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 海 更 深》8.海上男兒

《 比 海 更 深》8.海上男兒



一切都始於一個問題。

「原先生為什麼不成為潛水員呢?」


熟稔日語的勞倫斯終究是個西方人,他想的是更為優渥的薪資與待遇,而不曉得對這個壓抑的民族而言,最簡單的問題往往最為複雜。特別是對原這個受過制式教育的日本人來說,職業不只是謀生的工具,而是牽涉到人的本質,它是深埋於這具皮囊底下、靈魂深處色彩的反映,可原終究是個粗野的糙漢,要他解釋這些流淌於血液中、深埋於精神深處的純粹信念是不可能的,要是有人好心的為他點出這點,他也只會把它當成一種讀書人的惺惺作態一笑置之吧。


勞倫斯問原的時候,兩人都喝了酒,和酒量好的英國人不同,原的臉總是那麼容易脹紅,他單純的血液奔湧上那張大臉,糾結著滑稽的三角形眉毛,歪歪頭,張嘴發出「啊」的聲音,幾顆發黃不整的牙齒露在外頭,好似在思索當年主計士考試的卷子上最困難的問題。


「無意冒犯,如果你不願意回答......」

「不!勞倫斯,我們的關係絕對可以容許更無禮的問題。」原擺擺手,他總是這麼輕易的接受西方人的提問,即使這位固執的中年男人對洋人的諸多作為與思想難以理解、甚至抱持著偏頗的刻板印象,但比起許多自以為抱持著深刻的同情與理解的人,原其實具有更質樸的美德,便是他從不想將思想強壓他人。對他而言,這種尋常的思想碰撞只是一杯酒之間轉瞬即逝的有趣話題,即使原會努力的自我澄清、大聲發表代表傳統日本男兒的意見,而後在話題出現越發難以理解的分歧後哈哈大笑,再請人喝上一杯酒,粗暴卻有效的將可能引發爭端的源頭輾平,絕不會使二人不歡而散。


勞倫斯不禁要想,當這位主計士站在甲板上,是否也會如此努力地從少數會講的幾個英文單字中擠出隻字片語來安撫待救者?他承認,他對原先生,對海上男兒,對日本人確實也抱持一種偏狹的想像,但他幸運的能從這個男人最純粹的心靈之中,去窺探一些關於生命本質的問題。


「關於你的問題,說實話,我也不清楚,或許是習慣吧?我擔任這個職位已經十多年了,期間從未想過要改行或是去潛水員訓練班進修。」他放下空酒杯,噘起滿是啤酒泡的嘴唇,「但勞倫斯,我希望你知道一件事,主計士是個不錯的職位喔。」


勞倫斯點點頭。他在書上讀過,日本人是個重視群性的民族,而原又是個徹頭徹尾的日本男兒,所以即使他不曾思考理由,只是遵循著船上的規定勤勤懇懇的服役,似乎也是極其自然的事。




勞倫斯有一顆足夠聰穎的腦袋和機敏的直覺,讓他能和各個群體都和平相處,並維持著微妙的平衡,而不至於攪和進麻煩裡。但傑克就不同了,他似乎樂於摻和各種最激烈的紛爭與衝突,例如在學期間,勞倫斯沒少看見他一個人和三五人扭打成一團,或是為了爭奪一個不很喜歡的女孩和人打架,弄得右眼永遠褪了色。


傑克足夠聰明,聰明得得以精確的投身每個混亂的漩渦,此舉無疑展現出他靈魂中某些無端的毀滅性衝動,這和天生的生存慾望無疑是遠遠背離的。勞倫斯不知道傑克為什麼會變成了這樣,但他也不曾詢問探究,只是單純的擔心著友人的未來,但幸好這質樸的海邊小鎮幾乎不具任何危險性。


