的地方。最終佐久早自顧自地下了結論,整理好思緒,再度拿起畫筆來趕進度。


一張半開的圖畫紙在三人的通力合作下沒一會兒就完工,佐久早負責洗筆去了,古森則呼出一口氣,興沖沖地捧起海報到一旁去晾乾,等他回來,正好看到牛島端詳著貼在黑板上的草稿紙。

「這是你畫的嗎?」牛島指著角落處了一盤蛋包飯,對走到他身旁的古森問道。

「咦?你怎麼知道?」古森驚呼。

「因為上面畫了兩個圓圓的眉毛。」牛島懇切地說。

「哈哈,果然很明顯吧。」古森笑說,「這是我們昨天畫的設計稿,我隨手在角落塗鴉了一下。」

「很可愛。」牛島稱讚,他盯著模樣看起來十分鬆軟的蛋包飯,思忖半晌又說,「你平常會畫畫嗎?」

「偶爾吧,我沒有很會畫實體的景物之類,但如果是指這種小物件的話還算可以。」古森邊說,邊從櫃子裡抽出一本文件夾,裡頭彙集了他們這學期會用到的所有食譜,他翻開封面,一頁一頁展示給牛島看,「學期初美宣意外出了車禍,沒辦法美編食譜,所以這些都是我畫的,啊⋯⋯那時候我把檸檬塔畫太醜,還被聖臣嫌棄,你要看嗎?」

牛島微微點頭,他接過古森手中的食譜,細細瀏覽起每一頁的插圖。


戚風蛋糕、義大利麵、糖霜餅乾、焗烤燉飯⋯⋯由於是料理部,因此食譜中混雜了各種鹹食與甜點,插圖大多都是很簡易的圖案,古森簡化了食物原本的複雜度,卻用簡單幾筆精準地勾勒出重點,有些還加上了古森代表性的表情,增添了幾分可愛與趣味。

當牛島翻到最後一頁時,佐久早恰好洗完筆走回來,於是他才會聽見牛島對古森說了如此晴天霹靂的一句話。

「如果你有空的話,要來我家嗎?」

「咦?」

「什、什麼?若利?」佐久早瞪向古森,眼神充滿了指控,好似後者趁他不在侵犯了牛島一樣。

古森雙手舉高投降,無辜地用「別這樣看著我啊!」的表情看回去,然後吶吶地覆述一次:「⋯⋯去你家?」

「對,其實最近編輯跟我說希望可以在漫畫裡多安插一些可愛的食物小插圖,因為女主角在甜點店工作,他覺得這樣會更貼合劇情,但我不太會畫這些。」牛島解釋到一半頓住,他從口袋裡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翻至最新的一頁,遞到佐久早跟古森面前,「我有嘗試過畫Q版的蛋糕或是可頌,但成果並沒有很好。」

古森看向牛島指向的地方,盤子上放著一塊切片蛋糕跟牛角麵包,旁邊則放了一根叉子,餐具邊緣反射的光線,以及鮮奶油擠花與麵包摺痕的陰影都被鉅細靡遺地畫了下來。與其說是可愛插圖,更像是看著臨摹的素描,唯一稱得上Q版的地方似乎只有線條更圓弧了些,整體來說還是中規中矩,非常有牛島的風格。

「去你家⋯⋯幫忙畫畫嗎?」古森瞥了表情陰沈的表弟一眼,戰戰兢兢地補出牛島未說出口的後續。

牛島點頭,全然沒意識到剛才的問句在旁人耳裡聽來有多不妥,「如果社團之後還有活動需要人手的話,我也可以繼續幫忙,或是不知道有沒有其他事情是我可以做到的?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沒問題!能來幫社團我們就很感謝了,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請儘管說,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聽聞有機會見識漫畫家的工作現場,甚至能夠親自在原稿上畫圖,古森想都沒想便一口答應,他伸出手來和牛島相握,表示合作愉快。


作為自小就開始看漫畫的忠實讀者,古森本就對這一塊十分感興趣,而同校竟然有同學是少女漫畫家,這可不是每個高中生都能遇到的新奇體驗,所以當初聽聞飯綱前輩說這次特地搬來的救兵是牛島若利時,他馬上自告奮勇,要負責代替要務在身的飯綱前去接待牛島。

起先古森想得相當單純,只打著能夠就近聊天,多少更了解一點漫畫家生活的如意算盤,要是還能打探到出版社和其他作者的趣聞軼事,那就更好不過。如今他沒想到天上忽然掉下一塊餡餅,自己的隨手塗鴉讓他有幸親臨作者的工作室,簡直是中了大獎!機會是留給準備好的人,這句話果然所言不假。


和牛島交換聯絡資訊,以便日後約時間後,古森把手機收回口袋,見海報跟傳單都大功告成了,便準備收拾桌面。古森一回頭,這才驚覺自家表弟從頭到尾都乾巴巴地矗立在一旁,兩隻烏黑的眼睛瞅著他不放,時而看看牛島,時而瞄向他褲袋的方向,而古森對這種表情再熟悉也不過。

