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響散歌

這座城市的午夜時分平常瀰漫著暗潮洶湧的惡意，黑幫橫行的街道到處都能感受到危險肅殺的氣氛，而居民們早就對此見怪不怪。

但是今日卻格外安靜，彷彿整座城都陷入了平穩的睡夢之中，往日的紛亂與鬥爭在此刻消逝無蹤，倒是讓人不太習慣。

在泰茵波家族的偌大宅邸裡，連傭人也早已去歇息了，在頂樓的陽台處卻能看見一名面容稍顯年幼、身材卻相對精壯的青年。他兀自一人眺望著遠方，手撐在下巴若有所思。

白皙這幾天終於將首領指派他策畫已久的某個計畫告一段落，每當任務結束湧上的疲憊感與放鬆感同時襲來，總是會導致他入睡後仍被噩夢打攪無法好眠，只好轉念來到空曠處轉換心情，享受這份難得的獨處時光。

思緒百轉千迴，青年斜倚身軀輕靠在欄杆旁，看似慵懶實則渾身充滿警戒，這是長年打滾於幫派鬥爭之間而培養出的習慣。

修長的指尖捻著菸蒂，關節處因為常年用槍與徒手搏鬥而生出厚厚的繭。他已經很少抽菸了，今夜卻難得放縱。或許是手邊恰巧沒有解菸癮的棒棒糖，而口袋深處的香菸盒卻躺了許久吧？

意識飄回那些充斥著煙味與血腥味的日子，常常周旋暗巷裡、身上沾染的污漬分不出來是敵方還是我方的。原先他不是會在意此事的人，可自從出現一個會邊默默替他包紮傷口，邊心疼地直掉眼淚的女孩之後，白皙才察覺原來被在乎的感覺好像還不壞。

在那之後他便擁有了必須守護的人，儘管他不曾在乎過他們倆身分間的隔閡，但對於藍恬來說這差距似乎在她心底埋下自卑的種子。

其實他自己也逃避過，不願意去面對那顆喜歡著女孩的本心，但自從他想通之後便已下定決心不再放開對方的手。

青年本就是個願意為了達成目標不成手段之人，儘管年輕但行事作風都十分狠辣凌厲，卻只在那個白髮紫眸的小小身影面前流露溫和。

他抬起低垂的眼，那如面前這片大海一般深邃的藍色眼眸此刻平靜無波，參雜一絲幾不可察的柔軟。

突然眼底閃過情緒波動，他僅僅是繃緊神經一秒鐘又放了下心，因為他認得那個熟悉的、輕巧又有點猶豫的腳步聲。

白皙回過頭，朝角落裡的那人招了招手。

一個嬌小削瘦的身影出現在階梯口，懷裡抱著厚厚的外套，面容帶著羞澀與膽怯。

「哥哥……」

藍恬朝著青年悄聲呼喊，一邊想替他披上衣物，卻被一把抓住柔白的小手。

「妳怎麼還沒睡？」

他挑眉詢問，無論是女孩在夜色裡顯得幾乎透明的蒼白肌膚，或是微微發顫的身軀，都讓他不住心疼。

白皙接過外套，反過來將面前的人包的嚴實。晚風強勁，久吹對於畏寒的女孩可不好，若影響到身體健康，她肯定又會自責。

「沒看見你在房裡，就知道哥哥大概會跑來陽台。睡不著嗎？」

青年沒有回話，只是抬頭仰望夜空。那點點星辰繁不勝數，落入兩人眼底，交織成美麗的星圖。

如今平穩恬淡的日常大概就是他們一直渴求的吧，白皙心想。

「現在有點睏了。」

於是他摟過女孩瘦弱的肩，一邊暗暗發誓不再讓她受到傷害，邊希冀能夠陪伴彼此走過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