──才怪。


勞倫斯發現,不知何時起,萬人迷先生終於能和世野井隊長平靜的在岸邊散步,或許是巧遇吧,他們一前一後,隔著一個肩膀厚的距離,穿著短衫的傑克在前、身著制服的世野井在後,雖是並行,卻不怎麼交談。勞倫斯對這種詭異的疏離有些看不下去,他曾約過世野井和傑克一起吃飯,他想,三人聚會總不至於太尷尬,怎料潛水士在到達現場的一分鐘後,甚至來不及點餐,便接到一同緊急召回電話,平頭男子面色凝重的接起手機,頻頻點頭,只差沒有朝話筒那端敬禮,放下手機後,他說了聲「公務在身,失陪」後便頭也不回往漣號飛奔而去,這場聚會也從此沒了下文。


說實話,勞倫斯對世野井對傑克的冷漠態度毫不意外。畢竟,從他五年前認識還是特搜隊隊員的世野井開始,日本男兒便一直是那個樣子──熱愛工作,嚴令克己,但於工作場合之外,對誰都愛理不理。這位淡漠的隊長今天願意與勞倫斯說上幾句話,不過是因為當年在起火的郵輪上,熱心的英國人幫他安撫並疏散各國群眾,所以出於公務上的感激,世野井不排斥與他的私下交流,但也僅止於此了。


但他又從世野井平靜無波的東方眼珠中看見一些波瀾,而那潮水奔湧的盡頭,則是他的萬人迷朋友。這就很值得關注了。


勞倫斯本以為自己知道了些什麼絕不可能公諸於世的天大秘密,但當他看見散步的二人時,又不那麼確定了。他發現,雖然潛水員在與海洋學者同行時表現得異常沉默,當傑克隨意轉頭望著大海時,世野井也會隨後轉身,傑克伸手用一根食指指著海面,不知說了什麼,世野井看了他一眼,也不回話,只是把雙手背在後頭,用不標準的稍息姿勢,偷偷朝他靠近了一步。勞倫斯看著他們古怪的無言中,漫漶著一股離奇的和諧。他想,或許這是一種經過反覆量測而得出的安全距離,也是他和原先生絕不可能保持的間距,因為熱情的男人總愛把方圓幾里外的所有人都拉近他熱鬧的酒友圈裡,不管你樂不樂意,這個酒場暴君都會固執己見的拍胸脯宣布:「一起喝過酒,就都是朋友啦!」


習慣了和海上男兒打成一片的勞倫斯對這種疏離的關係感到好奇,於是他頂著一片黑壓壓的天站在堤防上,以一種純然的新奇目光,看著若即若離的兩人,在世野井湊過去看傑克從口袋掏出的東西、好似終於得以跨越某條生疏界線的剎那,另一個人影又轉瞬吸引了世野井的注意。世野井立刻離開傑克,小跑過去,對拿著衝浪板跑上沙灘的男人說了些話,大概是柔性勸導吧。勞倫斯沒少看見克盡職責的海上保安官在休假之餘,在天氣欠佳時到海邊逛逛,勸離那些打算從事水上活動的群眾。


群眾不總是聽話,但世野井也不是省油的燈,沉默的男人在職務範圍內練就了動之以情、說之以理的真本事,但不幸的是,今天碰上的男人似乎特別固執與暴躁,他甚至放下衝浪板,往世野井的胸口推了一把,在不願後退的潛水士嚴厲的注視下,揪起他的領子,揮拳作勢要往對方臉上打。


「你幹什麼!」

勞倫斯的金髮友人毫不意外的搶先出手了──一個不輕的拳頭砸在日本人右臉上,對方旋即反應過來,與他在沙灘上扭打一團。世野井見狀,連忙上前想拉開二人,但在兩個男人的糾纏間也被波及了幾拳,要是這樣還不算大事,只見不知從何處跑出來的另一位保安官──佐久間小弟見到敬愛的隊長無辜受累,也衝上前去義無反顧加入這場爭端。


