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及】《你以為你課金就是爸爸了嗎?》(2)

【牛及】《你以為你課金就是爸爸了嗎?》(2)

Oak


✦ 微網遊設定/破鏡重圓/歡樂向

✦ 青城眾(網遊工作室)&白鳥澤眾(其他社畜)(?)




「喂。」

角落裡的身影猛地一顫,緩緩探出頭,露出褐髮青年在小檯燈下心虛的神情。


岩泉發誓自己絕對是以正常音量發聲,不幸的是夜深人靜,狹小的工作室裡他的聲音聽起來像發怒的哥吉拉,當他挑眉正要對眼前的一切發表意見,後者已經忙不迭地站起,啪地打開了大燈。


「呀,小岩怎麼來了?」及川的聲音裡帶著微妙的討好。

「⋯⋯我來是因為想到有東西沒拿。」岩泉抬了抬下巴示意桌面,凌亂的文件堆下隱約露出手機的一角,「難怪今天格外安靜。」

「很好,破案了,小岩把我晾在一邊的真相,顯然他是一個生活在21世紀但能忍受三小時沒有手機的古人。」及川喃喃抱怨。

「那你呢?你還留在這邊幹麻?」岩泉走到及川身後,逕自抽起他面前的圖稿,迅速閃躲對方還欲搶奪的雙手。

「我的腳本!」

「上面都是塗鴉。」岩泉皺著眉指出,拿著圖紙的手背到身後,「你是不是已經花太多時間在寵物系統上了?」

「呃,還好啦。」及川頓了頓,再度開口的氣勢明顯弱了一截,「我就是有些不滿意的部分。」

「例如?」

「例如這是一棵水土不服的樹。」及川富有感情地比劃。

岩泉的表情浮現一絲困惑,他環起雙臂。

「他覺得自己需要被栽種,於是去了很多地方旅行,嘗試了很多的土地,但沒有一個地方種的下去。」及川解釋道。

「那就是這棵樹的設定太奇怪了。」岩泉冷酷地說,「直接改掉。」

及川張了張嘴,又迅速抿唇:「不,我覺得,也許只是需要更多的深度。」

「不,樹為什麼需要深度,樹就是樹。」岩泉吐了口氣,「而且你都讓那棵樹作為寵物走來走去了,他在哪裡紮根真的不是很重要。」

「在故事的核心層面是重要的。」及川打斷他的表述,「樹要活著就需要扎根。」

「但從設定上來說,樹已經是個樹靈了,也就是說它已經死亡了。」

「但是⋯⋯」

「你可以有一個副本來進行回憶殺。」岩泉退了一步,「寵物系統可以晚點上線,你自己兼企劃跟工程我沒意見,但我們的進度有點延宕了。」

及川似乎想反駁但放棄了,他揉了揉眼睛,接下岩泉朝他遞出的圖稿。

「這個故事怎麼樣都寫不好。我想要它簡單易懂、具備暗示、要埋下伏筆來個劇情反轉、而且不能夠狗血,我討厭走那種很俗套的劇情。」

「對,你什麼都要,什麼都想掌握。」岩泉沉思地說,「每一個部分都希望是最好的,然後你的進度就一直卡在原地。」

褐髮青年無言沉默,他泛著血絲的眼睛在岩泉的臉上逡巡半晌,一眨不眨地盯著,最後把目光落在自己的圖稿,那審視的神情像在看著一隻隨時會暴起傷人的瘋狗。

岩泉翻了個白眼。

「所以你吃過飯了沒?」他耐心問。


及川挺著胸,舉起乾癟的能量果凍包在岩泉的眼皮底下晃了晃,那抹破罐子破摔的燦爛笑容徹底磨光黑髮青年僅存的耐性。他猛地摩拳擦掌朝及川的後腦作勢毆打,後者則早有準備,一矮身竄出座位,在門口挑釁地拍了拍自己的後臀,搖晃著身體揚長而去。


