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夜晚是屬於貓科動物的時間。

化出原身的朽葉身上已不見歡愛的痕跡，千草正微微蹙著眉頭、摟著他熟睡著。他蹭了蹭對方，自溫暖的臂彎間鑽了出來，前肢伏地、後背拱起伸了個懶腰，輕巧地沿著窗縫爬上屋簷。
身後岔開的雙尾輕輕搖動，貓又蹲踞屋頂，迎著夜風，愜意地瞇起眼睛，月色真美啊。

他想起情動時，千草珍而重之地捧著他的臉，吻他空落的眼眶。他覺得癢，便逗他：「與其在意那點陳年舊傷，現在可有更要緊的事要做呀？」柔韌的腿更環上千草的腰，將他朝自己拉近。
千草歛下視線，對著貓又促狹的表情皺眉：「別鬧。」可惜，嚴肅表情染上的一點薄紅沒能瞞過夜間視力絕佳的朽葉。

真可愛呀，他的小少爺。
披著月色的貓又甩了甩尾巴，因夜色而放大的瞳仁裡映著彎月，彷彿笑瞇了眼。

儘管如此，千草仍沒有放棄問他。他的手掌托著朽葉下頜，拇指輕輕按在顴骨上朝臉側滑去：「朽葉，你可曾……」「鑒察大人，」話沒說完，似笑非笑的朽葉勾掛腰上的雙腿一使勁，「您若是累了，不如由我來吧？」便將兩人的上下位置調換。
朽葉的嗓音帶了些咬牙切齒，便自顧自地沉下腰，試圖納進對方勃發的性器。
於是鑒察大人不再言語，唇線繃得筆直，按下朽葉的腰胯一挺，終於成功地聽見貓又沒忍住的低吟。

真是不解風情啊。
這麼想著，紫色眼瞳中的笑意漸淡。
他知道千草想問什麼。

後悔是什麼樣的情緒？

當安頓好幽界的店舖重返人間，卻看見你在一地屍骸之間發狂化鬼、殺生無數，彼時的驚詫、憤怒與焦躁，那是後悔嗎？
帶著點醒你的心思重提生前舊事，你眼中的疑問卻旋即被疼痛吞噬，當看見你再一次在我面前倒下，胸口疼悶難忍，那又算後悔嗎？

若這些便是，那麼，是曾後悔過的吧。

人類壽數有限，而妖的一生恆長，這些情緒在時間的長河裡遲早會消失得乾乾淨淨，也只有如你一般心軟的人類，才會揪著這麼些零碎的執念不肯放手。
更何況，你救我一命，而我僅以一眼便換得你的清明，時至今日，我仍覺得怎麼樣都是筆划算交易，你又何必為此不值？

「朽葉。」身後的人不知何時也上了屋頂，語調一如以往的冷靜，「怎麼在這裡？」
朽葉回頭看，那人外罩的衣襟半掩，顯然是匆匆披上便來尋他。
貓又伸了個懶腰起身，懶洋洋地走到來人腿邊，尾巴輕輕地繞上千草的小腿，乖巧地任千草伸手將他撈起，一如許多年以前。

「回去了。」

-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