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饜
及潦天空塗上了漂亮的夕色,外牆大樹的枝枒一滴滴墜著集來的水珠,似在還原方才的細雨。交玗菟很少滯留在放學後的教室,無人的空間只剩呼吸聲在迴盪,見平時擁擠的課桌變得如此安靜,不協調感油然而生,領著心底那抹隱密的期待隨之破土。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朔方馭留他一見。
交玗菟幾乎還能感覺到耳畔殘留的溫熱,在寒冬的天氣尤為明顯,心臟一下、一下重重撞著胸腔,恨不得擊穿面上偽裝的平靜。他不是個貪心的人,真的,但他忍不住妄想響鈴後的場景,會是如願的一句祝福?還是對癡心的嘲笑?無數種猜測擠在腦袋中,讓他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嘩啦一聲,教室的門被打開,交玗菟被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走來的朔方馭,他瞧見對方手上捧著一個小盒,應該是裝飾品的,裡面裝什麼、送給誰,他不敢細想,只是莫名地屏住了呼吸,等到朔方馭坐到身邊,緩緩打開了絲絨的盒子。
「抱歉,讓壽星久等了。」
震耳的心跳擋不住話語的傳導,那一剎那交玗菟的世界彷彿定格,視野中只剩美麗的紅寶石耳墜,朔方馭微微彎起的紫色眼睛,還有從穿過一扇扇玻璃窗、射入的暮色隙光。
「生日快樂。」
他的喉嚨哽咽般發緊,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僅能用口型說著謝謝。朔方馭見狀不禁笑了出來,伸手勾住他右側的髮絲別到耳後,接著拿起耳環比劃了下。
「別哭,搞得像在求婚一樣。」他將交玗菟燒紅的臉收入眼底,指尖刻意地滑過頰側,感受著傳來的輕顫,「很適合你。玗菟,你喜歡嗎?」
「喜、喜歡。」
玗菟,他沒想到自己的名字被朔方馭唸出,竟讓胸口泛起如羽毛搔過的癢,交玗菟暈乎乎地,沒聽清問題的主語是什麼,聲音就搶先將心情傾訴。接著他聽見耳垂、沒穿,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他沒有耳洞,於是在朔方馭掏出一次性穿耳器時,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使用。
「真的?那我幫你。」
朔方馭用酒精棉片擦拭最前端的銀針,閃爍的光芒喚醒了他遲來的害怕,交玗菟歛下眼,試圖以不看來逃避對疼痛的畏懼,可惜沒什麼用。忽然,耳垂被觸碰,微涼的指腹輕輕揉搓著軟肉,不會痛的、很快就結束了——幾句安撫流入耳中,像帶著魔力般,身體逐漸放鬆下來。
「閉上眼睛,我數到三。」
針頭對準了耳垂,交玗菟緊緊閉上眼,隨著數字的減少攥緊了衣襬,一、二、喀擦。預料的疼痛並沒有傳來,他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不敢相信結束了。
「不痛吧。」朔方馭笑著,掏出另一個穿耳器塞進他的手心,「換你幫我,玗菟。」
「要、要交給我嗎?」
「當然。別緊張,打壞的話,我再穿個壞的給你。」
雖然是玩笑話,不過交玗菟可不敢有任何閃失,他盡力穩著手,模仿著將銀針對準了朔方馭的耳垂,他們距離太近了,近得他能清楚感受打在手臂上的吐息,燙得他想躲閃,人在緊張時總會胡思亂想,例如他現在就為對彼此穿環這件事,附上了曖昧的猜想。
「玗菟?」
他心一橫,喀擦,軟管穿過了軟肉,打出了漂亮的孔,他鬆了一口氣,萬幸進展順利。朔方馭輕輕摸著耳朵,誇讚他的技術,交玗菟不自覺也摸了摸自己同一位置的、相互對應似的耳洞,嘴角上揚了些。
「太陽下山了。」
霞光被夜色壓在下層,天空染上一片絢麗的色彩,朔方馭低頭看了眼手機,已經接近校門落鎖的時間。
「差不多該走了,最後不許個願嗎,小壽星。」
交玗菟顯然不適應這個稱呼,羞赧地撇開了視線望向了窗外,太陽沉入地平線,月亮躲藏在屋頂,課桌之間只有彼此,他只希望這段時間持續得久一點、再久一點,連星星都找不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