**


「所以,這就是本人今天有幸來此蹭一餐的理由?」花卷朝著自始至終安靜地煮火鍋的岩泉擺了擺手,「煮了火鍋當宵夜,但你跟及川吃不完?」

「怎麼可能。」岩泉平靜道,又朝著撲通冒泡的乳白湯汁加入切得整齊的豆腐,「我本來就是飽的,被氣飽的。」

「所以你為什麼老是要惹岩泉生氣?」花卷迅速轉頭責問及川。

「因為愛會消失。」及川悶悶地說。

「對,很高興你體認到這點,碗拿來。」岩泉伸出手虛晃了晃。

「我不吃嗟來之食。」及川凜然道。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是在跟花卷講話。」岩泉睨他一眼。

花卷愉快接過盛滿料的碗,憐愛地側頭看向頓時頹喪的及川,後者正硬生生將目光從氤氳的煙霧中移開,露出不為美食所動的冷淡表情。

「唔嗯,那目前的工作進展還好嗎?」

「企劃書剛寫完,回饋方案跟預算也差不多完工了,接著是廠商贊助跟資金問題,我們可能還需要更多的員工。」

「哪方面的?」

「客服、會計跟⋯⋯宣傳,也許吧。」

「真拿你們沒辦法啊,嘖,看來只好明天炒掉老闆了。」花卷深思地支著下顎。

岩泉登時眉心一抽。

「別鬧,前期都會比較拮据,沒必要跟我們一起冒這個險。」

「有什麼關係?」粉髮青年漫不在乎地說,看上去心意已決,「反正在哪裡工作不都是在冒險嗎,天天都像在坐雲霄飛車。」

「⋯⋯怎麼回事?」及川敏銳地察覺到花卷變得低落的語氣,「工作還好嗎。」

「也沒什麼,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只是每當我想走的時候,帳戶裡減少的數字都在慰留我。」花卷撇了撇嘴,「比我的前男友還會勒索我——但至少那混蛋還會讓我睡覺,我已經幾百年沒睡了⋯⋯」

「那是什麼意思?」岩泉警覺地皺眉。

「沒什麼意思。」花卷眨了眨眼,「要吃蝦嗎?我還可以幫你們剝一些。」


及川跟岩泉轉瞬間交換了一個眼神,那一刻,原先還徘徊在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冷戰氛圍已經蕩然無存。

