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夜生賀《未來微光》
願你未來永遠有和煦微光,照亮前路,溫暖你心。宣京的冬季,很冷吧。
鵝毛大雪落在萬家燈火街頭,你搓了搓凍紅的雙手,躡手躡腳地往大理寺內部移動。
雖說農曆年節還沒到,但也是一年的尾端了,揣著小小心思,提前向凌晏如告了假,不過不是你的假,是步夜的假。
當事人應該還不知道吧,也許還在埋頭批改著公文呢。
想到埋藏在書簡之中的墨藍色身影,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點笑意,打工人估計還不知道自己被允許放了兩天「長假」吧。
熟門熟路摸到了步夜門口,輕敲兩聲,裡面傳來了悶悶的一聲「進來」,你笑嘻嘻地打開了門。
果不其然,大理寺少卿整個人還埋藏在高高的案牘之中,頭也沒抬一眼。
小夜苦丁的清香撲鼻,越靠近越濃厚。
你在步夜的桌前站定,靜靜地等他批改完手上這份文件,抬頭看你。
然而他頭也沒抬,結束手上這份文件就準備拿下一份,但還是分神開始了話題。
「郡主好興致,怎麼在這寒冷冬夜來找在下?」
這頭也不抬,看起來是得下點猛藥。
「步夜,你的假被批准了。」
他正準備拿下一份書簡的手定在半空中,驚愕地抬頭看向你。
「在下……沒有請假。」
似乎是被你的語出驚人嚇著了,這句沒有請假他都說得遲鈍。
「我幫你跟雲心先生告假啦,他批准了。」
你稍微蹲下了身與他平視,眼裡全是笑。
「還請了兩日哦。」
……平時請假這凌晏如怎麼不允許?步夜暗暗腹誹。
「我幫你從十二月三十一,請到了正月一號。」
你看著他沒反應,自顧自地繼續講了下去。
「你看,這不是要過戌時了嗎,再不走晚點就要宵禁啦。」
一邊說著你一邊將他桌上攤開的書簡整理成一小堆,用行動阻止著他繼續工作。
「郡主這是何意?」
看著你將分門別類攤開的書簡整理成了亂糟糟的一小堆,步夜總算是回了神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秘——密!」
你朝著緊蹙眉頭的他咧嘴一笑,心情極好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少卿大人就跟我走吧,帶你去個地方!」
看著眼前人不為所動,你又加了把勁,從袖口抓上了他的手腕,小力的晃了晃。
「求求你啦——」
熟悉的笑容又回到了步夜臉上,調笑的話語入耳。
「郡主可再大點聲,那走廊上的巡衛便會知曉堂堂花家少主竟在大理寺求得在下……」
「停停停,你講清楚啊,我是給你驚喜,才不是求得你這個人呢。」
你急急忙忙甩開他的手,朝著門外探了兩下頭,確定無人經過才又回過頭。
「你要去不去?」
你雙手叉腰,似在下最後通牒。
「在下從頭到尾沒說過不字。」
步夜還是那個調笑的嘴角弧度,你深知鬥不過這只老狐狸,只能速戰速決為妙。
「那就跟我走吧!」
你牽起步夜的衣袖角,匆忙地拉著他往大理寺外頭走。
彎彎繞繞幾個巷子後,停在了一台無人看管的馬車前。
「有一個要求還望少卿大人能夠遵守。」你望著他,眼裡盡是狡詰的笑。
「請說。」
「上了馬車之後不可掀起簾子,不可好奇外面發生的任何事情,否則我就要把你的眼睛蒙起來。」
「郡主,綁架在下可是大罪。」
他的笑意漸深,卻也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抗動作。
「我不管,在這小巷子裡面你喊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你的。」
你輕輕推著催促著他上了馬車,將窗簾關著嚴嚴實實。
馬車裡的位子鋪上了厚厚的軟墊及抱枕,簾幔是你精心挑選的遮光款。
「你就在裏頭休息一下,睡個覺,醒來我們就到啦。」
你拍了拍柔軟的座椅,「我不看你,你怎麼睡都行。」
「郡主可是要在外頭駕馬車?」步夜的笑容凝固了一秒,對於你這行為很是不滿。
「夜裡的賊比白日多,在下又不知道郡主想去哪裡,此路危險,在下不可能同意。」
步夜收起了笑容,嚴肅的跟你分析了危險。你不是沒想過,只是在他眼裡他永遠不放心你一個人歷險,尤其是他明明在身側卻又看不見危險。
來來回回好幾句,你坳不過他,最終只能請了車夫。
而你,與他一同坐在馬車內。
夜幕漸深,搖搖晃晃的馬車使睡意襲來。
你打著瞌睡卻又想強撐著醒來,不少次差點倒向窗櫺。
在你第三百次差點撞上窗戶時,步夜嘆了口氣。
一雙溫熱的手將你的頭往另一邊安放,熟悉的小葉苦丁味撲鼻,安心放鬆。
也許是枕著的雙膝太過溫暖,又或許是撫著你頭髮的手太過溫柔,你逐漸進入了夢鄉。
你是被外頭的熱度熱醒的。
宣京很冷,你包著厚厚的冬衣,手裡還揣著暖爐。
外頭溫度漸升,加上厚重保暖的衣物,很快就出了一身汗。
身邊人靠著馬車窗戶,閉眼似乎也睡著了。
他一手撐著窗邊,一手還維持著昨夜拍著你背的樣子。
你悄悄移開他的手,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還是先不要吵醒的好。
你掀開另一邊的窗簾,屬於南方溫暖的陽光沿著縫隙鑽了進來。
天氣很好,心情很好。
