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島乙女】大可愛（上）
「我對面是肯德基。」
「那就走過來。」
「走過去？」你狐疑地問，「走到肯德基門口嗎？」那和你手機地圖上顯示的方向完全相反。
「看到紅綠燈了沒？」
「看到了。」
「現在是綠燈，走過來就對了！」照島的聲音非常肯定，你只好困惑地跟隨著人群穿越斑馬線，並一步步朝著肯德基走去。
「你到了嗎？」
「嗯。」你左顧右盼，卻沒有看見他的身影，「你確定是肯德基？不是要去吃迴轉壽司嗎？」
「我確定。」
他的話音剛落，你就看見站在前方不遠處路口的照島遊兒。他穿著黑色的防風夾克，一手插在口袋裡，一手拿著手機，在與你四目相接後，揮了揮手，掛斷了電話。
你小跑幾步上前，仰頭看著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他一臉得意地開口，「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九點的約取消了，所以整個晚上都留給你哦！」邊說著，還將手肘靠到你的肩膀上，輕浮模樣一如往常。
你卻甘之如飴——即使你只是他多年的好友，而非「女朋友」。
默默看了一眼他自然又隨意的姿勢，你沒有說話，心跳卻比剛剛更快了一些。
今年是你們認識的第八年，你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對他有了好感，也不知道這種情感是什麼時候開始逐漸加深、變質的，只知道在他眼中，你算不上「異性」：他會讓你介紹漂亮女生給他、最近有個常來剪頭髮的客人是他的菜、慶祝生日的時候耍賴讓你請客——噢，你們今天碰面，就是為了慶祝他生日。
都說男女之間沒有單純的友情。你想。
但照島很明顯就是把你當作兄弟，而且還是妹頭——資源豐富的那種兄弟。
「既然是你家附近，那就你帶路吧。」你關掉地圖，把手機收回口袋裡。
他毫不猶豫地領頭走向前，手還是搭在你的肩上，「你怎麼連個地圖也不會看。」
「都說了以前是google map 陰我！」你翻了個白眼。
「自己看不懂就——」他話說到一半，手機響了。
你看著路邊一個個招牌，努力用地標辨識前進的方向，對於這通電話本來並不在意。誰知道他看了看手機，突然說道，「等一下，我跟寶貝講個電話。」
寶貝？你忍不住看向他。
「誰呀？」「不是我女朋友哦！」你們兩人的話音重疊在一塊，照島隨即自然地解釋道，「朋友而已，只是我都叫她寶貝⋯⋯她也知道我叫她寶貝。」
解釋了還不如不解釋。
你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努力維持內心的平靜，「那你喜歡的那個小可愛？」
小可愛又是另外一個他的異性朋友，有時候，你也想知道你在他口中的「代稱」是什麼？他對別人提起你的時候，都怎麼稱呼你呢？
「小可愛不知道我叫她小可愛。」他說。
「瞭。」你比了個 OK ，裝作若無其事地看著他接起電話。
「喂，我們只有十分鐘，說吧。」
他和電話那頭說話的語氣，和平時與你相處沒什麼不同。
「我們」。
你細細咀嚼著這個詞彙，覺得自己太過小心眼，就連這麼平凡普通的小事都覺得心裡泛酸。
今夜的風忽然變得無比刺骨，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他走在前頭。
你默默地跟隨著他的步伐，一言不發。照島專心地與話筒的那端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知道有沒有發現你突然低落的心情。
你正陷入自己的思緒裡，肩膀卻猛然被抓住，你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扣著肩頭向人行道內側輕推了一下——一輛轎車疾駛而過。
他的電話還沒掐斷，你也沒有說謝謝。
但沒過多久，他就將手伸到了你的眼前，你莫名其妙地抬眼看他，「幹嘛？」
照島一臉理所當然地攤開手掌，像是討要什麼似地，往前送了送。
你當然知道他這是在要生日禮物，不過還是裝作沒看懂的樣子，「什麼東西？」
照島瞪大了眼睛，輕輕捶了你一下，再一次攤開手掌。
「⋯⋯有啦，有準備啦。」還是親手做的。
本來只是在耍賴，根本沒想到你真的有所準備的照島吃驚地看著你，忍不住哇了一聲，電話那頭也聽見了。
只聽他說道，「沒有，沒事，我跟我朋友說話。」
「朋友」。
你麻木地在內心對比著寶貝與朋友的地位高低，完全無視於他更急切想要禮物的那隻手。他一邊講著電話，一邊不時戳戳你、拍拍你，像是大型犬一樣無所不用其極地吸引你的注意。
本來你是不打算現在給他的，但一抬頭，見到他真誠期待、雙眼閃閃發光的樣子，最終還是心軟了。
「喏。」你掏出包包裡的禮物——你親手縫製的工具收納揹袋，就連布料都是按著他的喜好精心挑選過的，你想著他上班時應該能用到。
卻沒想到他瞄了一眼，嫌棄地推開了。
你以為他是嫌棄這樣的禮物簡陋、便宜，正要瞪眼與他爭論，卻發現不知不覺間，已經抵達今晚用餐的壽司店，門口有幾組客人候著。你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禮物，眼眶有些酸澀，卻還要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不等他示意，你徑直進店去取候位號碼牌。