「其實我們非常需要像你這樣的客服人才,小卷。」及川湊上前,握著他的雙手鄭重表示,

「哈,什麼人才?講幹話的那種?」花卷茫然。

「當然是任勞任怨,會被數字綁架,不睡覺的那種。」岩泉重重拍了他的背,「明天去炒了你的老闆,然後我們去買新的辦公桌,可以從你的薪水預支。」

「為什麼聽起來這麼血汗啊!」花卷發出怪叫。

「這麼好的人才,怎麼能便宜了外面的老闆。」及川朝鍋子裡頭一通猛夾,把岩泉剛剛放下去的牛肉片通通撈出,「多吃點,小卷,這頓不會從薪水裡扣的。」

「什麼,我是不是上了賊船啊?」

「史上最好玩的賊船。」及川保證道,「之前小松聽完原本也要加入,但他真的太忙了。」

「確實,他好忙啊,我原本不知道送行的行業會這麼忙碌。」花卷喃喃道,「說起來,感覺有一陣子都沒能約他出來吃飯了。」

「所謂的一陣子,應該是有一年多了吧?」及川挑眉,小心翼翼地觀察粉髮友人的神情,但對方沒有表現任何符合他認知中的反應。

「是啊,太久了吧。」

「你不知道原因嗎?」岩泉難以置信地開口。

「⋯⋯松很忙啊?」花卷的表情從疑惑不解慢慢轉為憤慨,「什麼,難道他是裝忙騙我,我哪裡惹了他嗎?」

「呃⋯⋯」及川欲言又止,他撓了撓頭,委婉地選擇著用詞,「可能是那個,就是,他好像說過他沒有很喜歡你那個前男友。」

「唉,事實證明松是對的。」花卷惆悵地嘆了一口氣,「我以後找的對象應該給他先看一眼。」

「最好還是別這麼做。」岩泉決定打斷這個話題,「這種事沒人能幫你決定。」

「也是,看了也不一定會準,就像你一開始不也覺得牛島人還不錯嗎?」

及川不自在的調整了坐姿。

「我現在也還是這麼認為。」岩泉吐了口氣,「但⋯⋯」

「停!停。」及川猛地擺出暫停手勢,「這個餐桌上不可以提到小牛若!」

「⋯⋯有趣。」花卷敬畏地凝視瞬間張牙舞爪的及川,「我可以問為什麼牛島現在還是『小牛若』嗎?」

「不可以。」及川堅決地說道,「而且小牛若什麼都不是,他現在是you-know-who!不准再提起他的名字!」


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過度反應,臉上閃現一絲驚慌,幸而此時玄關處響起一串悅耳的鳥鳴門鈴,他迅速站起身來,小跑步地朝門口跑去。「我去給小松開門!」


花卷皺眉審視對方宛如逃難的背影:「哎,這傢伙是真的沒感覺啊,好好笑。」

岩泉心情複雜地看了眼沾沾自喜的花卷,平心靜氣地附和:「好好笑。」


跟著及川進門的松川仍穿著黑色西裝,肩頭被少許雪花浸濕,看起來略顯疲色,當他摘下口罩,環視了岩泉的新公寓,還沒來得及打招呼,旋即被花卷大笑著用力拍背,直到他跌跌撞撞坐進方桌裡空著的那一角,及川把新碗推到他面前,裡頭已經裝了花卷剛剝的蝦。


「哈囉?松,怎麼岩泉約你就隨叫隨到,我約你都約不出來?」花卷朝他挑眉。

「⋯⋯哪有。」松川揉了揉鼻頭,眼神微微左飄,才又重新看向花卷,「是最近做事上手多了,才比較有空的關係。」

「是嗎?」

「真的,這之後就有空出門了。」松川點頭肯定道,表情自然且真誠,「說起來今天也是因為聽說及川卡稿了,過來笑一下他。」

「喂!」及川橫眉豎眼。

「對欸,所以樹的草稿在哪裡?」被轉移話題的花卷瞬間湊近及川,「我要看。」

「這裡。」岩泉揚了揚手上從筆記本撕下的紙片。


室溫18度,窗沿上點綴薄雪,火鍋沸騰的聲響與此起彼落的吐槽大笑在小小公寓裡迴盪,空氣裡漫著愉快的氛圍。


久違的溫暖感有一刻幾乎將及川帶回過往的學生時代,帶到柔和晨曦裡的第一班列車,昏昏欲睡的課堂、大雨裡的尖叫奔跑、呼嘯而過的風,他與這美好時光相距不遠,回想起來卻像在上輩子,彷彿有什麼應該把握住的東西已被忘卻,只有在溫暖的時刻才會被憶起。


他甩了甩頭,揮去腦中耳語般的嘈雜聲響——像房間角落裡的某個紙箱,裝著無數美好的回憶,因為長久的忽視而落滿灰塵,窗簾透進來的光芒裡有細碎光粒跳動,彷彿不斷地提醒自己它的存在。


為什麼扔不掉呢?


「嘿及川,你這邊原本是畫了什麼?」花卷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及川猛地回神,才發現對方已經掛在自己身上,粉髮友人舉到他眼前的紙張上,有著一團淡淡的鉛筆墨漬,顯示某個幾經塗改,最後仍然全盤抹去的圖。


「是呢。」褐髮青年安靜了幾秒,專注地將紙張轉了兩三個角度,喃喃道,「我畫的這是什麼啊?」


**


說也奇怪,花卷的加入似乎帶來了幸運,他包攬了音樂製作的同時,還迅速找到投資方。隨著腳本製作跟故事背景拍板定案,美術提案與與程序測試都通過考驗,他們升級了獨立伺服器,前景樂觀,一切都在正軌上順滑運作。


遠征隊伍副本開荒、煉金系統、收集外觀裝飾物的機率副本、以及各種隱藏風景地,節日限定任務都一一排上,而被一再否定、歷經多次修正後,寵物系統的副本作為主線劇情的補完,也終於勉強通過了岩泉的審核。