回過頭,卻發現步夜已然醒來,正端著平時那副笑臉看著你。
「所以,郡主可以公布答案現在我們到了哪裡嗎?」
「大概比越陽再南方一點。」
你話音剛落,前方便傳來了車夫的喊聲,「姑娘,到點啦。」
你拉著步夜下車,謝過車夫,急匆匆的往第一個地點移動。
首要事項還是得先把這身冬裝換掉,你拉著步夜鑽進了當地賣衣服的小商店。
「雖然不比無心苑,但至少加減湊合一下吧。」你拿了幾件衣服塞給他,催促著他上前試試。
白色襯的他太過蒼白無血色,暖色調的衣服又與他格格不入,最終挑來選去,還是又選回了一成不變的墨藍色。
你一邊嘟囊著想幫步夜換種風格,卻還是拿著決定好了墨色衣裳去結了帳。
你忙碌地穿梭在街上補足你們什麼都沒帶的兩天一夜小旅遊的裝備,他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跟在你身後,笑著看你忙前忙後。
不管是對你還是對他,這兩天忙裡偷閒都是彌足珍貴。
放下大理寺或是花家的一切,遠離紛擾宣京,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小鄉鎮裡。
如果真的能像這樣生活好像也不錯吧。
你無奈一笑,甩了甩頭揮別這樣的想法。怎麼可能呢,不過都只是白日妄想而已。
步夜卻好像看穿了你的想法一樣,大步踏了兩步與你並肩。
「郡主是不是在想,想要永遠留在這裡,好像就沒有憂愁與壓力。」
「在下也想。」
你抬頭看了他一眼,他仍然維持著笑容,似乎講著夢想的不是他。
看著他長年不落的嘴角,酸澀感似乎在心底蔓延。
「但我們仍肩負著責任,我們也還有未完成的豪願。」你接下他的話。
「所以在這生活的小願望,也許得放到暮耋之年。」他輕輕笑了聲。
暮耋之年?
遙遠的詞,似乎從來沒有想過。
在這權慾爭奪不太平的大景,慢慢老去似乎都是一種多餘的奢望。
這一年內經歷了太多與生命擦身而過,很久沒有思考過若是可以平靜的過一生那是什麼模樣。
更不用說步夜,被掩蓋的童年、被剝奪的少年,日子似乎在抵達大理寺之後相對平靜一點,但也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掩蓋水面下的冰山總是難以想像。
未來,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
你也曾盼望過花家未來溫暖如初,然世事變幻無常,你永遠不知道意外與生命哪一個先到。
也許不是意外,是權謀。
你自嘲一笑。
他,也想過未來嗎?
他似乎看穿的你的想法,看了思緒放遠的你一眼。
「比起思考著如何老去,在下比較想知道明年的薪資是否調漲。」
你被他逗得笑了出聲,這些問題也跟著煙消雲散。
也許比起安穩到兩鬢斑白,更重要的是想要把握的人共度珍貴的每時每刻。
你們最後的落角處是一間客棧,安頓好自己後,你帶著一點小心思敲響了步夜的房門。
解下了髮冠的步夜看似放鬆許多,深藍色髮絲乖順的披在身後。
你帶著他在客棧內左彎右拐,最後爬了一個艱難的梯子上到了屋頂。
拉著他在屋頂脊上坐下。
南方的冬天不冷,徐徐涼風吹過你們倆的髮絲飄揚。
誰也沒先開口,時光靜謐而美好。
「步夜,你想過未來嗎?」
你看著遠方,伸出手,似乎就能把幾萬光年外的星星抓在手上。
身邊人靜默許久。
「在下……」
「我想過。」你打斷他。「我想過,也許未來一切都結束之後我可以回到南塘,也許可以找一個與自己相愛的人,沒有也沒關係,能與家人們一起也無妨。」
「但比起未來這種小願望,我還有許多要完成的事。」
「所以我們只能珍惜這種偷來的時光,悄悄珍藏。」
你垂下手,帶著笑望向他。
「我想讓你看看南方的冬季也可以如此溫暖,並不是每個冬天都會下雪。」
「宣京很冷、蒼陽也很冷。」
「但我希望你的心能染上一點溫暖。」
如果可以,你也希望他的心能永遠溫暖燦爛。
但暗夜獨行的人,又怎麼談得上陽光明媚的日子。
如果可以,你也希望能摘下漫天星空送給他。
但混濁暗黑的天,又怎麼能找到明亮的星。
步夜安靜了許久,沒有回覆讓你有些坐立不安。
最後,是他沙啞的開口。
「在下……想過。」
「蒼陽很冷,但那最終也是我的家。」
「等一切塵埃落定,在下想回家。」
「再給家裡的祖上,上一炷香。告訴他們,今年的日子,也過得很好,一切如常。」
心底的酸澀蔓延上鼻腔、眼眶。
你將手覆上了步夜的。
他的手很冷,冷的沒有人敢靠近。
而你卻只想緊緊握住。
蒼陽也好、南塘也好、宣京也好。
誰的生辰不想與家人一起度過,誰不懷念那闔家歡樂的溫暖。
誰不知曉當年那場火光早已燃盡一切,回到蒼陽等待他的也不過是寒冷及孤單。
萬千情緒翻湧,千言萬語最終只能化作一句。
「生辰快樂,步夜。」
似乎是應著你說的話一般,天空劃過了一顆流星。
「步夜,快許願!」你驚呼出聲,指著流星又急急忙忙地要步夜閉上眼睛許願。
「說出來就不靈驗了,你不可以說啊。」
看著他閉上了眼,你也跟著閉上了。
願這大景終有一日撥雲見日,還得眾人海晏河清。
願步夜此生平安順遂,這一路能有人結伴同行。
前半生你過得太苦了,希望後半生能過得更好一點。
不求你能放過自己、或是得償所願,只希望你距離未來能再近一點、更近一點。
生日快樂,步夜。