登記候位資料時，你邊回答店員的問題，邊透過玻璃看店外的他。
「小姐，這是您的號碼牌。」
「謝謝。」你捏著店員給的紙條，回到照島身旁，簡單地亮了一下號碼，便不再說話。
店門口擺著提供給候位客人坐的木頭長凳，已經有幾個人坐在上頭，只剩下凳子邊緣一小塊勉強夠一個人坐的淨土。面對選擇，你們兩個人默契的決定不選擇——背對背靠著分別坐在了板凳的兩側。
反正他在講電話。你想。坐在旁邊也沒意思。
照島的聲音在身後滔滔不絕，你能感受到他和電話那頭的「寶貝」聊天有多自在、舒服。
但你們只是朋友，你連嫉妒的資格都不夠光明正大。
風颳過，你緊了緊外套，將自己的雙手攏在袖子裡。
壽司店外的客人頗多，或站或坐，總歸是三兩成群、攜朋結伴，彼此談笑的畫面平常但刺眼，讓你覺得此刻的自己孤獨又沈默，看起來會不會像是個剛跟男朋友吵架的女孩——他們會這樣看你們兩個嗎？男女朋友？還是說把你們當作互不相識的路人？又或者⋯⋯
突然，你的背被戳了一下。
你一回頭，照島笑嘻嘻地看著你，甚至亮出了手機螢幕，「喏，說好十分鐘，就是十分鐘，夠義氣吧。」
你扯開一個笑，「嗯。」
「還沒輪到我們嗎？」他看向店門口，隨口一句，「你去看看到幾號了。」
往常這個時候你都會回嘴，叫他自己去看，時間到了店員自然會來帶你們入座，不過今日你一反常態，順從地站起身，在照島震驚到卡殼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問了店員幾句，又回到他身前：「下一組就到我們了。」
「啊、哦。」他眨眨眼，顯然是沒料到今天的你這麼好使喚，居然一句話也不嗆他。
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於是看向店門口，開始發呆。
照島眨眨眼睛，也不知道有沒有意識到你有點沮喪，看了你好幾眼，忍不住用手肘撞了你一下，「欸。」
「嗯？」你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今天這麼好說話？」他刻意把震驚的表情做得很誇張，「好嚇人。」
你揚起嘴角，「尊重壽星，善待壽星。」
其實剛剛發生的事情沒什麼大不了，沒什麼大不了，「請珍惜這段時光，這種待遇僅限今天。」你開玩笑道，表情和往常沒什麼不同。
照島不可能看出來的。
「咦？怎麼可以這樣——」他又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這種待遇不能維持久一點嗎？」
「不行。」你果斷撥開他的手，擺出嫌棄的表情。
就在這時，店員出來喊了你們的號碼，你急忙起身，卻錯過了身後照島若有所思、難得顯得正經的表情。
壽司店不大，全部都是吧檯座，擠過走道，穿著冬衣的你們不得不靠在一起把自己塞進座位裡。脫外套、放包包，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得肩膀挨著肩膀，即使還餓著肚子，你的心裡也暖呼呼的，偷偷在心底樂。
「下次約去吃關東煮吧？」你一邊想，一邊倒茶、拿筷子。
「⋯⋯你今天好反常喔。」照島突然說道。
「會嗎？」你反問，「哪裡反常？」順手刮了一勺芥末到醬油碟中。
「你今天人好好，我有點嚇到。」他嘴裡這樣說，手肘卻靠在桌面上，單手支著下巴看你。
「重申一次：尊重壽星，善待壽星，機會難得，珍惜光陰。」
「那你幫我拿壽司。」似乎是嚐到了甜頭，照島開始理直氣壯地提要求，「那盤，我要鮭魚——」
「你自己沒有手啊？」你翻了個白眼，但還是一盤盤的替他把壽司拿過來。
鮭魚、鮮蝦、旗魚⋯⋯他的食量還是跟高中時一樣大。
明明現在就不像以前一樣那麼常運動。你一邊想著，一邊打掉他伸過來，試圖夾走你盤子裡生魚片的筷子。他不以為意，嬉皮笑臉的轉頭自己從轉台上自己拿了一盤。
有些時候和親近的人一起吃飯，會聊得口沫橫飛、忘記吃飯，最後坐到餐廳快要打烊，才回過神來，而有的時候，就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不一定每分每秒都被飛來飛去的語句填滿。
其實你心裡是有點不安的，一方面怕沒有聊天會顯得尷尬，另一方面又擔心自己沒話找話看起來會更尷尬。
「啊東西呢？」他突然說道，嘴裡塞滿了食物，連字句都模糊不清。
你一愣，有些莫名其妙，「什麼東西？」
他不禁瞪大眼睛，「我的生日禮物啊！你剛剛拿出來了——」
想起包包裡頭你手工縫製的工具袋，你抿抿唇，摸索著從包包裡掏出包裝好的禮物，「我是有準備啦。縫了一個工具揹帶，想說你工作的時候或許用得上，可以用來放各種理髮工具⋯⋯但後來看了看，擔心——」
不等你說完，照島立刻接過你手中的禮品袋，三兩下拆開，眼神發亮。
「哇！你也太厲害了吧！」他笑道，翻來覆去地看「我反而不敢用了。」
你被他逗笑了，「就是希望你用得上才送給你，你為什麼不敢用？」
「現在還是個打雜學徒嘛。」他嘻笑著，「等我真正成為了一名髮型設計師，那時候肯定要天天都背在身上。」他拿著工具袋在自己身上比劃，描繪未來的藍圖，「然後每年生日你都要幫我做一個新的。」
「哇賽，提前預訂好幾年的生日禮物？」你也笑著，捶了他一下，「你憑什麼覺得我每年都要送你生日禮物啊？」
「嗯⋯⋯」他想了想，勾起唇角，「我也不知道，就⋯⋯直覺？」
「你的直覺也太爛。」你嫌氣道。
但你心裡知道，這個直覺再準確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