「讓我跟戀愛告別了,掰掰,小牛若。」及川對著空氣冷酷地射擊,又吹滅了不存在的煙塵,眼神茫然,「系統顯示你完美擊殺combo牛島若利,收穫人頭1,經驗加10。」


「酒精加10!登登,您的玩家腦殘度升級啦!」花卷面無表情地鼓掌,隨即打了個短促的嗝。


「先等、等一下。」松川幽幽地朝他們舉杯,看來也醉得不輕,「都砍到了牛島這種boss,經驗至少加個1000吧。」


「哈?」花卷的嗓音聽起來像來找碴的醉漢,「今天,嗝,經驗加倍!2000給他加下去!」


「重點是在那裡嗎?喂!」岩泉差點氣笑,「一個兩個都這麼鬆懈嗎?《樹靈》通過最終測試以後還有宣傳呢。」


「放鬆點岩泉!今夜是我們的勝利之夜,我們的搭檔所向披靡,誰都無法戰勝我們!」


「那個不是我啊!」岩泉忍不住抹了把臉,瞪著一臉豪氣拍著衣帽架的花卷,「我看你根本已經被酒精戰勝了啊!」


「⋯⋯沒錯。」及川後知後覺地猛然抬頭,又花了三秒,失焦的眼神中緩緩流露出了一絲恍然大悟,他一手握拳敲擊掌心,「我贏了,我先於混帳小牛若做到了!」


岩泉看起來還想吐槽點什麼,但他實際做的只是吐了一口氣,板著臉憋出兩個字:「沒錯。」


「很好,很好。」及川搖晃地舉著右手食指,在原地轉悠了兩圈,疑惑地停下來,「門呢?」


話音剛落,褐髮青年一個趔趄,被身後早已蹲在把圓形地毯上的花卷扯了下去。


「準備傳送!」花卷大吼。

「咻!」及川哼哼道。

「想傳送去哪!」岩泉拎起及川的後領,耐心地將他推到樓梯口:「回你房間去。」

「我老早就想這麼做了。」及川嘟囔,他搖晃地走上一階,頭髮裡夾雜的彩色碎紙片隨著他的動作飄落,「今天就是告別日,我要跟小牛若來個徹底的再——見——」


「在說什麼傻話,你們都分手多⋯⋯」

及川幽幽地凝視岩泉,後者則頓了一下又說了下去,絲毫不受威懾:「我老早就說過,要麼把想要的東西抓住,不然就放開,就是這樣而已。」


「哪有這麼簡單啊,小岩自大狂!」

「閉嘴,你這個資源回收川!」


慶功宴莫名其妙地結束了。他們邊拌嘴邊上了樓,打從高中起,及川的家就是他們最熟悉的聚會地點之一,放著花卷跟松川在樓下,似乎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但一個罵罵咧咧的醉鬼及川可能會從樓梯上滾下來。


岩泉感到有點後悔。


眾人皆醉我獨醒顯然是此刻最不合時宜之事,他開始思考,當時為何他不順其自然,跟大家一起乾了眼前那堆啤酒。但事實上他從來不曾放任自己爛醉,包括自由自在的大學時代,而當時至少還會有個清醒的牛島跟他聊天。


甚至不止他一個人在緬懷牛島。他不無諷刺的地想。


「我贏了,小牛若,你這個白癡。」

他的褐髮友人在日式木地板上搖晃著膝行前進,從角落費勁地拖出一個紙箱,「可⋯⋯惡⋯⋯有夠重!」


岩泉抱臂環胸,他微微側身,樓梯間的暖黃光線照亮了半個房間,及川的大半個身體跟紙箱仍然待在房間黑暗的那部分。


「那是什麼?」他問道。


「及川先生的黑歷史,」褐髮青年喃喃自語,他一屁股坐下,唰地扯開封口的膠帶,從裡頭掏出一隻乾枯的玫瑰花,「這是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小牛若帶來的。」