「不要打了!我叫警察了!」勞倫斯見情況不妙,在堤防上大叫,還真拉了個在曾在酒館一起併桌的巡警來,而剛好路過的對方雖然不在執勤期間,甚至穿著一件無袖汗衫、手中捏著剩下一顆丸子的烤串,還是下意識扶了不存在的帽子往下衝,踩著夾腳拖滑過濕潤的草坪,一邊大喊:「喂!別打了!快住手!」


於是,警察和後來才滑下草坪的勞倫斯一起拚命把四個扭打的男人扯開。四人臉上、手上和腿上有露出衣衫的地方全數掛彩,尤其是佐久間和衝浪者,他們兩個還在警察面前不停的叫囂。


比起嘴上激烈爭執的兩人,其餘二者又自己隔開了一個世界。


「你為什麼要插手?」世野井不管眼前的爭端,只是瞪著傑克嘴角的血痕,好似那傷口長在他臉上似的。

「難道要我眼睜睜的看著你挨揍?」傑克抹了抹嘴邊,又把淡淡血跡往短褲上抹。

「這是我的職責,以後別再多管閒事。」世野井握緊拳頭,又鬆開。他那虛握的拳頭從來傷害不了任何人,頂多只有磨圓指甲會狠狠掐進掌心的軟肉,傷了自己。


看來這兩人也無法期待了。於是勞倫斯嘗試自己調解爭端,無奈警察說他這外國人不懂他們的原則、一心堅持上報。

勞倫斯知道,潛水員不得與一般民眾發生衝突,否則將會受到懲戒,嚴重者可能停職或撤職處分,在一籌莫展之際,幸好又來了個不懂話術、但十分懂得交際的救世主。


「嗨、嗨!這不是田中警官嗎?好酒不見啊!唉......年輕人血氣方剛鬧出的事也不好麻煩你,你想想,年輕人嘛,偶爾打打架也是很正常的,那點傷口塗點口水,隔天就好了,怎麼好意思麻煩您處理!這樣吧,我們不要想這件事,等會兒一起吃個飯、喝點酒,酒錢我出,怎麼樣?」


原主計士費盡心思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用簡單而有效的手段安撫了想要上報的警察,可一旁憤憤不平離去的遊客卻不是那樣好對付的。




漣號靠岸的短暫時光,打架事件後的夜晚,勞倫斯難得沒在酒吧坐位間看見原,反而在廁所與他擦肩而過。

原的裝扮和往常不一樣,他平時會穿著藍色制服,有時會穿著無袖汗衫與卡其短褲,但今日他卻穿著一件明顯小上許多的紅色花襯衫,釦子一顆沒扣,就這麼開敞著露出一件汗漬的白色汗衫,脖子上掛著一條泛著虛假光澤的粗短金鍊子。


勞倫斯沒見過面露兇光的原,即使粗野的男人永遠熱衷於在醉後和一群年輕潛水員扭打,但他的眼中從來沒有發射出充滿惡意的狠戾。這群海上男兒的爭執在勞倫斯眼中,反而更像是小貓一樣,透過打架與啃咬這種介於玩樂和暴力之間的互動,培養出更深刻的感情。


所以當勞倫斯見到咬牙切齒的原先生,感到一股全然陌生的衝擊。


大概是查覺到他的詫異,原向他微微點頭,有些窘迫的快步離去。


勞倫斯在驚駭中轉頭,發現酒吧廁所的馬桶坐上歪躺著一個面色狼狽的男人。定睛一看,是那個海灘上屢勸不聽的遊客,他的身上沒有傷口,但領口與髮絲尤其凌亂,見了推門而入的勞倫斯,面色驚懼的站起身,倉皇逃出了廁間。


他盯著馬桶坐墊站了一會兒,才明白了些什麼,關於原主計士,關於甲板上的守望,關於死板的規則與粗野的犯規。勞倫斯想著這些事情,想著他的朋友,突然為自己無禮的臆測感到抱歉。


