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隱

暖和的日光掛在天旁，灑下帶著暖意的光，像最高級的絲綢輕柔的垂到地上。

天色正亮，你想著做個早餐也不錯。

從前的你只擅長打鐵，心裡頭也只關心打出來的成果品質好不好，可現在你學了些雜務和燒菜，是為了孝敬來到島上後疼愛你的義父義母，也為了那個引得你離開崆峒的傻蛋。

想到這兒，正好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比鐵拳巷的大老粗們俐落，有點像那群練過武功的娘子公子，但是沒他們那麼輕盈。

你知道，你的傻蛋來了。

你視力不好，只能看到糊糊的身影微微搖擺，出聲阻止你撈米的動作，原來陪了你大半輩子的官人是想邀請你同他一伴散個步。

雖然他說只是心血來潮不用盛裝打扮，可你也心血來潮想裝扮的漂漂亮亮。

你笑著說果然這種事不適合自己。

他卻說他可擔心島上年輕小伙子看到老醜男強牽美嬌娘，一時義憤填膺圍上來收了自己這隻妖孽，他身上早沒了武功，要打退他們只能使些陰招，怕髒了小竹的玉眼。

你大笑說著什麼玩意兒，自己都多大歲數了，哪能說是美嬌娘，也只有某個眼光不好的才會喜歡上。

從他的方向傳來輕笑聲，但你的心靈沒有受到任何打擊，只是期待著這次又會怎麼向你諂媚。

果然你的官人用他那張你從來都吵不贏的嘴將你裡裡外外都誇個遍，你紅著臉罵他死相。

你還注意到他邊說邊在衣櫃子裡翻找著什麼，好奇詢問，他說既然要打扮，定然要替妳找件最美麗最舒適的衣裳。

你們的孩子離開島後有成了回頭送來許多禮物，錦繡華服塞滿整個櫃子，那趙活卻又重重嘆了口氣說著任何套在小竹身上的可都得是霓裳羽衣，這該怎麼找才好？

他又在鬧你了。

你最後找著一件綠衫，那是從前在鐵拳巷裡的少女對夢唯一有形的幻想。

雖然你的身高不長了，但身材多少還是有變化，這件衣服本來是該穿不下的，可某個傻瓜聽說這個故事後每年隨著你身材修改，讓你不論何年何月穿都是合身。

他替你穿上竹子一般的綠衫，嘴邊說著原來衣服要穿在小竹仙子身上才變成霓裳羽衣。

你笑他貧嘴，讓你一天也不無聊。

你右手拉著他，左手握著鐵鎚，兩邊都是最能讓你心安的觸感，而他也不會嫌你不識趣。

你們順著村民開出來的路走著，被小梅救下的村人熟識的和你們揮手招呼，你們和他們待在島上彷彿幽魂。

最終你倆悠悠晃到岸邊，口中閒聊著幾句，你喜歡和他說話，他喜歡接你的話。

他牽著你的手，像是捧著至寶般小心翼翼，他說這可是神匠的手，崆峒裂骨魔的手，他趙活心愛的妻子小竹的手，他怕的要死，必須慎重對待。

你覺得他在偷偷損你。

你說崆峒好像又換了個掌派人，不知道鐵拳巷的大叔們過得好不好？如果看到你在世外桃源造的機關，會不會誇獎你呢？

他反覆說著一定會、一定會、一定會……

他聽小梅說二師兄其實是多方間諜，由她做樓主的千燈樓會還他自由。

你看他垂著眼，在不傷他的力道下牢牢握著他。

雖然他還是喊痛了。

你聊到小梅好像從來沒有變老，他附議，可他更喜歡和你一同老去。

他覺得自己的回答很帥。

你也覺得。

明明沒走多遠，你卻覺得有點累，果然是老了。

他說是陽光和清風太舒適，不如坐在樹下休息一會。

可早膳還沒準備呢。

他說偶爾晚點吃也沒什麼不好。

可是眼皮越來越重了。

他說偶爾早點睡也不錯。

你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他大概也是。

其實，心裡還是有點恐怖，所以你依偎著他，他依偎著你，你們在暖暖的恐懼裡感覺到平靜。

「趙活，我眼睛不好，找不到你怎麼辦？」

你開口卻忽然後悔，都到這時候了，怎麼還在講這種話。

「你找的到的，若你找不到，我也會去找你。」

他對你有信心。

是啊，你在說什麼傻話？

你視力不好，可他的氣味、他的步伐、他的身段，他的聲音、他的觸感、他的溫暖，他的柔情、他的淚水，他的自卑、他的不堪、他的悔恨，他的釋懷，你看了一輩子，決計不會認錯。

「哈哈，如果是你，我一定找的到。」

「嗯，我也是。」

你們互相依偎著，在陽光與清風中，再也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