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絕者的祈願(下)

　　倒數結束了。距離討伐目標的血量見底還有一大段距離，他們三人被傳送到最開始維絲緹站著的普隆提亞特撞擊坑外頭。

　　失敗的成果帶來沈鬱的氣氛。

　　隊伍頻道裡傳來喀地推開麥克風與幾次斷續點擊滑鼠的聲音打破了奇異的寧靜。

　　「time attack……總血量300萬、屬性不明、行動遲緩……全服討伐……上傳。」大概是把錄製的少女對話跟巨人的對戰影片傳上了網路，白刑殊這才想起自己打開麥克風的原因。

　　「嗯——……啊、對了，澤景，你把弓箭類技能的說明跟後延遲時間給我一份，越快越好。還有你的快捷列配置。剛才因為後延遲影響銜接不上所以放技能好像有遲滯對吧？我幫你看一下哪裡可以改；不過那樣有個致命性的缺點要先警告你……」

　　「就是你要做好心裡準備以後PVP的場合用弓箭一定贏不過我就是了。」不提起那少女NPC啟人疑竇的對話，螢幕前的人托著臉，有些疲倦地遮住無聲的呵欠。「我晚點看一下料理庫存跟裝備，這個巨人在達成討伐條件前應該可以不斷重複刷。」

　　只是限制時間有點麻煩，但主要負責輸出的傢伙也升上90等了。也許可以試試看。

　　聞言的澤景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把刑殊要的全丟了過去，「離個位，等下回來。」聲音不難聽出比平常來的悶。

　　螢幕前的志鴻也只是嘆了口，「嗯……小刺蝟生氣囉——」伸了一個懶腰，邊思考著方才仇恨拉得似乎不夠穩定。

　　「小刺蝟wwww真的有點像；不過也沒辦法，小哥哥不喜歡這種有點詭異的東西跟恐怖路線的副本。」記得那種小動物的臉放鬆下來有一點憨，有黑色的圓圓眼珠跟鼻子。

　　志鴻只是輕輕笑了聲，雖然剛才心裡確實是也毛了幾分這遊戲怎麼突然變恐怖遊戲，「椴，你對那段話有什麼想法嗎？」一邊更換裝備，隨口問了句。

　　滑鼠點擊的聲音不斷傳來，白刑殊也正將弓箭手小哥哥傳來的東西點開確認；然後麥克風傳來小聲的彈舌音。「你說維絲緹？……我認為是巧合。畢竟、冷靜看一下就知道，她的對話內容跟占卜或算命用的那種模稜兩可的話術相同；或許生放送的中斷跟官網的座標全部都是遊戲公司炒作，雖然這樣的週年慶祝活動很奇怪就是了。頂多明後天股票跌一波吧。」

　　不過手機遊戲公司大老都送過騎輝石了遊戲也沒倒，課長還是照課，幹你鹽穿。

　　「反正這邊的全服討伐BOSS應該沒那麼快被打完，後續劇情大概也只能等到討伐成功再看看。只要打贏就解鎖了吧？彗星的普隆提亞特從來不缺新鮮的肝。」不過連EVA的活動限界都有5分鐘，巨人竟然只有3分鐘……打完泡麵也泡好了就是。

　　「是這樣沒錯啦。」志鴻想起了2012年的馬雅末日預言，那一次的預言確實是引起不少話題，甚至真的不少人準備好避難工作。

　　但2018年的他們現在仍好好地坐在這，甚至正在經歷著下一波的「末日預言」。

　　換好裝備的歡樂送身著地像便利商店的店員，手上的武器在關東煮黑輪跟米血糕間互相切換，似乎是在思考著要帶哪一支，「不把眼前的傢伙打倒的話也無法獲得更進一步的內容——呵，這末日要執行的步驟還真多啊。」半開玩笑似地。

　　伴著滑鼠的點擊聲，他開口繼續說道：「不過，這次如果是真的的話，就當做我們有幸多活了六年好像也不錯？」結尾般，志鴻在發出一陣思考的哼聲後岔開了話題：「欸椴，你覺得要帶哪支好啊？」歡樂送一手拿著黑輪一手拿著米血糕轉向銀髮的精靈。

　　「什麼東西啊上秒還在講世界末日，下一秒就在黑輪跟米血之間猶豫不決。……米血吧，比較台式。」雖然跟著挑選起來的自己大概也差不多，已經習慣了世界末日什麼的謊言。「藥水跟料理我會再做一些，明天同樣時間？沒其他事的話我要掛著幫小刺蝟看技能了。」這樣的週年慶祝活動、還真是讓人反感啊……。

　　「回來了。」澤景冷不防地出了聲，麥克風同時傳來電腦椅拉開後坐下的聲音。

　　「歡回——雖然剛才已經決定明天再繼續了哈哈。」志鴻回應道，接著打了一個哈欠，「那明天就麻煩椴啦，我先去休息了，雖然明天假日不過你們也早點睡吧。」

　　「嗯，晚安。」澤景簡單地回應，接著便看到歡樂送下線的訊息。

　　似乎是緊繃的情緒被緩和，眼皮忽地沈重起來，雖然剛才藉著刷牙來緩緩心情，不過澤景沒打算這時間去就寢，但還是不敵睡意地在麥克風前打了個哈欠。

　　哈欠一直都會傳染。加上剛才歡樂送的言論，白刑殊腦子裡很自然地就浮出一隻小刺蝟揮動短短的四肢，對著電腦螢幕張嘴打哈欠的樣子。「……咳。」不行、太有畫面了好好笑。

　　「親愛的小刺……我是說小哥哥，你想吃什麼呀——？說好的請客。」這個問題好像一直懸而未決；白刑殊一邊把遊戲音效關上換成自己平時播放的BGM，一邊拿著紙筆整理思緒。偶爾可以聽到隨著旋律的低柔哼唱。