那是他彆扭的表弟想要卻不敢開口的神情。

「啊,聖臣可以一起來嗎?如果要訪問的話應該也比較方便?」古森揚起眉毛,拉了佐久早一把,將人推到牛島面前。

「我沒有問題,佐久早方便嗎?」牛島反問。

「沒、沒問題。」事發突然,佐久早不小心結巴,古森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麼新鮮的佐久早可是從未見過的新大陸。

好在牛島沒察覺到異狀,同佐久早交換聯絡資訊後就點點頭離開社團教室,留下笑瞇瞇的古森與過於緊張而面色蒼白的佐久早。


從那天開始,他們三個人建立起奇妙的合作關係。


牛島包辦了社團一整個學年的食譜美編,飯綱甚至和他談好在學期結束時,社團可以將幾個月累積下來的的作品編纂成冊,由料理部統籌販售,利潤將會給牛島抽成,增加雙方的收入,不失為雙贏的局面。

相對的,每到學校的社團時間,只要牛島有空,就可以到料理部的社團教室觀摩。他總站在教室的最後方或是角落,靜靜觀看在講台演示步驟的幹部,並在他的筆記本上紀錄下來,有時是速寫,有時則抄下幹部在做料理時叮嚀的小訣竅或是提醒,佐久早和古森沒有要務在身時會給他建議,或是讓牛島請教他們關於料理上的問題。

但更多的時候總是這樣,放學後兩人會相偕到牛島家拜訪,佐久早負責細看牛島新寫好的腳本,以及檢查畫好的分鏡有無不合理之處,古森則跟白布一起替原稿上色,或是在空白處添上食物的Q版插圖。


在校慶開幕的前十天,佐久早和古森依約到牛島家拜訪,修正完腳本,由於見時間還早,兩人索性與白布一齊替原稿塗黑、貼網點,工作到一個段落後,佐久早做了個深呼吸,從書包裡拿出兩份印刷精美的菜單和兌換券。

「若利,這是我們料理部的菜單和兌換券,到時候歡迎來我們攤位,我上午都會在。」

「謝謝,還讓你特地帶來,我會去的。」牛島淺笑道,接過菜單。

「不會,這點小事應該的。」

「咦?原來我們有兌換券這種⋯⋯」古森話說到一半,桌底下的盤起來的右腳被左方的佐久早狠狠踢了一下,古森於是掐斷將要飄出的尾音,他閉緊嘴巴,讓未完的問句胎死腹中。右方的白布狐疑地看了一眼佐久早,臉頰上沾到的黑墨讓他看起來格外嚇人,彷彿那不是普通的墨水,而是猩紅的鮮血。

「哇,原來印好了嗎!我明天到學校看看。」古森打哈哈地圓場,勉強收尾了方才的尷尬。

太認真了,聖臣。古森搖搖頭,難怪最近看到佐久早除了待在廚房以外,還坐在電腦前神秘兮兮的樣子,原來是祭出免費的兌換活動,就為了讓牛島光顧他們這一攤,竟然連兌換券都親自設計並且印出來,瞧那個紙質,表面還包上一層閃閃發亮的亮膜,肯定砸下了重本,搞得一副煞有其事,好像真的是他們發放的一樣。


古森隻手托著下巴,盯著桌上閃著金光的兌換券,內心忽然感到不是滋味,作為除了主謀以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牛島大概萬萬想不到這世上僅有的兩張兌換券,連他敬愛的表哥都沒有。


見牛島收下,計畫達成了一半,佐久早將另一份菜單跟兌換券遞向白布。

「這是你的,當天歡迎來玩。」

白布用手背抹去臉上的墨跡,確認雙手乾淨了,說完謝謝便接過,空氣莫名凝結了幾秒,他又忽地添上一句:「沒想到我也有。」

「當然。」佐久早回道,口罩下的嘴角微微抽動,他怎麼可能說出「為了讓若利收下,只好順便做了你的份」這句大實話,「畢竟我們是同事。」

「噗。」聽見佐久早一臉正經地說出違心之論,這下古森再也受不了,他抱著肚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古森還好嗎?」牛島擔心地問。

「沒事,不用理他,他有時候會忽然發病,這很正常。」佐久早瞟了眼他那位笑到正在抹掉眼淚的表兄。

「要是傳染給牛島前輩就不好了。」白布冷不防開口,「搞不好你也染上了,趕快回家隔離比較好。」

「我沒有,而且這不會傳染。」佐久早蹙起眉頭,不顧當事人還好端端地坐在旁邊,彷彿真的有這種病一樣。


古森笑完終於坐得端正,他饒富興味地觀察佐久早跟白布之間瀰漫的火藥味,這是他最近的新嗜好——看兩個牛島護衛隊在檯面下明爭暗鬥,內心無比期待校慶的到來。

距離校慶倒數十天,當天想必熱鬧無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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