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熱戀

　　艾斯特的桌邊置著一個圓形罐子。那罐子不大，大概只有一個拇指高，裡面盈滿類似膏狀的透明液體，像是從沒拆過般，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邊，上頭覆著薄薄的灰。

　　那是查德老爹幾年前大費周章從市集採購回來的。據說成分全是天然蘆薈提煉而出的保濕用品，因為稀少所以難得。

　　某天晚上表演結束，查德老爹便從後台攔住了大汗淋漓的飛人們，一人一個罐子，不容拒絕餘地似地塞進他們懷中。

　　「你們這些不懂得照顧自己身體的傢伙，回去睡前記得擦擦長滿老繭的手。」

　　連著幾日，艾斯特洗完澡便總會溜進狄倫的房間裡，兩個青年盤著腿擠在一張床上，彼此之間還夾著那看似沒幾個月就會用光的圓形罐子。他們都小心翼翼地將液體沾於兩指，再一次性塗抹至手上。

　　「艾斯特。」狄倫輕喚一聲，對於男人這陣子沒頭沒尾的舉動感到十分滑稽，他輕拍自己的手背加速吸收，繼續說道：「我們有共享這個的必要嗎？」

　　艾斯特歪著頭，聞言僅是挑了挑眉，像是不知道那人在說什麼似的，爾後他瞇起眼睛，有些狡黠地笑著應道：「因為聽說這很難得，我們一起用一罐或許就不會消耗得這麼快了⋯⋯吧？我可是很珍惜它的，你看。」

　　毫無邏輯的回應。說罷，艾斯特便將自己還被蘆薈塗滿的雙手握住狄倫的，意味著要把自己的分享給他。

　　狄倫的體溫很高，即便剛擦過冰涼的保養品，手照樣是溫暖的。隨後，艾斯特用指腹輕輕滑過那人的掌心，觸到中指與無名指下方各長著一顆繭，摸起來有些粗糙。

　　翻過狄倫的手，艾斯特彎著身子，斂下眼睫仔細端詳：「都說不要那麼用力握著鋼索了。」好似有些責備，可語氣中更多的是說不清的情緒。艾斯特道出，語速緩慢：「明明長著這麼漂亮的一雙手。」

　　微微抬眼，艾斯特望向狄倫眸中。

　　那雙清澈的琥珀色瞳孔含著溫柔，狄倫回以他一個淺笑。

　　※

　　後來他做不了飛人了。轉職成魔術師比想像中容易得多，至少不像以前那樣搏命演出。

　　只是他還清晰地記得那天握著狄倫的手的觸感，那掌心的薄繭長在哪裡，以及令人眷戀的溫度。

　　並且自那天之後，狄倫似乎真的不那麼用力地握著鋼索和所有表演用道具了，那些繭一直都在隨著時間慢慢變小。

　　艾斯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他不知道為什麼分明只是瞥到那已經過期好些年的圓形罐子罷了，思念卻像是墜進海中一般泛起漣漪，擴張到逐漸看不清邊緣。

　　他想起好多像呼吸一樣平凡的過往，水波消失的那瞬間，他卻還是念念不捨。

　　今天表演很成功，觀眾的反應堪稱歡聲雷動。艾斯特卸下一身舞台服走到桌邊，不著痕跡地拾起罐子，他輕拍上頭的灰塵，再復歸原位。

　　「⋯⋯狄倫。」艾斯特喃喃自語似的，學著那個夜晚狄倫對自己笑著的模樣，他也嘗試勾起嘴角，低聲說道：「晚安。」

　　這聲晚安之後，是無法消逝的浪潮奔湧。艾斯特不得不意識到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他不能再逃避。

　　比如他遠比自己所想的還要愛他。比如這份愛意會永遠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