勞倫斯的呆愣讓他錯過了許多事情,例如穿著流氓的彆腳裝扮的原正從寄放在老闆那裡的小盒子裡拿出幾罐藥膏,朝著世野井走過去。


「我奶奶的祖傳藥膏,趁上次休假我多做了些,用來擦撞到船艙上簷的大包很有用喔。」原抱著幾個掌心大小的玻璃小罐,像母親給遠足的小孩發便當一樣,拿起來,一瓶一瓶塞進呆愣的世野井手裡,「來,一瓶給隊長,一瓶給活該挨揍的佐久間,剩下一瓶留著備用,或是給其他需要的人......隨便啦!反正你給我收著就是,不准客氣!」


世野井眨眨眼,看著冷冰冰的藥膏上的金色蓋子,在原逕自離去後往一旁喝著悶酒的佐久間上放了一瓶,又拿一起罐,開口說:「佐久間,你幫我......還是算了。」

他抿起嘴唇,走到酒吧隱密的角落,把一個小瓶子放到咬著筆啃著資料的金髮男人桌上,任性的讓玻璃小瓶壓住一疊資料,不等埋頭苦思的男人抬頭說些什麼,又乍然轉頭,走向吧檯,對老闆說:「麻煩結帳。」



待到勞倫斯跑出廁間,原已經離開了。於是他一個人在欲雨未雨的沙灘上,吹了一晚的海風,這個昏昏沉沉的作家又幸運的在破曉之時的堤防上,看見了他憂鬱的源頭、神色匆匆的原。

「原先生!」他踏上樓梯,胸中揣著一股莫名的衝動,小跑上去。

「喔,勞倫斯!我正要回去換衣服!」原低頭看看錶,又看看勞倫斯,再過一小時這位克盡職責的主計士就要上船,而現在的他單純為了在漫長的航行之前能見到朋友感到欣喜。

「我能陪你走一段嗎?」勞倫斯問。

「當然!」

勞倫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難道要說:我看到你裝成流氓威脅遊客「不准鬧大」嗎?

「你看到了吧?昨晚的事。」怎料此時原率先發話,語氣肯定,雙手插進口袋,摸出一包菸,抽出一根,叼在兩片嘴唇中央,又把菸盒遞給勞倫斯。

勞倫斯接過了菸,讓原摸出一個老舊的打火機替他點燃,與對方一起呼出第一口煙霧。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原先生,我......」

「哈哈!其實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老實告訴你吧,我老爸是個流氓,和不知哪來的酒家女生下我後,就把我扔回橫濱給奶奶照顧。關於那個糟老頭,我這一輩子還沒見過他幾次呢!只知道他我二十歲的時候在外頭被仇家砍死。」原又吸了一口菸,眼裡沒有悲傷,只有一種認命的坦然,「現在想起來,他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因為一種對父親的可憐憧憬,我總想接近他一點,所以從小就學人打架鬧事,妄想成為最大尾的流氓,讓老爸甘拜下風!」


「記得是在十九歲那年吧,我去跟人去幹架,就是在這個堤防上,只有五個人,跟一大群混混輸贏。」他指指地面,又張開雙手比劃出一個極大的群體,「最後當然被球棒砸得頭破血流,好像還斷了一隻手吧。」

他拍拍頭頂,又把右手放在左臂上方的肌肉上,彎彎胳膊,好像在模仿大力水手。


「當然,送醫院的時候我們家的死老頭還是沒來看我,只有我奶奶早早關了雜貨店的門,哭著跑來。她看著我,第一次沒有開罵──因為她平時又兇又嘮叨,整張臉還皺巴巴的,嚇死人了!但那次她只是坐在床頭,彎著腰握著我的手,慢吞吞的跟我說:『源吾,你想做什麼都好,但奶奶只希望你好好活著,一定、一定要活得比奶奶更久、長命百歲喔。』」