「相當的老派浪漫,但我能問一下為什麼你還留著它嗎?」


「還有這個、這個、跟這個。」及川無視了岩泉的問題,拿出更多包在精美包裝紙的棕色雜草,只能從殘存的色調勉強看出原本的面貌,「我根本不喜歡收到花!」


「真是顯而易見。」岩泉抽了抽嘴角,默默點亮手機的手電筒功能。


「喔,第一次去旅行的車票。」及川喃喃道,他將方形票根高舉過頭,瞇著眼對光端詳。


「還有你顯然也不喜歡的皮夾、手錶跟有的沒的,還有這些信封⋯⋯這裡還有一串燈泡,倒到底幹麻用的。」岩泉撥弄了塑膠盒上的開關,小燈泡開始明滅閃爍。


「那是我第一次嘗試勾引小牛若時用的氣氛燈,但失敗了。」


「還真是完全不想知道這種事啊!」


「你知道嗎?小岩。我應該要扔掉這些東西,每一個。」及川抱著膝蓋凝視箱子,像在看一道難解的謎題,下一秒,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警戒地對著它繞起圈子,岩泉發誓他只在動物星球頻道看過這種對峙的型態。「但是!刻意地選擇某一天盛大地丟掉這些,就太有儀式感了,顯得我很重視小牛若!這絕對不行!」


「能不能說點人話?」


「我不能丟這些,」及川凝重道,「這讓小牛若顯得很重要!」


「原來如此。」岩泉僅僅沉默了一秒,便決定對此表示理解,他立刻彎下腰抓住箱子的一角,「那我現在幫你丟。」


「啊啊啊啊等等等!」及川立刻撲上去護著箱子,「這些髒東西完全不用勞動小岩啊,我現在就處理它!」


褐髮青年表情凜冽,將箱子踢進了房間的角落。


「所以,我看著這箱子出來,又看著這箱子回去。」岩泉難以置信地說,「我真的想買一本斷捨離的書當你的生日禮物了。」


「拜託不要,」及川發出一聲呻吟,「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搞懂我是怎麼失敗的⋯⋯我一直在反思這整件事,我需要⋯⋯」


他在空氣中毫無章法地迅速比劃:「這些證據,來支持我對這場戀愛的復盤!」


「我也想知道有什麼理論支持我到現在還沒揍你。」岩泉點了點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抓握成拳又再度鬆開,「也可能是想知道你還能在裝醉狀態下,繼續說出什麼傻話。」


及川完全不理會對方的吐槽:「例如其實我不愛牛島,我只是愛他討好我、愛他為我忙東忙西,愛他看起來不知所措而我完美掌控著局勢——」


「⋯⋯好吧,我收回剛剛那句,你是真的醉了。」


「我沒有!」


「你有。」岩泉冷靜地推開及川湊過來的頭,「你清醒的時候絕對不會用『愛』這個詞,髮型看起來也不像貝多芬。」


「噢,我已經完蛋了,小岩。」及川發出窒息的氣音,「我想跨過去了,真的,糾結跟小牛若有關的一切根本沒有意義。我只是想贏他而已!我要過得比他更好,我會做到他沒做成的事,我要證明——」


