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五
安東尼奧被自頭頂淋下的冰水凍得縮起肩膀,他低著頭交握雙手,即使牙齒不停打顫,仍然斷斷續續地唸完了啟明詩篇。
濕淋淋的瀏海仍在滴水,安東尼奧小心地抬頭觀察樞機是否滿意他的表現。祝聖堂內並無暖氣,總有少數孩子在沐身祝後染上風寒,但都能在短暫照料後得到康復。
主持淋水的樞機向他出鼓勵的微笑,取來大毛巾裹上安東尼奧赤裸的身體,又用另一條較小的布巾蓋住他的頭頂,為他擦乾頭髮的同時,也小心避開包裹紗布的右眼眶。
「你做得很好,安東尼奧。」
安東尼奧揪著毛巾,努力讓自己不要抖得那麼厲害。樞機蹲下身為他擦拭身體的時候,安東尼奧發現,對方的手幾乎和自己一樣冰涼——準備雪水的樞機也很冷嗎?他的視線下意識移向樞機的側臉,樞機也轉頭與安東尼奧平視。
「我的手有點涼,忍耐一下。」
或許是發現安東尼奧會因自己的觸碰而瑟縮,樞機接下來的動作更輕,安東尼奧深怕對方把自己的閃躲誤會成嫌棄,趕緊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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樞秘院裡有少數樞機至今仍保持著堪稱原始的生活習慣,他們心獻聖母後,選擇終身孤守聖座,死後也會在爐焚中化為燃火之灰,將骨肉返還天地,只留下一件殉道法衣。
安東尼奧對兒時記憶有一些模糊的區塊,他記得當年照料自己、賦予祝聖的樞機和自己有一頭相似的金髮,卻怎麼也想不起對方的容貌和姓名。
多年過去,安東尼奧也曾在聖座裡打聽這名樞機的存在,但得到的結論紛雜難辨,有人說那位樞機身體不好,早已病逝火化;也有人說見他離開聖座,在別館服務。
啟明詩篇有言,領受施予皆有定時,或許真的緣分已盡。就在安東尼奧放棄探究昔日的照護者後,某日穿行迴廊間,與一名金髮樞機錯身而過時視線交會。
在對視的那一刻,長年遮掩記憶的模糊霧氣被擦去,金髮樞機回以那數十年不變的微笑,輕輕頷首招呼。安東尼奧同樣微笑向對方點頭,內心低歎,原來自己是被血族保護長大的。
回憶如被潮汐牽引的浪潮輕柔湧上,安東尼奧甚至重新記起,年幼的自己倒在朝聖道上被抱回聖座時,那一路聆聽的穩定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