「當年的我非常叛逆,但是好像被雷打到似的,我活了十九年,第一次感受到別人對我真切的關心,那不是對逞凶鬥狠的『野獸源吾』的關注,只是真心的期望我這個人好好活著。於是我第一次被感動了,我就躺在病床上拚命的動腦想:到底、到底要怎麼做才能長命百歲呢?當時我的腦袋裡沒什麼東西,只知道:做混混肯定是不行的吧。可是我只會打架啊,沒有正經的工作經驗和學歷,大字也不認識幾個,但既然還有一個人期待我能變好,我就努力試試看吧。所以我就想辦法弄掉背上的刺青,努力唸書、進學校,過了三年,運氣好當上了主計士,就開開心心的上船啦,直到現在,結婚生子,和一群臭小子混在一起,也過得挺不錯。」


他抖抖煙灰,看著勞倫斯驚訝的呆傻神情,反而開心的大笑起來。


「所以啊,當你問我『為什麼不成為潛水員』時,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你。雖然這麼說有點噁心,不過仔細想想,可能......可能我還挺享受等著那群臭小子從海裡回到船上、給他們送毛巾遞水的生活吧?」


「因為啊,雖然那群臭小子幼稚又欠揍,但他們可都是絕無僅有的好傢伙喔。」原套著一件過小的花襯衫,海風灌進裡頭,露出汗溼而黏著的白色衛生衣,這讓勞倫斯看見他的背上有一大塊不平的深色疤痕,勞倫斯想,大概是用粗暴的方法去除大片刺青留下的吧。當初的疼痛已經隨著歲月褪色,只剩下偶爾引起的癢,勞倫斯猜測這就是原先生老愛拿著一根不求人抓背的原因,「比起我這種渾渾噩噩上船的人,他們的心中都懷抱著遠大的理想,是因為想救人才拚命成為潛水員的,所以對於很多事情,他們雖然沒辦法輕易放棄,但也沒辦法像岸上的人一樣全心全意投入。」


「他們一個比一個單純,應該說,但凡有些理智的人都會想要下船過正常日子吧,所以啊,能夠留下來的人都是最單純的好人喔──雖然嫌棄我做的飯難吃,還是會吃光光;雖然每天喊著好想交女朋友,約會約到一半,只要接到通知還是義無反顧的回到船上;雖然失望的經歷比岸上任何人都多,但是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


「我說的這些可能很難懂,所以我也不奢望你跟你朋友可以理解他們,但至少啊,在他們上岸的時後,多陪那些臭小子說些話、喝點酒吧。」


聞言,勞倫斯沉默許久,最後真誠地說:「原先生,你也是個好人。」


在那個清晨,作家第一次承認了自己的詞窮。即使他努力的企圖想出更多的詞語去表達他對原的敬愛,但在男人那張滑稽的面孔上閃爍的堅毅光芒前,他發現,一切關於詞藻的雕飾都庸俗得不值一提。


「突然說這什麼話啊?怪噁心的。」他原先就十分搞笑的五官扭曲成怪異的形狀,同時用五根手指胡亂抓著長著粗硬毛髮的烏黑頭頂,那模樣比被稱為海猿的一群潛水員更像猿猴。


閱人無數的作家看過無數俊朗美麗的臉孔,但從沒有見過比原那對大小不一的眼眸更好看的光澤,那是高度開發的城市叢林裡稀缺的月光,是如何死板嚴厲的填鴨式教育也打磨不出的光暈,是最原始動人的人性光輝。


「這樣吧,原先生,下次上岸,我請你喝酒。」

「好啊!我可以把那群傻小子也叫上吧?」

勞倫斯彎起眼,擠出眼尾的折子,欣然同意了這一切。


異鄉人佇立在橫濱清爽的海風中,與原主計士揮手告別。

對於日本人,對於海上男兒,對於原與世野井在公私事務上離奇的矛盾與和諧,他似乎從男人漂亮的雙眼中,觸碰到了模糊而清晰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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