「證明什麼?」岩泉凝視他,「你根本沒有對他證明什麼的必要,而且你早就已經贏他了,一開始牛島就沒有站到賽場上,沒有參賽的人跟輸贏一開始就沒有任何關係。」


「那就不算。」及川低聲咕噥,「我記得以前在系上的所有競賽,他都贏了。」


「是啊,有時都讓人忘記了他是來雙主修的。」岩泉失笑,「他可能是天生吃這行飯的。」


「然後他放棄了,樹靈還是我們最初的構思!」及川怨恨地說,「他就這樣接受家裡的安排出國了,他什麼都不講,我甚至要等天童告訴我這件事!」

「也許他只是還沒找到適當的時間說出來。」

「⋯⋯我討厭這樣。」

「而且他總有他的選擇,就像你也有一樣。」

「我怎麼會有。」褐髮青年哼笑一聲。

「你總能看出一件事的走勢,為大家安排最好的位置與任務,是個負責任又眼光獨到的領導者。大家會不由自主地依賴你,而你也依賴著這件事。」

「什麼意思?」

「你並不是在氣牛島否定你的未來藍圖、或者氣他毫無主見,接受家族的安排⋯⋯」岩泉的喉頭動了動,似乎在斟酌著自己的措辭,「而是你一直在焦慮著,焦慮到此時此刻。」

「才沒有,我焦慮什麼?」及川微微後縮,警覺地盯著岩泉。

「你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對方唯一的選擇,或者說,最好的選擇。你動不動就挑釁對方,想知道他的底線在哪,你想被⋯⋯確認,而不是去理解,這真的很不健康。我們都以為這種執著會隨著時間過去,但你對這件事很焦慮⋯⋯」


「我沒有。」及川啞聲說。


「⋯⋯一直焦慮到此時此刻,但從來沒有正視這個事實過。」岩泉堅決地說完,「你還會在半夜思考牛島過得好不好,但不管好不好你都很傷心,然後你就一邊詛咒他一邊懷念他,⋯⋯不需要用這種見了鬼的眼光看我,你半夜發的推特誰都看得到好嗎?」


褐髮青年沒有答話,沉默了好一會,把頭埋入雙膝之間,又抽了抽鼻子:「明明是小岩太偏激了,我在你心中只是個戀愛腦嗎!為什麼每件事都能跟牛島若利有關?」


「也沒有每件事,只是你還不想丟掉的東西,也許對你來說就是重要的。」


再度抬起頭的及川用袖子用力抹了抹眼睛,他雙眼泛紅,蹙眉瞪視房間角落黑暗的一隅,眼中的堅決逐漸被迅速積聚的眼淚掩蓋,他抽噎著:「小牛若真的是太爛了,爛透了!」


「我知道。」岩泉安撫地說。


「自大傲慢鬼,好像全世界只有他知道某種真理,明明只是個不會講話的白癡,看不懂暗示也搞不清楚人情世故!而且他器大活差!」


「我不想知道。」岩泉決定收回他的善解人意,「睡一下吧,我等等下樓給花卷跟松川送點棉被。」


「我還不想睡,但謝了。」及川擺了擺手,他的身體隨著動作微微搖晃,「晚安,小岩。」


「好吧。」岩泉拍了拍他的頭,「早點休息。」


褐髮青年垂下眼睛,迅速而短暫地勾起唇角,「不知道小牛若現在怎麼樣了。」


**


與及川不歡而散以後,牛島過得如何,他們這些友人一直都看在眼裡——他像個沒事人,平淡而沒有波瀾的生活毫無懸念地持續,順利地畢業並出了國。


那段糊裡糊塗的初戀,原本應該如夏日煙火般壯麗炸裂,就此煙滅無痕、轉瞬即逝,但就是這樣一首小小插曲,卻硬生生扯出了綿長的不和諧音——從小都循規蹈矩地長大、被百般保護的模範生牛島若利突然鬧了失蹤。


沒人知道他是何時、又如何在私人保全的眼皮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好的一個人就這樣在國外突然失聯,彼時牛島的家人接到消息如遭晴天霹靂,動用無數手段聯繫各方到處奔波;而莫名其妙收留了牛島的川西則在壽喜燒店默默摸了摸鼻子,無奈地接起天童的奪命連環扣。


「天童前輩,雖然很高興你在收到訊息就這麼關心,但我只能再聊十秒了,壽喜燒馬上要出餐而且牛島前輩的伙食費超乎想像但他現在特殊狀況沒辦法動自己的存款或信用卡!」


川西一口氣不斷地報備,那充滿怨念、乾巴巴的語氣令話筒一邊的天童忍俊不禁:「啊呀啊呀,沒事的,賢二郎說他可以養若利啊⋯⋯咦你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天童前輩,難道賢二郎在你旁邊?」手機對面傳來的雜音令川西意識到了什麼,忍不住豎起耳朵。