　　「小孩很睏就去睡覺，不然會長不高。」

　　「我對現在的身高很滿意好嗎……」睡意稀釋了平常犀利的講話方式，澤景晃了晃腦袋，將彗星關掉後決定繼續原本要把沃蘭特畫完的計畫。

　　雙擊PhotoShop並開啟檔案，翹班王的樣子仍停留在被自己意外撇出那一筆的情形。澤景只是嘖了聲，開始用滴管工具吸顏色、把那道痕跡抹掉。

　　「……你店裡有什麼就吃什麼吧。」繞回對方原本的問題，他漫不經心地回應，耳機傳來刑殊的哼聲彷彿有催眠作用，眼皮更加沈重了。

　　「什麼，有這個機會不點一些很貴的自助餐或星級飯店吃到飽，竟然點我店裡的？小哥哥你怎麼這麼體貼。」不小心失手寫錯字。「我店裡只有賣飲料；吃的只有員工餐或者我一時興起做的點心，而且不能挑食。」

　　「要反悔還有機會。快想想有沒有別的想吃。」一般人不是應該趁這個機會點一些高單價的餐廳嗎。

　　「你做的也可以啊，」並沒有思考太多澤景就開口了：「照你泡的紅茶來看，吃的應該不會可怕到哪去吧。」雖然兩者間其實並沒有直接關連，但思考機制逐漸停止的腦袋並不打算想得這麼仔細，「不要太辣就好。」又打了個哈欠。

　　「呃……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吃完。」好可怕、太可怕了，現在的小孩都會這樣願意隨便把性命交給別人嗎？

　　所以為了不辜負小哥哥的大膽，就算他一不小心做了整套全餐也沒問題，對吧。

　　「沒吃完你要帶回去。」白刑殊將店休的時間傳了一份給狂打呵欠的小刺蝟。「選一天，早點告訴我，要去買材料。」

　　「技能排序的更新明天給你。現在聽沒用。」一直打哈欠大概講了也聽不進去。

　　澤景揉了揉眼，將眼角的眼淚揉掉，「明天如何？」反正假日，「要我跟你去買食材也可以。」大腦過濾說話內容的機制幾乎停止了，完全陷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直覺反應裡。

　　「……呃啊啊你這個小孩——我是說了日期早點告訴我沒錯啦。」但是也太早了吧。抽掉本來在編排技能順序的紙張，白刑殊急急忙忙地變成開始列菜單跟材料。「是是是，打贏PVP的人最大。你想來當勞力也可以。」

　　真的是。還可以聽見書寫的沙沙聲裡夾雜青年的微小抱怨。

　　……嘴巴上抱怨結果還是在列菜單了。本來以為會被拒絕的澤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這傢伙根本傲嬌吧。

　　邊聽著耳機傳來的抱怨，澤景邊將那抹痕跡處理乾淨，半發愣地盯著螢幕，半晌後才又動起了筆。

　　他半垂著眼簾，沒來由地突然問到：「……白刑殊，如果彗星真的掉下來了，你打算接下來怎麼辦。」

　　「嗯——？彗星嗎、讓我想想……。」白刑殊有些心不在焉地思考著材料與菜單的搭配。「……我、是沒有重要的人啦；除了我的貓以外，其實無所謂。如果那個NPC維絲緹說的是真的，『還來得及阻止』的話……只要打遊戲就可以拯救世界？反正我本來也每天都在打，就姑且試試，也不是不行。」

　　停下筆尖，螢幕前面的人似乎又習慣性地撐著臉。「強權國家是不會放任彗星掉下來的啦；世界末日的假警報什麼的、人生裡已經至少有三次了吧。」

　　重要的人、嗎。

　　啪——

　　眼鏡從臉上被打落，喀搭地摔到地上。

　　「『你的人生』？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的人生』是我給你的！！」

　　「……媽媽她啊……其實、一開始也不是那麼想要小孩子的呢……」老是掛著微笑的那張臉此時苦笑著，「所以才決意離婚的吧。」

　　皺緊了眉頭。

　　澤景甩了甩頭，把影子拋到腦後去。

　　「……嗯，這次說不定也差不多吧。」隨口地回應，「世界末日什麼的，就算真的來了也——」一聲哈欠取代了剩餘的語句。

　　將沃蘭特整體的光線進行修飾後，澤景按下了存檔的快速鍵，將軟體關閉，「明天幾點在哪等你？」

　　「咪凹——」「嗯嗯——？怎麼啦，肥軟妹。想睡覺了嗎？」麥克風裡傳來軟軟的貓叫跟毛皮擦過東西的聲音。白刑殊識趣地不去追問『末日就算來了』之後未竟的話語。「嗯我想想……差不多十點半吧，到我店門口就可以。」

　　「我覺得，你只要明天晚上吃飽、負責試看看重新排好的技能順序哪種比較上手以後，專心打完巨人就可以了。」大概是刑殊正用手指搔過貓咪的下巴，斷續低沉、類似春雷在雲層中悶響的呼嚕嚕，帶著奇異的鎮定心神跟令人打瞌睡的力量透過麥克風收音傳送出去。

　　「要知道我平常是不接這種委託的，就心懷感激地用新的技能組吧……這次會把石巨人頭上的emeth（真理）變成meth（死）的。」

　　「快去睡吧，晚安。」

　　——隔天晚上再次挑戰討伐副本時攻擊進程順利地讓矮人訝異地大呼小叫了一陣，卻殘忍地被隊友當成空氣一樣忽略的哀傷事蹟，就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