汚染と浄化(二)

汚染と浄化(二)

眠り姫の記憶のかけら




  野一色葉来偶爾會在夢裡作夢。


  那是比現實更加明晰的體驗。她永遠記得經過父親同事的引薦下,以試驗員的身分第一次接觸全息睡眠艙:她首先打開既平滑又冰冷的外殼艙門,並赤足踏入艙內,內裡鋪設著以流動膠體製成的薄墊,並覆著一層細絨的襯料,使得艙體內部足夠柔軟,能以彷彿墜入深海般的擬感,容納使用者的軀體。

  起初視界逐漸褪去,有感知地在某個瞬間隱隱察覺到精神抽離肉體,與手術麻醉逐漸陷入昏睡的感覺並不相同(即使那也是讀秒之間的事),意識躍升為絲絲曖昧的白霧,在恍惚霎那間構成了另一個存在。

  在那裡,立足於地的感覺與現實十分相似,又好像有所不同。野一色葉来耗了數十分鐘才終於能好好站立不再傾倒,步行時速度很慢,四肢總是同手同腳,可她盡力了,反正這裡沒有任何人看著(她選擇這樣認為),那應該沒關係吧。

  這時她才發現方才跌倒的時候竟然不痛。笨拙地彎下腰輕撫地面,是種難以言喻的觸感,不完全堅硬,卻又不柔軟。這時才想起進入全息睡眠艙前研究員的叮囑:目前還只是初階試驗階段,我們僅設計了基礎的場景參數,剩下的就交由妳補足吧。只要妳希望,都能出現在妳面前。

  逐漸習慣控制身體的方式,磨去與現實出入的落差,踮起腳尖、轉圈、奔跑,她嘗試不同的動作方式,每一刻都產生了比前一秒更加輕盈的錯覺。一段時間後,她喘著氣輕撫著胸口,感覺後背滲著汗水,又好像沒有。真想休息一下啊,她想。再次睜開眼睛後發現腳下踩著的竟成一片潔白柔軟的沙灘,晶瑩又剔透,她又走了一小段距離,浪與海水浸濕了腳背,冰涼的感覺異常清晰,就連較粗的沙粒沾上足底時,行走產生的刺癢感都相當真實。

  腳趾尖踢起的水花濺得零零碎碎,陽光落在後頸產生熱量,潮濕而厚重的風令她感到厭惡——太輕而易舉了,一切都——同時這又非常了不起,不是嗎?令人苦苦掙扎的現實,在此處全不見蹤跡。苦痛都離去了,而光留下了。不必再蜷縮於漆黑的洞,木然地哀求午夜憐垂,降下卑微的機會,酩酊大醉般地迷上縱即逝的幻覺……


  ——能有相互取代的一天嗎?能有自由選擇為何處而活的權利嗎?想逃避、想遮掩、想忘卻。侵蝕到腦袋深處、刻印進骨髓裡的最不堪的所有,真的都能……這麼輕易地捨去嗎?


  野一色葉来不知道。


  乾涸的嘴脣、攢緊的掌心、一排淺淺的足印、隨風去的方向飄動的髮絲,無一不暗示此時此刻的自由。拋去思考後舒緩地昂首,天空顯得比現實更寬闊,雲朵緊挨著彼此,即使被吹散了也不會迷路。




  (請接住我)


  (即使墜落也不想再感到疼痛)


  ……別將我喚醒,或者,給我新的美夢吧。




  「妳在做什麼?」

  身旁男子嗓音將她的意識喚回。抬起頭對上既困惑又無奈的目光,茨姬不好意思地放低音量答道:「抱歉,我又發呆了。」

  「那繼續走吧。」

  「嗯。」





  巨大的情感在心底膨脹,潛伏在荊棘交錯的陰影下,銳刺緩慢地逐漸褪去尖利,變得溫軟,鬆開緊緊纏繞的枝蔓,清冷的月光自空隙流入,溶解再滲透,逕自填滿每個角落,無關花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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