「哎呀,怎麼說好呢,咦太一你不是要出餐?」


川西深吸一口氣,頂著店長殺人的眼神連連擺出抱歉的手勢,抓起手機衝出了店門口:「天童前輩,牛島前輩現在在我的租屋處,我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但聽起來他是計畫要直接被宣告死亡!」


「救命,好潮啊若利!」天童發出一陣尖銳爆笑,「但我可以先確認他是普通鬧個失蹤,還是想去青木原樹海搭龍貓公車的那種?」


川西一陣頭痛:「好像不是能開這種地獄玩笑的狀況,天童前⋯⋯」


「太一。」白布的冷淡嗓音瞬間打斷了他的抱怨。「你銀行帳戶號碼先給我。」


「好的,爸爸。」川西陡然鬆了口氣,「我稍早有打電話給瀨見前輩,他說等他的租屋確定以後就能讓⋯⋯」


「別擔心,太一。」當瀨見的嗓音從手機的一端傳過來時,川西感覺自己對任何事情似乎都不需要大驚小怪了,「我晚點就會過去接若利,希望那時你已經下班了。」


川西呆呆地,沉默地點了點頭,也沒管這個動作是否能被另一端的人接收到。他乾淨利落的掛了電話,仿佛感染了些許來自牛島若利的任性,接著,他分別朝白布和瀨見發送了自己宿舍的地址,幾秒後突然笑出聲,用力地揉了揉臉頰,迎著店裡暖黃的燈光大步走進,「什麼啦!我也想要失蹤啊!」


「你給我消失去哪了川西太一!」店長的吼聲恰如其分地響起。


他們都隱約理解到這件事的不同尋常,但無人深究,就像無趣生活裡頭一場非約定的冒險,或某個新開的副本。有什麼難的呢?從室友時期他們就擅長互相掩護——儘管如此,他們依舊沒躲過天羅地網,這場失蹤鬧劇在短短兩個禮拜落幕。


牛島再度回了本家。


幾天後的清晨,瀨見的租屋處大門傳來了敲門聲,他睡眼惺忪地打開門,皺眉打量著衣冠楚楚的不速之客。


「說真的,若利。」銀髮青年揉了揉蓬鬆亂髮,打了一個毫不掩飾的哈欠,「我不是很了解你們家,但像這樣的全副西裝是⋯⋯被逐出家門的標配嗎?」


「我並沒有被逐出家門,瀨見。」牛島認真解釋,「我只是提出搬出來住的意願,而母親認為我沒過多久就會因為沒有經濟支援而回去,叫我有本事就試試看。於是我傳了訊息給你。」


「幹,阿姨明顯很生氣啊,喂!」瀨見哭笑不得。


「她不是生氣,是覺得我辦不到。」牛島意外地平心靜氣,「而我只是需要證明我的想法跟她一樣務實。」


「喔?是怎樣的務實,需要你穿上這麼超正式的衣服來表達?」銀髮青年調侃道。


「我畢業前已經通過簿記一級,我能一邊工作一邊準備JICPA。」牛島絲毫沒接上對方的電波,但仍誠懇地回答了問題,「然後存錢準備工作室。」


「沒錯,我也要準備那個見鬼的考試,但我已經想像到阿姨怎麼反駁你的了。」瀨見嘆了口氣,「她可以在公司為你安排個閒差,然後你能全心準備考試。」


「我知道,但那並不是沒有任何代價的。」牛島深思地搖了搖頭,「我很清楚,我並沒辦法成為她理想中的樣子,可能永遠也不能。」


「雖然我不知道若利在考慮什麼,但,既然你跟及川已經分手了。」瀨見試圖委婉地表達看法,「你跟阿姨最大的衝突也就已經消失了,那你何不⋯⋯」


「我並不這麼認為。」牛島打斷他,又頓了頓才再度開口,「這只是剛開始而已,沒有任何東西消失⋯⋯我已經失約過一次,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失望了。」


「好吧。」儘管這番發言完全沒有減輕瀨見的頭痛感,但他理解地點了點頭,「別煩惱了。那現在⋯⋯歡迎入住?你吃早餐了嗎?」


「還沒。」牛島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請多指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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